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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裝死

  夜色蒼茫,籠罩大地。

  林越懶散地靠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乘涼,抬頭望著晦暗蒼穹深處的那些星子。

  雖然記不清前世地球的星空是什么樣子了,但這種繁星密布的夜空,看上去貌似都差不多。

  今晚有些失眠。

  沒辦法。

  夏列這個殺不得也放不得的皇子,讓他壓抑了足足三個月,這段時間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絞盡腦汁地想著該怎么瞞過別人,有沒有什么破綻,怎么應對有可能出現的問題…

  但他心里也清楚,無論他怎么思考對策,也只能暫時拖延危機,終究會迎來爆發的那一天。

  三個月來,始終看不到打破困境的希望,每晚都要服用安神養氣的藥物才能入眠。

  否則精神狀態一旦變差,又正好是從夏列消失開始的,或許就會被人懷疑。

  這種絕境下苦苦掙扎的心境,可想而知。

  如今終于得見一線希望,猶如黑暗中尋見一抹光亮,也讓林越的心情也緩和了不少。

  至少有前行的方向了。

  “還有九天…不,八天,她就會血脈覺醒。”

  林越指尖在躺椅的扶手輕輕敲擊,心中則是默默思索,“在她血脈覺醒之前,必須想辦法進那洞府,但有兩個難點需要解決。”

  “一,那座山洞在城外的荒山,距離青都只有二十幾里地,首先我要能夠離開青都才行。”

  林越皺起眉頭,“不過,我若是貿然離開青都,有點太明顯了。”

  雖說百里鳳至再也沒有找過他,這些天他也特意試探過,并沒有人監視他,顯然對他沒什么懷疑了。

  但他畢竟是曾經的‘嫌疑人’,即使暫時消除了嫌疑,也只是暫時的,百里鳳至不可能真的完全放心他。

  他若是突然離開青都,自然會引起注意。

  一旦有人跟蹤,他還敢去那山洞的話,豈不是徒增嫌疑?

  “如果使用眾生相的話,很輕易就能出城,出城的路引也不難解決,但眾生相只能讓一人使用…”

  林越微微瞇起眼睛,又瞥了一眼身后的屋內,立刻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不可能讓蘇子秋變回原樣,再將其一人留在青都。

  萬一被發現了,那就徹底完了。

  而且,他一直懷疑那百里鳳至有辦法搜尋夏列的氣息,只是因為夏列的氣息已經被改變了,所以她才找不到。

  但,如果他讓蘇子秋變回原樣的話,那豈不是自尋死路?

  “對了。”

  林越忽然心里一動,腦海中閃過了一個想法:“再過七日,就是九月初九重陽節!”

  也不知道是平行世界的巧合還是怎么回事,這個仙俠王朝世界,也是有重陽節的。

  畢竟連中秋節都有,有重陽節也就不奇怪了。

  九為陽數,九九則是兩陽數相重,故曰‘重陽’。

  在重陽節這一日,無論是中原還是涼州這等邊陲小城,一向都有登高祈福、拜神祭祖的習俗。

  到那時,青都會有很多人出城,掃墓祭祖,登山祈福。

  這是一個出城的好機會。

  等到那天出城的話,就再正常不過了,而且也確實需要登高爬山,正好方便他去那座隱蔽的山洞。

  或許,百里鳳至都未必會派人跟蹤他。

  想到這里,林越的眼睛不由得逐漸亮了起來,隨即又冷靜下來:“不過,百里鳳至也是有可能派人跟蹤的,也得想想該怎么應付。”

  總之,他已經決定了,就在重陽節那天出城。

  “第二個難點,就是打開那山洞之中的洞府秘門了。”

  林越靠坐在躺椅上,緩緩閉上眼睛,仔細回憶著當日在那山洞之中所見的場景。

  雖然當時帶了火折子,但還是太過昏暗,他也沒注意到那山洞盡頭的石壁到底是什么情況,只能確定有一面較為平整的石壁。

  “最近看了不少書,我倒是知道九宮八卦的洛書數字。”

  林越睜開眼睛,微微皺起眉頭,“但必須要洞府的原主人赤手拍擊石壁,才能打開洞府秘門?”

  他甚至都不確定洞府的原主人是誰。

  在那山洞的深處,是有兩具尸體的,他在其中一具尸體的身上找到了眾生相這件異寶。

  洞府原主人如果不是這兩具尸體的話,難不成還要找到真正的洞府主人?

