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飯，楊小濤跟王胡子在倉庫外陰涼處坐著。
“首長，您來回疆多久了？”
“49年解放的時候就來了。”
“那時候，我們是拿著槍來的，后來，解放了，我們又拿起了鋤頭。”
王胡子感慨著，一點沒有上位者的威嚴，卻讓人從心中敬佩。
楊小濤比劃著大拇指，王胡子卻是笑笑，“現在，不是槍能解決的了，發展還是需要你們這樣的人才。”
“不，沒有拿槍的，鋤頭揮不穩，革命發展就是鏡花水月。”
王胡子看了眼楊小濤，隨后笑道，“你這話跟老陳說的一樣。”
“老陳？哪個？”
“戴眼鏡的，平常很幽默，但打起仗來脾氣厲害得很，他跟我在一個院里經常聊天，說解放了干嘛去，我說拿鋤頭去，他說我榔頭去，后來我來這里，還讓我給他帶幾個哈密瓜，可惜，一直沒機會”
而此刻，楊小濤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畫面，‘李云龍，我恭喜你發財了。’
王胡子絮絮叨叨的說著，回憶起跟戰友的往事，這在他最終稀疏稀疏平常的事，卻沒發現楊小濤越來越激動，急著拿出本子翻開一頁紙記起來。
‘某年某某月，陳首長要哈密瓜兩顆，友誼的見證。’
‘某年某月，劉首長請客吃飯，結果家里妻子回家，王與鄧自己去廚房幫忙做飯.’
楊小濤快速記著，臉上的興奮越來越濃，一旁的王胡子見楊小濤記這些瑣事不由好奇，“伱記這些干嘛。”
“當然是給后人看了。”
“這有啥好看的。”
“哎，這可是第一手資料，當然好看了。”楊小濤繼續寫著，抬頭又問道，“首長，聽說徐首長身體不大好？”
“老徐啊，他跟老韓是一個班出來的.”
“首長，您覺得最能打仗的是哪位首長？”
“咦，你有想法？”
“就是，茶余飯后嘛。”
“這個啊，不好說。”
“說說嘛。”
“嘿，好，先說最上面的十個，這可都是”
就在兩人聊著天，楊小濤不時提問并快速記錄的時候，方廠長領著人風風火火的趕來，一一看就知道，中午飯沒吃。
兩人站起來，楊小濤卻是意猶未盡，今后再想聽這些‘故事’，可能就得找機會了。
“首長，楊廠長，我們做好了。”
“楊廠長，您看看這個怎么樣？”
見楊小濤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方廠長也不知道該咋說，趕緊將部件遞上前。
楊小濤收拾心情，接過部件后，仔細看了眼，“應該沒問題。”
隨即轉身，一群人往里面走去。
很快，來到機床跟前，楊小濤揉了揉手腕，開始進入狀態。
這次，方廠長和馬曉玲還有兩個工人一起幫忙，王浩倒是輕松了，跟小吳等工人站在一起。
楊小濤將部件合上，隨后接過螺絲刀擰緊，然后打量一番，指著最外面的部件，方廠長趕緊跑過去拿起來，遞給楊小濤。
隨著一個個部件快速安裝，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不少人更是露出笑容。
“小王，楊廠長真厲害啊，這么久了，臉上都不出一點汗，這手真穩。”
小吳看著楊小濤平穩的模樣，心理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樣，根本緊張不起來。
周圍人聽了，也是如此。
王浩卻是笑道，“這算啥，以前楊廠長還是鉗工的時候，就把軋鋼廠的軋鋼機修好了，那可是國外專家才能修得，這些設備誰要是擅自修了，專家看出來了直接就不修了。所以國內的人沒有把握根本不敢動手。”
“楊廠長這是有真本事，不怕呢。”
有人在一旁感慨著，王浩露出驕傲的神情，“那當然了，你們知道不，當年，楊廠長就用簡單的兩筆，就掙了一頭豬。”
“啥？掙了一頭豬？快說說。”
王浩清清嗓子，開始講述楊小濤去機修廠幫忙修機器的事。
周圍人各個伸直脖子，聽得認真。
正在忙碌的楊小濤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也是他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這還沒完，你們知道不，這老母豬啊，懷孕了，直接落了一窩小豬崽子.”
