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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4人民喜聞樂見?

  “能不生氣嗎?你還有心思笑?怎么辦嘛。”小王同學知道丈夫的初心,只是為了賺點稿費,沒想到會惹麻煩上身。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有辦法的,讓我想想。”事發突然,唐植桐快速轉動腦筋,首先排除文藝報自辯,自個跟文藝報也沒啥交情,辯也辯不出個所以然來,保不齊人家直接不給登報。

  “不搭理他,就會有人說咱默認。回應的話,就得把光腳、集市的事情說清楚。早知道這樣,咱們寫歌的時候就用化名了。”小王同學在辦公室想了一下午,也沒琢磨出好的應對辦法,但她更偏向于回應,她可不允許別人如此污名化丈夫。

  “哈哈,咱以后再用化名?我琢磨琢磨怎么回應合適,咱也駁斥下他的說法。”雖然沒打算混文藝圈,但唐植桐的課外輔導班都已經報了,怎么著都得再寫幾首,把學費給賺回來吧?

  “怎么駁嘛,我想了一下午,也沒點頭緒。這人找問題的角度太刁鉆了。小姑娘不穿鞋,咱就不好解釋,直接說農村窮,那才是黃泥巴掉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一說這個,小王同學愁容滿面,她想痛快的駁斥一下,但卻發現無從下手。

  “嘿,只要你想解釋,就掉坑里了,不能回應光腳的事。”唐植桐笑笑,小王同學說的是實情,但也被局限住了。

  這年頭在農村光腳丫很普遍,大學生還有光腳丫子的呢,沒什么稀奇的,自己倒是想寫小姑娘穿著皮鞋,但她有嗎?

  盡管從上到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不適宜拿到臺面上去說,起碼不能是自己把這事點破。

  “不回應?那怎么駁斥?”見丈夫說的舉重若輕,小王同學好奇的追問道。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為什么要回應?甭管他是因為他報復咱不給他回信,還是想借著咱們的名頭往上爬,這都是我無法接受的。咱直接挖這個人的老底,讓大家看看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唐植桐有著自己的原則,私下來信怎么罵都行,公然登報就只能不死不休了,此子取死有道,唐植桐的手指在那封求指教的信上點了點,打算成全他。

  作為一個網絡青年,見多了各種危機公關,有的是神作,有的是自爆。

  某餐館為了自證清白,直接開放后廚,結果用時不到一天,天就塌了,大豆油竟然是轉基因的,現熬雞湯中的雞竟然不翼而飛!

  看看人家雪王,因為半塊隔夜檸檬被媒體口誅筆伐,卻被消費者連連驚呼:不是雪王的錯,是我們去晚了。

  三塊錢一杯的檸檬水,竟然用鮮果,隔夜又怎么了?誰在家沒吃過冰箱里的隔夜西瓜?

  歌曲是一樣的道理,十塊錢買一首歌,又不跟聽的、學的、唱的收任何版權費,你擱這跟我上綱上線?

  “轉移到他個人身上?去質疑他為人?讓他亂陣腳?”小王同學眼睛一亮,感覺這辦法不錯。

  “差不多就是這么個意思。”開盲盒嘛,這若是放在網絡時代,妥妥的暴力行徑,是不被允許的,但眼下都被他指著鼻子罵,就不用有那么多顧忌了。

  不就是想踩著自己,標榜他有多正確,好往上爬嗎?

  好,那就把他給自己寫的這封信里的內容透露出去,讓讀者看看這種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嘴臉。

  哪怕他到時候狡辯說后來發現《采蘑菇的小姑娘》存在問題才發報與之前的自己割裂,唐植桐也不怕,還有后手呢。

  暫時先滿足他一下,讓他體驗一把被扣帽子的滋味。

  “那集市怎么說?”小王同學沒有徹底放心,歌曲剛寫出來的時候她隱隱覺得這里會有點問題,四九城可是取消集市快兩年了,但唐植桐當時說農村有集市,而且是被允許的,所以她做了妥協。

  “嘿,城里不允許有集市,但不代表鄉下不能有集市。

  去年夏天最高層發過一個《關于組織農村集市貿易的指示》的文件,已經明顯松綁了。

  這個人拿集市做文章,正好說明他沒有下基層調查,根本不了解農村的情況。”

  在集市的問題上,唐植桐一點都不打怵。

  今年年初,唐植桐坐火車去上莊集的時候,碰到個小商販,從他手里見到了《工商行政通報》,回來后一直有訂閱,甚至買了59年的合訂本。

  通過瀏覽那些刊物,唐植桐才發現外地的農村沒有四九城這邊管的嚴。

  早在59年初,汕頭專區頂著壓力第一個恢復集市,隨后很多地方都開始以“人民公社貿易市場”的名義恢復自由市場,讓農民進場溢價交易。

  工商行政管理局及時跟進,在廣州召開專項會議,肯定了他們的做法,繼而推廣。

  接著就是最高層發的指示,標志著農村集市的全面放開。

  唐植桐在寫完后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既然集市的開放有了依據,而且蘑菇也不在統購物資范圍內,無論是自己吃,還是拿到集市上售賣都是合理合法的。

  倒是自己心軟,把“再換上幾塊棒棒糖”改成了“水果糖”,這年頭的農村集市哪有什么水果糖?

