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猛將八大錘?
啥子來路?
白啟最喜歡這種能長見識的聊天,所以樂得陪著何敬豐談天說地,時不時還捧上兩句哏,不讓話頭落在地上。
一時間兩人相得甚歡,竟真有幾分一見如故的熱絡樣子。
旁邊的蝦頭默默地發呆,思索著阿七為何能夠吸引這么多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兒。
難不成,這就是說書話本里的,虎軀一震,王霸之氣?
“白兄弟有所不知,太上皇平定天下,曾經冊封八柱國,持節開府,統轄諸軍。
這些大門閥的子弟,乃是天生的貴胄,位列上三籍的驕子。”
何敬豐忽地有些意興闌珊,臉上浮現出來的失落表情,讓白啟想到之前東來樓聚會,何泰宋其英那幫人談及郡城風光,也是如出一轍。
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把持行當的郡城高門,已經足夠讓人仰望。
卻不成想這幫富哥兒,都覺著自己的出身太低了,個個惦念著做勛貴顯爵。
只恨自己祖上沒拿下從龍入關的擁立天功!
按照這個攀比法子,只怕當上皇子還嫌不夠。
“四猛八大錘,皆是出身不凡的英杰豪雄,家中長輩入則為相,出則為將,是一府之地的蛟龍大材…
扯遠了,黎師傅他本在天水府趙辟疆大將軍麾下領一份差事,因為年事已高,選擇告老還鄉。
據說他游歷義海郡,走遍數十地,方才確定在黑河縣開窯燒爐,打算鑄造此生唯一的‘神兵’。”
何敬豐言語間多出幾分尊重,畢竟這位黎大匠跟隨過執掌一府的趙辟疆大將軍,人家背后的門路關系,比起十三行沒得差。
高門大戶的子弟,最擅長自我以下,階級分明。
自我以上,必須是見風轉舵,趨炎附勢。
“何大少也用錘?”
白啟好奇問道,他至今還未見過使錘子的猛人,這種兵器多用于戰陣沖殺。
練家子也好,綠林道也罷,往往更中意便于攜帶的刀劍。
武風盛行的赤縣神州,龍庭所謂“禁刀不禁劍”的明文規矩,基本上形同虛設。
當然,后面兩條“禁弩不禁弓”、“禁甲不禁兵”執行力度仍然很大。
誰家膽敢私藏三四張弩,五六副甲,等著滿門老小被拖到菜市口殺頭便是了。
不過要是三四千張弩,五六萬副甲,那又另當別論。
“我大哥修道之人,哪里會瞧得上錘兵。”
何敬豐挺起胸膛,何家長房嫡子何敬鴻,乃是義海郡道院生員,公認有望受箓的好苗子。
“他正在道藝第三境,游神聚念的突破當口,準備煉一口法器驅使,以作護身。
火窯黎師傅極擅長鍛造器物粗胚,手藝遠勝過郡城的兵器行,所以我受大哥的請托,跑這一趟。”
白啟面露恍然之色,法器就像練家子的兵刃一樣,是修道人不可或缺的依仗手段。
但此物非得火工道人才能煉制,尋常的匠人用凡鐵鍛造凡兵,無法讓死物通靈,容納念頭。
這些內容,他在那本詳述各類江湖見聞的《傳武密錄》上瞅過幾眼,順便記在心里。
龍庭冊封的道官,以及晃蕩于山澤的野修,大致可以分成三種。
即擅長煉丹的鉛汞道人,精于煉器的火工道人,以及望氣斷命,最為玄乎的風水道人。
依著何敬豐的說法,大概就是他大哥打算煉制法器,先找黎師傅打個粗胚出來,再讓火工道人煉制完全,賦予靈性,這樣更省事省力。
“火窯就在城外百里開外,有三座大窯,叫‘寸金’、‘青花’、‘大刑’,分別用來燒磚、燒瓷、打鐵鍛兵。”
白啟投桃報李,提點兩句:
“黎師傅這人據說好酒,何少若有求于人,不妨提幾壇子陳釀,態度和善些,價錢闊綽些,應當不難讓他答應。”
何敬豐略一頷首,讓羊伯記住,待會兒就寫信回去,讓娘親捎十壇義海郡鼎鼎有名的羅浮釀過來。
“與白兄弟說話,真是如飲美酒!
我看天色不早了…”
見到何家七少爺站起身,白啟松了一口氣,這廝終于要走了,足足耽誤自己小半天的功夫,今日練功進度還差一大截。
“要不然,咱們換個地方,擺一桌酒菜,再接著聊!”