  這些都是未知數。

  “不管怎么樣,至少有一試的價值。”

  林越深吸一口氣,“這些天盡量推演細節和可能性…一切,就看重陽節那天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林越依然保持著每日去道院書屋看書的習慣,盡可能少生波折,避免引起注意。

  終于,青都迎來了慶元十五年的重陽節。

  偷將天上千年艷,染卻人間九日黃。

  在這個世界,菊花還只是一種高尚的花卉,啜菊、啖菊、插菊等舉動,也并不會讓人有什么無端的聯想。

  青都地處涼州西北,雖然氣候頗為干燥,但菊花的耐旱性很強,所以青都附近種植的菊花種類數量也是頗多的。

  今日的青都,早已被菊花點綴滿城。

  踏秋、登高、賞菊等風尚早已盛行,不少人家皆是親友集體出城游玩,在山野里鋪草為席聚飲,以肴酒登高眺遠,規模頗為壯觀。

  由于今日出城的人實在太多,青都各個城門口的城衛軍也只是簡單查一下路引,就放人出去了。

  剛過巳時。

  轆轆的馬車聲中,一輛頗為簡陋的灰蓬雙轅馬車,自青都西城門內搖搖行來。

  馬車前室正坐著一個穿粗繒布衣的年輕男子,面貌俊秀,唇角帶笑,雙手略顯生疏地抓著韁繩,駕馭著這輛一馬軺車。

  官道上,時不時就有一輛馬車從他身邊奔馳而過,將他的馬車甩在身后,又或是肥馬輕裘的富家子弟一路疾馳,輕易將他趕超而過。

  “真是夠慢的。”

  林越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前方這匹拉車的馬兒,雖然是瘦了點,拉車速度不快,但勝在便宜,租一日只要四錢銀子。

  今日租馬車的人太多了,若非他在車馬鋪有認識的人,恐怕連這輛破車都租不到。

  他雖然有不少銀子,完全可以租更好的,但眼下也不方便拿出來。

  不合人設。

  這種節骨眼,還是盡量別引起注意了。

  離城門遠了些之后,林越又拉開了車廂的簾子,轉頭看了一眼躺靠在車廂內的蘇子秋。

  昨晚喂給她的困魂水還沒到時間,此時她依然處于昏迷狀態,估計起碼還要兩三個時辰才能醒過來。

  距離那山洞所在的那座山,也就二十幾里地。

  其中一大段路都是官道,用不了多久,而后半段的山路雖然崎嶇些,但也用不了太久,不到一個時辰就能趕到那座山附近。

  日上中天,秋風漸起。

  此時萬里金天,秋風若雌黃,重云如畫箋,涂抹開了一幅云開見日的絕妙丹青。

  高遠的秋日下,馬車來到了一片山間荒野。

  崎嶇的山路讓馬車顛了許久,終于在一座矮山的山腳下停了下來。

  “終于到了。”

  林越用力拉住韁繩,停下馬車后,觀察了一下周圍。

  這片山野間顯然是人跡罕至,這一路上也沒看到青都踏秋的游客往這邊走。

  確定無人之后,他便駕車進了一片寬闊的楊樹林之中,直到深入一段距離,才將馬車停下,拴在了一顆高大的楊樹下。

  這么做,也只是為了把馬車簡單的藏起來而已。

  要是拴在官路附近,就容易被路過的人發現,要是趁他不在把馬車偷走,那他就得走回去了。

  “該走了。”

  林越掀開馬車的簾子,上身探入車廂之后,從懷中摸出了半顆青灰色的丹藥放入口中,然后故作輕柔地把昏迷的蘇子秋從車廂里抱下來,隨即將她背在了身后。

  這三個月來,蘇子秋都沒怎么好好吃飯,整日就是菜粥加藥粉,自然是極其瘦弱的,體重輕得不可思議。

  約莫不到一米六的個子,只有六十斤左右而已。

  若非有皇族血脈的神異,這么養著恐怕她早就死了。

  林越好歹練過道家玄門的養生法,武練和呼吸吐納之法都是一等一的,身體比常人好不少,體力也極好,背著一個六十斤的人爬山,倒也沒什么難度。

  楊樹林內只剩下落葉被踩碎時的動靜。

  日光穿過重重枝葉,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碎影。

  秋風忽而拂過,碎影搖曳不止。

  林越背著昏迷不醒的蘇子秋,在白楊林之中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之后,忽然腳步一緩,身體微微顫抖了兩下,單膝跪了下來。

  下一刻,他的臉色豁然變得蒼白,張開嘴想要呼吸,卻是喘不上氣。

  隨即,翻了個白眼,便一頭栽倒下來,側身躺在了滿是落葉的地面上。

  而蘇子秋也跟著摔倒在了一旁。

  兩人靜靜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恍若兩具尸體。

  唯有秋風輕輕吹過,拂動枝葉。

  樹影漸移。

  轉眼間,一個時辰過去了。

  蘇子秋緩緩睜開眼睛,發現眼前并不是那熟悉而可恨的床幔,而是一片遮住陽光的斑駁枝葉。

  她呆了一下,極其費力地轉頭看向旁邊,發現她正身處于一片白楊林之中。

  “這是…在哪?”

  蘇子秋張了張嘴,勉強發出微弱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

  她又勉強轉頭往另一個方向看了看,余光豁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赫然是林越,正昏迷不醒地躺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

  蘇子秋不由得一愣。

  這個該死的家伙,怎么倒下了?

  她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林越的臉色蒼白,幾乎沒什么血色,氣若游絲地躺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怎么回事?

