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這場大災百年不遇，農場那邊有方圓幫著協調，其他生產隊、公社會不會也有人幫？
唐植桐不清楚，也沒法往下想，只知道就眼下這種供給情況，哪怕是淋了雨的麥子，生產隊也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麥子發芽、浪費，肯定會想辦法自救。
簽完字，唐植桐一直在方圓辦公室東拉西扯，打算墨跡一會，給兩個單身青年爭取獨處的時間。
“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方圓見唐植桐一反常態，有些納悶。
“沒有，就是想著得有十來天見不到圓哥，趁今天有空多聊一會。”唐植桐的瞎話張口就來，馬薇那邊八字還沒有一撇，這時候不好說實情，一旦倆人看不對眼，對人家姑娘影響不好。
“以前也沒見你這樣，大老爺們怎么還矯情上了？”方圓聽唐植桐這么說，怎么聽怎么別扭，眉頭都皺了起來。
“嘿嘿，明天去會堂里面開會，一想到自己頭頂五星面對主席臺，我就緊張，在這聊會天緩解緩解。”兩人都是取向正常的大男人，一看方圓皺眉，唐植桐同樣覺得有些適應不了，趕緊轉變了口風。
“緊張個屁，又不讓你上去講話。大家都是一個鼻子兩只眼，你怕啥？放心大膽的去，別給咱押運處丟份！”方圓起身拍拍唐植桐的肩膀鼓勵道。
“好嘞，圓哥，那我先回去，收拾下吃個飯，就該去集合了。”唐植桐看了眼手表，時間也差不多了，不能為了給他倆騰空間耽誤了正事。
從方圓辦公室出來，唐植桐磨磨唧唧的回財務科，在門外碰到其他科室的職工還有意聊了幾句閑話，說話聲音足矣傳到財務科，好給倆人一個自己要回去的心理準備。
真正走到財務科門口，唐植桐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兩人的位置依舊跟自己出門時一樣，倒是馬薇看到唐植桐回來，匆匆站起來：“科長，我出去一下。”
“好的，謝謝，辛苦了。”唐植桐微笑著點了點頭，自己委托她陪武愛軍聊會天，她完成的很好，道謝是應該的。
“沒事。”馬薇俏臉一紅，低著頭出去了。
唐植桐待馬薇走遠，才伸手在武愛軍黏在人家身上都拉絲的眼前晃動幾下：“回神了，再看，眼睛就跟著去了。”
“嘿嘿。”武愛軍聽唐植桐這么一調侃，不好意思的低頭笑了幾聲。
“聊的怎么樣？”唐植桐狹促的朝武愛軍擠擠眼，低聲問道。
“嘿嘿。”武愛軍依舊是低頭笑，并不作答。
聊的怎么樣？當然是聊得不錯，自己剛才直勾勾的看著她，都看呆了，而她只是回了一句：呆子，看什么呢。
這算是，算是有好感吧？
“得，那就是還不錯。萬里長征終于邁出了第一步，要懷著勇攀珠峰的決心，戒驕戒躁、再接再厲，爭取早日登頂！”唐植桐看武愛軍那傻樣，仿佛嗅到了愛情的酸臭味，拍了拍他肩膀，囑咐道。
“這才第一步？”武愛軍聽到后，略一愣神。
“不然呢？不得慢慢培養下感情？你還指望著人家明兒就陪著你逛公園、看電影？”唐植桐乜斜了一眼武愛軍，馬薇多少有點文青，對于這種女青年不能用農村那種相親的丫頭去對比，兩者沒有可比性。
“那…怎么培養，你教教我。”這么多年，武愛軍頭一遭碰到這樣的事情，一點經驗都沒有，當即搓著手請求援助，當年眼前這哥們可是硬生生將兩家長輩都看好的王靜文給“培養”走的，肯定獨有一套。
“emm…寫信試試，剛開始三天一小封，五天一大封。只要給你回，你就繼續寫，慢慢增加到一兩天一封。”唐植桐摸著下巴，想了一圈還是只有當初自己跟小王同學認識時的辦法。
無論任何時代，男女之間想增進了解都得通過交流，要么是約出來面對面，要么是通過文字。
在網絡時代，互有好感的青年男女可以通過電話、郵件、短信、即時通訊軟件增進了解，但眼下貌似只有寫信一個辦法。