  這么一改,無疑是美飾,水果糖都能出現在農村集市,直接將供銷社的工作拉到位!

  只是自己還是把有些人的智商想的太高了,人家為噴而噴,壓根不會去調查集市有沒有開放,這也是那人辯無可辯的地方之一。

  “那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報社刊登他這封來信,不僅僅代表了有人對這首歌有意見,還能代表報社的態度。咱們回應的話,他們會給登嗎?”小王同學聽了丈夫的解釋,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嘿,我就沒想著在他們報紙上回應,咱換一家對罵,不是,咱換一家投稿回應。”唐植桐當然知道這家報社里肯定有認同這篇文章的人,否則壓根不可能發表。

  港縣那邊先進,此時那邊的報社已經有了用對罵提升銷量的套路。

  甭管文藝報是想著用對罵提升銷量,還是單純的選立場站,唐植桐都不打算如了他們的意。

  “什么對罵,說的真難聽。”小王同學笑著推了丈夫一把,如果能按照丈夫的想法完成投稿,那這事也就翻篇了。

  “哈哈,你知道楊編輯的電話嗎?我給她打個電話表達下感謝。”什么難聽不難聽的,唐植桐才不在乎,倒是得謝謝人家楊琳,若不是她通風報信,自己都不知道被罵了。

  至于這篇小作文及他背后的人嘛,唐植桐不在乎。

  解放后,文藝從業者的地位空前拔高,從與娼妓平起平坐的下九流一下子成為了人民藝術家,大多數人還是拿著盡職盡責的,但也有人不珍惜。

  只能說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小王同學當然知道楊琳的電話,當即為丈夫撥了過去。

  “楊編輯嗎?您好,我是唐植桐。”唐植桐拿著電話,大聲的跟楊琳自報家門。

  “唐老師好,這是收到信了?”楊琳在電話那頭一怔,想起了誰是唐植桐,畢竟是兩首兒歌加一首《運動員進行曲》的詞曲作者,而且這幾首歌都非常受歡迎,楊琳在稱呼上很尊重。

  “收到了,非常感謝楊編輯,要不是您,我們兩口子還蒙在鼓里呢。”唐植桐語氣輕松,并沒有在楊琳面前透露出焦慮。

  “唐老師客氣了,我還指望著你們繼續投稿呢,可不能由著別人往你們身上潑臟水。”也許是唐植桐的態度感染了楊琳,她在那邊笑的也輕松。

  不過楊琳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擔心的,《采蘑菇的小姑娘》是由她對接、央廣制作播出的,若是由著文藝報給兩人定了性,那她和央廣都要背負一定的責任。

  “投稿肯定沒問題的,以后有歌曲我肯定先投給您。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登門感謝一下您。”經過這一檔子事,唐植桐對楊琳的好感直線上升,再加上眼下歌曲的制作渠道有限,央廣反而成了最佳選擇。

  “謝謝唐老師的信任,登門感謝就不必了,有什么能幫到你的嗎?”楊琳很上道,目前央廣內部還沒決定如何處理此事,但楊琳是偏向于對方胡說八道的,否則也不會私下寫信,只不過她能力有限,沒有拍板權。

  “哎呀,那可真太不好意思了。我想翻一翻聽眾給我們的來信,看看聽眾對我們都是怎么個印象。”唐植桐一點都沒不好意思,趁機提出了要求。

  “行,這些本來就是寫給你們的嘛。唐老師什么時候過來?我安排人給整理一下。”楊琳聽到這里,爽快的答應下來,這些信件本來就是寄給作者的,這么做不違規。

  “您現在有空嗎?”唐植桐看了眼手表,時間上應該還來得及。

  “可以,那我現在就過去整理。”楊琳非常配合的答應下來。

  掛了電話,唐植桐就要背上挎包往央廣趕,一邊收拾一邊囑咐小王同學:“下班你直接回家,我可能得晚些時候回去。”

  “行,你路上注意安全。”小王同學給丈夫整整襯衣的衣領,一副盼著丈夫凱旋歸來的小媳婦形象。

  小媳婦不僅盼著丈夫凱旋,也能為丈夫分憂。

  在唐植桐出門之后,小王同學也收拾一下東西,準備開溜去找葉主任。

  登報跟人對罵這事并不小,如果沒有人居中協調,極少有報社愿意得罪另一家報社,畢竟大家都是在宣傳口吃飯,表面團結還是要維護一下的。

  不過夫妻倆很默契的跳過了針對文藝報的環節,一切矛頭僅指向那篇文章的作者,這樣一來,阻力應該能小一點。

  話說唐植桐見到楊琳后,并沒有滿足于馱著信回家,而是趁機跟楊琳打聽起了動向:“楊編輯,《采蘑菇的小姑娘》目前還在播嗎?”