東來樓。
白啟坐在二層雅間,不禁覺得有些頭疼,他身兼羅漢手、龍行掌、纏絲勁、白猿功四門上乘武功,還有一門養生的金丹大壯功,每天肝技藝的時間都嫌不夠,哪里有空陪闊少吃酒。
若非瞧著何敬豐上門送禮的親善態度,早就幾句話打發了。
現在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只能忍著了。
“白兄弟,可是菜色不合胃口?”
瞅著沒動筷子的白啟,何敬豐當即眉頭微皺,輕聲嘆道:
“我平時用的廚子還未跟到黑河縣,只能將就著點了一桌全魚宴,改日再請白兄弟嘗嘗方外修道的五石宴,保證叫你大開眼界!”
白啟掃過桌上一條條足斤足兩,精心烹制的寶魚,心下腹誹:
“東來樓做的魚,多半都出自我的白記魚檔,還好不是我請客,否則幾十兩賣出去,兩三百兩吃回來,真真冤大頭。”
他夾一筷子魚腹肉,放進阿弟白明的碗里,隨后換上營業笑容:
“何少說得哪里話,東來樓的全魚宴聞名黑河縣,我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上幾回。
咦,何少為何不上碗筷?你做東,卻只看我們吃喝,這怎么好意思。”
何敬豐趕忙清了清嗓子:
“白兄弟有所不知,我正在修道,服餌食氣,不能沾五谷雜糧,最多用一碗碧水粳米蒸出來的飯食,大魚大肉,葷腥油水,萬萬碰不得。”
白啟眼皮一掀,敢情在這里等著?
他倒也沒有不接茬,滿足富哥兒的情緒價值,對自己來說算是駕輕就熟的活計。
畢竟人家爆了這么多金幣,聽幾句不值錢的好話,理所應當!
“何少武藝練得筋骨強健,道藝也進境非凡,真不愧是高門何家的長房子弟。”
白啟輕飄飄捧了一句,隨后又用好奇的眼神望向何敬豐:
“我聽說道藝四境,乃服餌辟谷,入定抱胎,游神聚念,通靈顯形。卻不清楚其中有啥講究?”
羊伯身為老管家兼護衛,按照何家的規矩,也算“奴仆”之流,不允許跟主家同桌。
他半彎著腰,咳嗽兩聲,示意七少爺莫要多言。
道藝修煉,可是高門大姓的不傳之秘。
“羊伯,你嗓子不舒服?我讓人給你盛一碗湯?”
何敬豐轉頭問道。
“…多謝七少爺關心。”
羊伯嘴角抽搐。
您才跟這小子頭回見面,有必要這么下血本?
當真一見如故了?!
“白兄弟,剛剛說到哪兒了?哦,對對,道藝。”
何敬豐恍若不覺,繼續侃侃而談:
“道藝四境,第一步是服餌辟谷。首先服餌,就是攝食各種蘊含靈機的草藥金石,吞咽煉化里面的一點精氣性質,不斷地進補,壯大自身。
但要循序漸進,從溫和的寶植草木花果,慢慢變成各類精煉的礦物石粉,最后才能吞金咀鐵,服食鉛丸汞漿。
何某不才,堪堪只能吃些赤石脂、鐘乳,距離生吃金銀銅鐵,還差得遠。
當然了,這一關需要法門引導,不然直接開始,反而腸穿肚爛,暴斃而死。”
這番解釋內容,白啟早在得真樓的書中知悉,他真正想問的乃是秘文,阿弟白明無師自通,一眼認得,自個兒卻連學都學不會。
“等到四肢百骸都被這股元氣充盈,就可以開始辟谷,不食不喝,肉身純凈。如此便能定住念頭,進行觀想。
道藝一境,就算成了。
至于后面的‘打坐入定’與‘百日抱胎’,便看修道人的靜功火候,沒啥好講的。”
白啟好似受益良多,認真咀嚼何敬豐的每一字,半晌后才問道:
“可我聽聞,道藝修煉,素有法不輕傳的講究。
縱然道法當前,沒有機緣的凡夫俗子,也難識得其中玄妙。”
何敬豐神色微變,沉吟片刻,緩緩道:
“確實如此,欲要修道,先學秘文。里面蘊含大道精義,往往一字百意,甚至千意,成句成篇之后,更加艱深,理解頗難。
白兄弟可能不知道,但凡進過道院,出過生員的高門大姓,皆有一本秘文冊子,乃是拆解字意,詳述含義所用。”
修道人用的字典?
白啟聽明白了,隨后,滿臉真誠地望向何敬豐:
“不瞞何少,其實我與你也是一見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