哪怕兩家都有電話，估計也煲不起電話粥，更何況中間還有個接線員，保不齊就會有八卦的偷聽一下。
“啊？要三天一封啊。”武愛軍一聽，臉就垮了下來，他是多么想像今天這樣面對面盡興的聊啊！
“你們這才剛開始，總得收到回信再寫吧？不然還想著一天一封嗎？你要記住，感情這事吧，欲速則不達。”唐植桐談過，明白荷爾蒙上頭的感覺，不能跟閱片似的快進到正片部分，事不是這么干的。
就在唐植桐苦口婆心的傳授武愛軍交流溝通之道的時候，馬薇在外面轉了一圈又一圈，回去吧，不太合適，不回去吧，已經有好幾個人過來問自己為嘛在外面轉悠了。
思來想去，馬薇去了分揀科，拉著付彩云一同去廁所：“上次你送我去醫院，還一直沒跟你道謝呢。”
“拉著我去廁所道謝？你今天有點奇怪，不會是腿還沒好，影響腦子了吧？”付彩云有點納悶，覺得朋友的情緒不正常。
“好了，不好能來上班嗎？”馬薇理了下耳邊的亂發，不接“有點奇怪”的茬。
“說的也是，你這就算正式上班了？”付彩云沒有往深了想，馬薇說啥就是啥。
“嗯，以后見天來坐班。”馬薇有點心不在焉的回道。
“那中午一塊吃飯吧，你來的正是時候，最近食堂連續供應饅頭，菜也比以前多了。可惜食堂這邊不如農場，農場那邊敞開了供應主食。哎，你還不知道吧？唐科長做菜可好吃了，比高師傅做的都香，我一頓能吃四個大饅頭…”說起吃，付彩云可就不累了，她此時無比懷念在農場的日子，天天能敞開了吃，天堂也不過如此吧？
馬薇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此刻腦子里想的還是武愛軍。
通過聊天，她了解到了武愛軍的日常工作，打擊犯罪、維護社會治安、懲罰不法分子，一聽就令人覺得踏實。
這也就是唐植桐不知道，否則高低能用個“安全感”來形容。
“你有沒有聽？在想什么呢？”看馬薇心不在焉，付彩云更確定朋友有心事了。
“在聽呢，都是好吃的。”馬薇笑笑，沒有告訴付彩云自己在想那個有點可愛的“弟弟”。
“總感覺你今天有點奇怪。走，到點了，我回去拿飯盒，你在財務科等我。”付彩云看了眼手表，已經有職工三三兩兩的朝食堂走去，當即拉著馬薇往回走。
“今天咱倆去食堂吃吧。”馬薇一聽要去財務科，心里有點小慌張。
“怎么了？你們辦公室不方便了？”
“唐科長的朋友來了，保不齊他倆會在辦公室用餐。”馬薇強裝鎮定的說道。
“哦，行吧，那我先去拿飯盒。”眼瞅著去食堂排隊的隊伍越來越長，付彩云說完丟下馬薇匆匆跑回分揀科拿自己的飯盒去打飯。
唐植桐這邊沒留武愛軍在辦公室內用餐，武愛軍知道辦公室是騰出來給馬薇和她的朋友使用，也不肯留在辦公室內。
馬薇這邊攔不住，只能站在門口目送他倆去食堂，順帶等付彩云過來。
武愛軍原本想回單位，但被唐植桐給留下了，想打聽的事兒還沒談呢！
午飯雖然是在押運科食堂解決的，但糧票卻是武愛軍自己出的，唐植桐沒攔著，因為他這次出來就沒帶糧票。
打完飯菜，兩人找個桌子坐下，唐植桐才跟武愛軍打聽起賭博的事來。
“跟你打聽點事，賭博這事，你們查嗎？你們一般怎么處理？”糧店沒有粗糧，押運科食堂也就沒了窩頭，兩人都是吃的饅頭，武愛軍是從這邊買的，唐植桐則是從家里自帶的，區別不大，倆人沒讓來讓去。
“58年初有一個廳局級會議‘精神’，依法懲辦與宣傳教育相結合。
家庭親友之間純屬娛樂性質的，一律不管；小賭，輸贏不大的，主要是教育，個別會罰款、拘留；大賭的，對賭頭、賭棍一律逮捕法辦。
你賭錢了？”
說起案子，武愛軍來了精神，掰著手指頭將不同程度賭博的處理辦法說了一遍。
“怎么可能？！我就是問問。”唐植桐毫不猶豫的矢口否認。
之所以跟武愛軍打聽這個，唐植桐是盤算著用劉誠志的事把萬老四給捎帶上。
雖然處理不到萬德昌，但能把萬老四送進去也是好的，不過一切還得從長計議，坑萬老四的前提是把漏洞都補上，不能讓萬德昌懷疑是自己在后面搞的鬼。
“真的？”武愛軍狐疑道。