  “在播,很多聽眾來信明確要求播放,我們身為人民的廣播電臺,還是要尊重人民意見的。”這也是楊琳有底氣的地方,只要央廣還在播,那這事就沒有那么容易定性,只不過文藝報給扣的帽子太大,接下來還要考慮社會影響及領導的意見。

  “您說的太對了!要尊重人民的意見。您看這樣能不能行,在播放之前,主持人口播的時候,點出受某某同志等多少名聽眾點播,再說下面播放什么歌曲?能讓聽眾有種被重視的參與感。”唐家雖然沒有收音機,但現在很多單位都有大喇叭,唐植桐上學來回的路上沒少聽主持人播音,央廣在這方面確實是缺乏的。

  央廣在播本身就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他們的態度,自己只要撬動了央廣這個平臺,總會有報刊和電臺的雙重受眾會自發的寫信給文藝報表達自己的看法。

  唐植桐覺得這么膾炙人口的好歌曲,肯定是站自己這邊的群眾更多一些。

  放眼現在的輿論環境,在這種事情上,他們幫誰,誰就能贏。

  “你這個提議很好!”楊琳眼睛一亮,只要點出有多少人喜歡《采蘑菇的小姑娘》,那肯定能在話語權上占據主動性。

  “那我就告辭了,這次麻煩楊編輯了。”目的達成,唐植桐打算開溜。

  “那我送送你。唐老師,這次的事情你打算怎么應對?”楊琳送唐植桐離開,步子邁開了,卻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寫點東西,找家報刊妥善回應一下,一聲不吭有點不合適。”唐植桐笑笑,但沒有透露具體計劃,雖然對楊琳有些好感,但二人還沒有到無話不說的地步。

  “要不我這邊也發發聲?”楊琳是知道政策動向的,但問題在于那篇文章能籠絡到多少人跟風,她覺得自己跟唐植桐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她不愿出現唐植桐被扣上帽子、自己被追責的場面。

  “那敢情好,不麻煩吧?”對于楊琳的幫忙,唐植桐是樂見其成的,但不想欠太多人情。

  其實對于這篇報道,唐植桐打心底里就沒怕過,就是覺得有點麻煩和膈應。

  他覺得自己身上的buff足夠多,僅憑著照片,就能全身而退,只是那個不宜主動宣揚,得留著等以后關鍵時候再用。

  “不麻煩,你以后多給我們央廣寫些歌就好。”無論是《一分錢》,還是《采蘑菇的小姑娘》,聽眾反應都很熱烈,楊琳在單位的話語權也有所提升,她期待唐植桐用更多的作品支持自己。

  “沒問題!我今年最少給您三首。”唐植桐痛快的答應下來,創(抄)作(襲)嘛,不麻煩!

  “好!那我試著將他上一封來信通過讀者來信欄目給公布出去。”既然決定了,楊琳就不再猶豫,在她看來,最好的辦法就是將此人的嘴臉徹底展現在聽眾面前,可能聽眾不知道他真名是什么,但行內人士包括文藝報的人肯定有人知道。

  只要先把這一槍打出去,后面的牌就好出了。

  “謝謝楊編輯,這封信需要給您留下嗎?”唐植桐一聽就樂了,伸手去掏兜里的來信。

  那封信寫的有意思,已經突破了正常交流的口吻,說是共同學習、共同進步,但遣詞造語給唐植桐一種自己被吹捧成了“抬頭看見北斗星”,都快成他人生導師了。

  與報紙上的文章一對比,前倨后恭,反差感令人感到反胃。

  “不用,我這邊已經抄下來了。”楊琳笑笑,雖然之前沒決定這么做,但她留了一手。

  “好好,我這邊打算把信件分門別類統計一下,看看有多少群眾認可,有多少群眾點播,有多少群眾批評。”既然已經是同一戰壕,唐植桐就將自己的作戰計劃稍微透露了一點出來。

  “這想法不錯,你回頭把數據給我一份,我爭取在節目中公布出來。”既然決定了要做,楊琳就決定畢其功于一役!

  “好嘞!我回去連夜整理!”唐植桐說完,伸手跟楊琳輕輕一握,馱著半麻袋聽眾來信回了家。

  “你沒跟文文一起回來?”張桂芳聽到院子里的動靜,從正屋走了出來,看到兒子形單影只,有些操心兒媳婦。

  “哦,她可能有事絆住了吧。媽,我今天有正事,您炒菜吧,我回廂房忙一會。”唐植桐指了指手里的麻袋,跟親媽請假。

  雖然小王同學過了下班的點還沒回來,唐植桐卻沒有太擔心,因為他覺得小王同學肯定是去椿樹胡同溝通發聲渠道的事情了。

  “行,正事要緊。”張桂芳一聽這個,立馬給兒子放行。

  唐植桐笑笑,雖然還沒有發聲,但有人并肩作戰的感覺不賴,他覺得這次的事情穩了。

  回到廂房,唐植桐把里面悶熱的空氣用冷空氣替代一空,打了個哆嗦,渾身汗毛都舒展開,那感覺甭提多爽了。

  洗把手,唐植桐拿出筆紙,直接落筆:人民喜聞樂見,你算個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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