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一篇無關緊要的報道,位置也不靠前,但背后是牽扯到很多部門的一盤大棋。
在唐植桐和丁輝看不到的地方,已經開始有人為這盤大棋做著各種準備,就等著王八入甕了。
每個國家擁有核彈的數量一向是該國最核心的機密。
就眼下來說,白頭鷹的核彈數量已經達到了恐怖的兩萬余顆,而毛熊只有1500顆的樣子,英子不會低于200顆,老法就算了,今年2月份才試爆成功,數量最多也就兩位數。
國內有關部門正是基于對這些數據的了解,才會在協商后放出消息,準備用談判的方式解決此次泄密。
毛熊哥昨天派出的人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正當再找人上門試探時,他們今天一早就從二流日報看到了有關超級磁鐵的報道。
沒錯,使館的毛熊哥也是要看國內報紙的,除了一些眾所周知的職能外,他們私底下也會承擔情報搜集工作,包括但不限于發展線人及從公開渠道搜集。
報紙、廣播是目前最重要的重要時政信息的獲取渠道,電視要稍微差一點,但他們晚上也看,反正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一看到報道,毛熊哥就知道這是明牌了,此時再找人試探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于是以最快的速度將報道翻譯過來發了回去。
相關部門很快就接到了毛熊哥那邊想接觸的意愿,對此,國內并不意外。
雖然玉米投手此時很親美,但還沒有被忽悠瘸,對于看家的玩意不會像二毛似的全拆掉,這時候他恨不能家里堆滿這玩意,因為這東西代表著話語權,誰家多,誰的底氣就足,說話嗓門就大。
雖然丁輝沒有透露秦某人向什么人泄露的超磁,但唐植桐以過來人的知識儲備,猜到很大可能是毛熊哥。
英子的可能性也有,但不高。
唐植桐壓根沒想過將超磁用在鈾235的收集上,只是從樸素的角度去分析,現在與中國建交國家里,毛熊哥實力最強,英子雖然還在日不落的余暉里,能算個老牌列強,但眼下兩國并不算真正建交,只是“代辦級”關系。
所謂“代辦級”是兩國關系中最低的一個等級,通常用于表示兩國關系的緊張或冷卻,可以視為是一種緩沖狀態,用于觀察后續發展。
用人話來說就是吃飯缺個買單的都不帶叫“代辦”去買單的那種關系,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所以英子的記者才會在前陣子蹲拍紀念碑前點燈,并解讀為百姓不滿。
從科委回押運處的路上,唐植桐將毛熊哥和英子想了一個遍,想來想去,同樣認為無論秦某人倒向的是哪一邊,自己家人的安全問題都不算大,歸根結底還是現在的街坊相處模式,都太熟了,來個鬼鬼祟祟的陌生身影,估計還不等他做什么,聯防治安員就得了信上前盤問了。
同時唐植桐也慶幸是處在這個年代,秦某人只能通過最原始的方式透露消息,若是等梅地亞建起來,秦某人只要往梅地亞一坐,什么消息都能賣出去,說不定還有人主動上前搭訕呢。
到時候,最被動的反而成了自己這邊,還不等察覺,估計家底就已經被查清楚了。
想了一路有的沒的,回到押運處的時候,唐植桐在門口停留了一下,將馬薇的意思轉告了門衛。
“謝謝唐科長,剛才陳大姐過來已經跟我說過了。”門衛此時已經沒有了上午的忐忑,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那就好,安心工作吧,以后我們的安全可就交給你們了。”看來門衛沒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除了委托自己,還跟陳大姐說了這件事,唐植桐笑笑,客套兩句才進了大門。