  蘇子秋心中有些茫然之余,又忍不住興奮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但這家伙現在變成這幅模樣,正是她逃脫的大好機會!

  她嘗試著翻身,但渾身癱軟無力,雙腿更是因為體墮截癱,動都動不了。

  這也是她沒有選擇去趁機殺死林越的原因。

  蘇子秋死死地咬著牙,拼盡全力讓自己翻了個身,然后開始嘗試用無力的雙臂支撐身體,試著拖行著慢慢逃走。

  但她現在這點力氣,根本支撐不起來自己的身體。

  只見她費了好一會兒的功夫,也只是勉強往前爬行了約莫…一尺的距離。

  蘇子秋又看了看林越,確認他還沒醒,繼續往前爬。

  至少她還能動,就有希望逃走。

  又過了半晌。

  蘇子秋又爬出去了半尺距離之后,忽然聽到身后響起了一陣擠壓落葉的聲音,不由得臉色一僵。

  “你也太慢了吧?”

  只聽熟悉而可恨的聲音在她的身后響起,一陣腳步聲也隨之向她靠近。

  然后,一只腳踩在了她的背后,頓時將她勉強支起來一點的身體,徹底壓趴了下去。

  蘇子秋渾身微微顫抖,又是絕望又是憤恨,隨即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轉了過來,眼前再次出現了林越的面容。

  “這么久,你就爬出去這么一點?”

  林越笑容嘲弄地看著她,隨即蹲下來,隨手拍掉她身上的落葉和灰塵。

  ——倒不是幫她清理,主要是等會兒還要背她上山。

  “你是故意裝作昏迷的?”蘇子秋咬著牙,死死地盯著他。

  “只是比你醒得早一些而已。”

  林越隨意瞥了她一眼,又開始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塵和落葉。

  “什么意思?”蘇子秋聲音微弱,但還是能聽出那發自骨子里的恨意。

  清理完了,林越蹲在她身旁,笑吟吟地說道:“這些日子每天你都在昏迷中,你可能不知道,那位西北關的大統領,百里鳳至,她來青都找伱了。”

  “百里鳳至?”蘇子秋頓時一怔。

  雖然她心中生出了一絲希望,但她并未覺得有什么值得高興的。

  既然這個謹慎狡詐的賤民敢告訴她,那必然是有把握讓她見不到百里鳳至,否則以其性子,不可能讓她知道一星半點。

  他讓她知曉這些事的唯一目的,就是折磨她的精神。

  ——希望是最美好,也最折磨人的存在。

  林越從袖口中取出了一顆烏麻散,捏住蘇子秋的臉頰,將烏麻散強行塞了進去之后,這才將她背了起來。

  一邊往山林深處走去,一邊隨意說道:“讓你失望了吧?我只是擔心百里鳳至派人跟蹤我,所以裝作忽然病發昏迷,偽裝瀕死的狀態,試探一下有沒有跟蹤者而已。”

  百里鳳至如果派人跟蹤他,自然是不想讓他離開青都,也不會讓他輕易死。

  所以,林越就服用了半顆‘龜息散’,讓呼吸和心跳減弱,借此試探一下是否有跟蹤者。

  這丹藥是他通過一次一響級秘密之中得到的。

  龜息散是道家修行人煉制的奇藥,雖然不算什么靈丹,但也是極其罕見的。

  此藥可以用于身中劇毒之時,極大降低呼吸和心跳,血液流動也會隨之減緩,就像是瀕死狀態,從而延緩毒素發作,爭取到救命的時間。

  他只服用了半顆,可以維持一個時辰左右。

  倘若真的有百里鳳至派來的跟蹤者,想必是武功極高的江湖武夫,一旦發現他倒下,就算隔著一段距離,應該也能看出來他正處于瀕死狀態。

  到時候,為了救他或者查探他的情況,自然會現身。

  “可惜,這場戲算是白演了。”

  林越惋惜地感嘆道:“看來百里鳳至真的認為我的嫌疑低到可以忽略,并未派人跟蹤,我準備后的幾個后手都沒用上。”

  他也有些意外,百里鳳至居然比他預料中的還要相信他?

  或許,是因為…

  林越忽然回想起在刑獄那天,百里鳳至和涂老道私下談過之后,與他再見之后的那些奇怪行為。

  不僅探查了他的身體,還劃破了他的掌心。

  真是奇怪。

  也不知道老酒鬼到底和百里鳳至說了什么?

  懷著心中的疑惑,林越也懶得多聊什么,一路背著蘇子秋,安靜無言地往山上走去。

  雖然山路頗為崎嶇,但還好這座矮山的山勢較緩,爬起來也不費勁。

  不到半個時辰,林越便已經到了山腰,按照上次走過的路線,撥開一叢叢高大的野草,終于來到一片天然的石林附近。

  “快到了。”

  林越微微側頭,用余光瞥了一眼背后的蘇子秋,唇間泛起一抹笑意。

  “該讓您恢復尊貴的皇子身份了,夏鴻列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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