“吃你的飯！你是不是干這行久了，看誰都不像好人？”唐植桐瞪了一眼武愛軍，不給他發揮的空間。
“嘿嘿。”武愛軍干笑兩聲，算是默認了，不過他不死心，還是追問道：“那你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去年有個同事因為賭博欠了錢，把主意打到了信件上，把夾帶錢的信件都扣下了。
今年這個供應情況，不少人手頭短，我擔心有職工一時糊涂，先跟你打聽打聽處理原則，看看能不能嚇唬嚇唬，別讓缺錢的職工走上邪道。”
唐植桐煞有其事的編起了理由，張源已經進去了，這是有據可查的，不怕武愛軍去調查。
至于劉誠志那邊嘛，自己還得再了解下情況，保不齊人家現在做零做的開心，矢口否認參與賭局呢。
“真的？”武愛軍狐疑道。
“我想起個事來。你說我要不要把文文拒絕你的事情告訴馬薇？”見武愛軍咬住不放，唐植桐索性捏住他軟肋下刀子。
“哥，我錯了，我不問了。”一聽這茬，武愛軍立馬閉嘴。
這招屬于殺敵一萬，自損八千。
自己固然是跟王靜文透露過那意思，唐植桐跟馬薇透露出去，是有點丟他自己臉，但馬薇會怎么想？自己還有機會嗎？
武愛軍不敢賭。
“懂事，這還差不多。”唐植桐滿意的笑了。
唐植桐跟武愛軍在食堂里相談甚歡，這一切都被排隊打飯的付彩云看在了眼里。
等回到財務科，付彩云放下飯盒，跟馬薇談論起了武愛軍：“哎，唐科長的那位朋友長得還挺精神呢。”
“是嘛？你看見了？”馬薇聽到付彩云夸贊武愛軍，心里莫名有點小竊喜。
“嗯，除了個頭沒有唐科長高，其他條件看上去還不錯。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能跟唐科長做朋友，想必是差不了的。”付彩云嘟嘟囔囔，特意減緩了吃飯的速度。
在農場的時候，吃飯速度快可以盡可能的吃更多，但回到押運處就得慢點吃，吃快了肚子還沒感覺呢，飯沒了，這比餓著更難受。
“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馬薇糾正道。
“甭管怎么分，人應該差不了。他多大？你知道嗎？”付彩云問這話的是時候偷偷瞧了一眼馬薇。
“應該是21歲吧。”見付彩云打聽武愛軍的情況，馬薇的臉上就有些不太自然起來，但沒瞞著好友。
“干什么工作的？”付彩云步步緊逼。
“警察。怎么？你對人家有意思？要不要我托唐科長給你做個媒？”馬薇強笑道。
“裝，接著裝。老實交代，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付彩云壞笑著打趣道。
“哎呀！你這人怎么這么討厭！”馬薇這時候反應過來了，放下饅頭、筷子，頂著個紅臉就要上前堵付彩云的嘴。
“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把這層窗戶紙捅破，我應該讓你繼續裝傻才是。”在馬薇的進攻下，付彩云咯咯笑著縮作一團。
“你還說！”馬薇嬌羞夾雜著難為情，開始撓付彩云的癢癢肉。
“不說了，不說了，快停手。”付彩云癢，但還得保證手里的饅頭不掉地上，忍的很辛苦。
兩人經過這么一番玩鬧，馬薇反而若釋重負，跟付彩云悄聲談起了跟武愛軍認識的過程。
付彩云聽完后，正經的跟馬薇說道：
“我盼著你能找個志同道合的男人，日子過的和和美美，開開心心，不過作為朋友，我還是得勸你多接觸、多觀察些日子。
雖然說家丑不可外揚，但我不瞞著你。
我媽比我爸年長，我姐也比我姐夫大三歲。
在我印象里，他們是經常打架的，我媽嫌我爸不顧家，我姐嫌我姐夫孩子氣。
見過他們種種，所以到我這，我就一直拖著不愿找婆家。
盡管我年紀不小了，可我還是想找個比我年長的男人嫁，不動手的那種，我真的是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