此時正是中午吃飯時間,方圓從食堂打菜出來,招呼著唐植桐一塊進餐。
唐植桐沒有拒絕,回到財務科拿上自己的飯盒,跟著方圓進了他的辦公室。
“上午沒顧上仔細聊,下面情況怎么樣?”方圓一邊吃著飯,一邊問道。
“情況不樂觀,雖然也有生產隊存糧多一些,但還是缺糧的更多。
我跟著吃了幾次大鍋飯,七成野菜,三成雜糧,雜糧還是發霉的那種。
說實話,要不是餓極了,我真下不去口。
今年的夏收也不一定有往年好,有的麥田已經開始變黃,估計這幾天就得收,也有些長勢好一些的,但不多。
相比起來,還是咱市區生活在蜜罐里。
這窩頭,以前的時候我還嫌棄是粗糧,現在怎么看怎么可愛,我都恨不能抱著窩頭睡了。”
唐植桐說罷,大口啃了口窩頭,那模樣猶如在吃山珍海味一般。
“唉,我聽說上面有降低城市居民定量的想法,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執行。不過咱市局沾了農場的光,到時候能補貼給職工一些。”方圓聽完嘆口氣,對此并不是很意外。
“我也聽說了,遲早的事。除了糧食,估計肉票也得跟著減,庫存已經不多了。”唐植桐對此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跟方圓共享著自己從顧勇那聽來的信息。
“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方圓搖搖頭。
“嘿,熬吧,熬過去就好了。”一年不如一年的歇后語有不少,比如老太太過年、懶漢過年等,王小二過年是小說《迎春花》里面的話。
《迎春花》1958年初版,用語很直白,符合眼下絕大多數非文盲的文化水平,銷量一路看漲,不知道作者能拿到多少稿費。
方圓認同唐植桐的話,但他上有老下有小,很多東西有錢也不一定買到,即便是能買到,他那點工資也不夠看的,于是問道唐植桐:“你刨蠽蟟螝有什么秘訣嗎?”
“你費那事干嘛?我家里還有,明天給圓哥,不對,我明兒開會,今晚我給你送過去。”唐植桐哪刨過什么蠽蟟螝,只是聽社員那么一說,自己臨時拿來糊弄馬薇的,沒想到方圓當了真。
“不用,有點吃的不容易,你別跟散財童子似的往外分。跟我說怎么選地方,我星期天去試試運氣。”方圓連連擺手,制止了唐植桐的慷慨之舉。
“選樹多的地方,拿鋤頭慢慢鋤,鋤下個四五公分,能看到窟窿,里面八九不離十就會有貨。不過,這法子并不保險,有的時候半天都不一定能鋤到一個。”唐植桐撓撓頭,只能根據蠽蟟螝的生活環境編了個收集方法給方圓。
其實也不算編,因為唐植桐自己真的用這種方式挖到過蠽蟟螝,只不過并不是在眼下的時節,而是在樹上知了振膜嘶鳴以后。
方法雖然笨了點,但收獲還是不錯的,一個下午就能收獲三四十個。
“那我回頭試試,鋤不著不怪你。”方圓聽出唐植桐留了個扣子,笑著說道。
“嘿嘿,碰運氣,碰運氣。”唐植桐聽出了方圓言語中的揶揄,臉上一囧,同時自我檢討了一下,臉皮還是薄了點,看看人家內衣,家里的核設施都被炸了,愣是說給了白頭鷹一記響亮的大逼兜子,還有用飛機攔截導彈的那位,簡直是贏麻了。
吃完飯,唐植桐回到辦公室先看了一下周正給自己轉寄過來的信。
信是呂麗嫻寫的,內容不復雜,說她已經開始上班,問了一下保溫箱的進展,然后問有沒有她能幫忙的地方。
唐植桐沒有給呂麗嫻回信,而是拿起電話打給了吳海洋:“洋哥!是我,桉子!”
“嫂子給我寫了一封信,我這陣子有點忙,今天剛收到。”
“對對,就是關于保溫箱的。保溫箱已經試制成功了,目前正在測試。等過幾天還會再造一臺,等完工后我給嫂子送過去,讓醫院那邊也試試效果。”
正事說完,掛了電話,吳海洋笑著搖了搖頭:“這個桉子,還避嫌。”
唐植桐不知道吳海洋所想,若是知道,估計得跟他剖心自白了,他真不是覺得不寫信給呂麗嫻是避嫌,只是單純懶,不想動筆,因為后面還有要寫給唐蓉的一封信,那封信字多,得留點時間、精力。
不過,唐植桐最終還是沒能在下午給唐蓉寫信,因為這一個星期以來積攢的工作需要處理,核對、貼票、報銷一套下來占用了不少功夫。
之前唐植桐只負責簽字,大部分工作都是由馬薇完成,馬薇現在乍一修養,重要性立馬就顯現出來了。
把工作處理完,已經到了下班時間,給唐蓉的回信只能安排在晚上,好在小王同學這幾天正處于休養生息狀態,否則唐植桐還真不一定有頭腦考慮這事。
高考志愿填報很重要,不亞于第二次投胎,所以唐植桐對這件事很重視。
“想什么呢?”晚飯后,唐植桐坐在書桌前,看著周正撕下來的幾頁紙發呆,心里在掂量建議堂妹報哪個學校什么專業合適。
“哦,大伯家的唐蓉前陣子給我來信,問我高考填報志愿的事情,我托老師整理了一份,在想到底該建議她報什么學校。”唐植桐撓撓頭,有些難以選擇。
主要是唐蓉的分數有點尷尬,在東北那片屬于一流水準的末尾,清北是肯定夠不上的,就連八大學院也存在一定的風險,不過今年各個高校都在擴招,高考錄取率高達111.4,是建國以來錄取率最高的一年,只要高中學習不太差,并且家里支持,基本都能有大學讀。
唐植桐在正在八大學院和實用性學校之間搖擺,事關堂妹的前途,不得不謹慎。
小王同學湊上來看了一眼周正給出的報考指南,說道:“老師寫的很清楚呀,可著能報的報唄,反正畢業后都分配,分配的時候再說單位的事。”
“這不是想著給她選個穩妥些的專業嘛,一個女孩子報地質,到時候整天去野外風吹日曬的,我怕大伯以后埋怨我。”唐植桐笑笑,周正可以只給列舉學校、專業,但到了自己這邊就得考慮以后的工作了,屬于是殫精竭慮、優中選優。
“哪有那么蝎虎,什么專業都有坐辦公室的。”小王同學對此卻不認同,女大學生少的很,各單位還真舍得給送野外去?即便是送去,也是極少數。
“你覺得電力學院怎么樣?”唐植桐指著被周正歸類在“浪費分數”那欄的四九城電力學院問道。
四九城電力學院是58年單獨分出來的,前身是四九城電力學院,是所中專。
“嗯?沒燒啊,怎么說胡話?老師都標注浪費分數了,你還讓咱妹選?即便想著以后工作的事,也不能選電力學院啊,鐵道學院、鋼鐵學院哪個不比電力學院好?”小王同學用手背在丈夫額頭上試了一下溫度,提出了異議。
“我就知道是這么個結果。”唐植桐往椅子靠背上一靠,小王同學的態度代表了這個年代人的認知。
眼下也是有熱門院校、熱門專業的,鐵路、鋼鐵就是眼下的大熱門,工作待遇、社會地位都很高,但唐植桐作為過來人,知道這只是暫時的,遲早有那么一天,這兩個行業的發展速度都會出現問題,待遇也會跟著下降,更重要的是這兩個行業以后在子女傳承的問題上遠不如電力。
在子女傳承這一塊,唐植桐覺得自己可以不用,但既然有機會能上車,肯定還是先上車的,保不齊到時候主動站出來提議禁止近親繁殖呢。
讓唐植桐有些遺憾的是,周老師給出的填報指南上沒有煙草相關院校,否則就不用這么糾結了。
“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就是報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美術學院、工藝美術學院、戲劇學院也比電力學院要好。既然你說考慮工作,我覺這幾個倒是挺合適的,當個老師、翻譯、畫家、演員也不用天天在外面風吹日曬雨淋。”在小王同學看來,丈夫建議堂妹報考電力學院屬于不靠譜的建議,保不齊后面就會落埋怨。
“嗯,我再想想。”唐植桐抱著頭揉揉太陽穴,信息差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老師是沒有那么好當的,等唐蓉畢業,正好趕上起風,保不齊就會成為臭老九。
翻譯也不行,因為與外面的人打交道,很容易被扣帽子。
畫家嘛,唐植桐覺得還是算了,這行業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仿佛不畫點不穿衣服的就不是藝術了似的。
演員就更甭想了,現在還是人民藝術家,等以后那環境比糞缸好不了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