王浩說的起勁，突然看到周圍人對他使眼色，意識到什么趕緊回頭，就看到楊小濤站在不遠處，正對他發出死亡直視。
“那個，就是這些，呵呵。”
王浩低頭說著，而一旁的王胡子笑著走過來，“咋樣，修好了？”
楊小濤摘下眼鏡，看了眼機床，用力點頭。
一旁，方廠長正圍著機床轉著，還不時伸手摸一摸，眼中閃動著淚花。
“廠長，咱們先試試吧。”
馬曉玲在一旁提醒著，方廠長用袖子擦了擦臉，隨后走到楊小濤身旁。
“楊廠長，請求試車。”
這句話從胸膛處喊出，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
此刻，方廠長眼中充滿了感激與激動。
“同意！”
楊小濤同樣鄭重回答，這是雙方各自的尊重。
“來啊，試車。”
“是！”
一群工人迅速忙活起來，一根電線從外面扯進來，還有人正在忙活著接線頭。
不一會兒，線頭接上，機床的電源連接成功，然后在方廠長的肯定下，用力拉下電閘。
安靜。
而后還是安靜。
方廠長心理咯噔一下，莫不是，沒修好？
楊小濤也皺起眉頭，再次戴上眼鏡。
王胡子手上扯下兩根胡須。
周圍人都屏住呼吸，眼中充滿著渴望，卻又不敢相信面前的事實。
楊小濤走上前，再次檢查，隨后抬頭，“先斷電。”
電閘拉開。
“這里，保險絲燒了。”
隨著楊小濤指出，兩名電工紅著臉跑過來查看，隨后更是低頭更換保險絲。
找到原因，眾人懸著的心放下，不是機床的事就好。
方廠長更是跑上前，親自看著兩人更換保險絲，至于王胡子也走到旁邊，仔細看著。
沒一會兒，保險絲換好，兩名電工更是將線路再次檢查一遍，這才點頭確認。
隨后，方廠長看了眼眾人，親自走到電閘前，用力拉下。
隆隆隆隆嗡嗡嗡 奇特的聲音從機床上響起，這一刻整個倉庫里再次陷入寂靜中。
啪啪啪 突然，一道掌聲響起，接著無數掌聲拍著，聲音很快就蓋過機床的轟隆聲，傳出倉庫，傳出老遠。
“楊小濤同志，恭喜你，祝賀你。”
王胡子上前伸出手，楊小濤趕緊伸手握住。
“謝謝您，領導，謝謝您。”
“楊廠長。”
回身，方廠長直接上前來了個熱烈的擁抱。
楊小濤被報個結實，還能感覺到后背傳來激蕩的拍打，幸好自己身板結實，換成一個人早就被拍的咳嗽了。
“謝謝，謝謝。”
方廠長放開，眼中的淚花再也止不住，多少年了，自己這塊心病終于去了啊。
“楊小濤同志，謝謝你。”
方廠長剛放開，又是一個熱情的擁抱。
只不過，這次換成了馬曉玲。
“不客氣，都是革命同志，應該的。”
“楊廠長，感謝您”
隨后，又是擁抱.
倉庫里，擁抱在一起慶祝的人很多，但無疑楊小濤是最受歡迎，最受大家喜愛的。
王胡子看著熱鬧的人，看看時間，無奈搖頭。
本來還想著做完就走的，現在看來 “算了，晚一天，就晚一天吧。”
“希望老錢不要怪罪，當然，事出有因嘛。”
駐地，辦公室。
錢書記揉著發酸的鼻子，隨后看著一摞文件，上面有部隊的命令，也有當地開墾的事宜，眉頭跳動。
“下次，老子也出去。”
倉庫里，歡鬧結束，楊小濤卻是走到機床前，仔細打量起來。
要說這次收獲最多的，明面上是第二制造廠，因為他們的機床修好了，今后可以加工產品了。
但實際上，楊小濤的收獲才是最多的。
雖然這臺機床是老式的，甚至年紀比楊小濤都大，但你不能否認的是，在那個年代，德意志出品的機床就是先進的代名詞。
哪怕是解放后經濟發展十多年了，國內的機床也是初步階段，甚至不如戰前的德意志。
要知道制造一臺機床，從設計到研發再到生產，至少要3－5年，而后世，國內對于研發這塊不夠重視，習慣了掙快錢，高端機床重要部件基本靠進口，研發的機床只能在中低端發揮作用。
長此以往，受制于人啊。
眼下，經過對這臺機床的拆卸研究，楊小濤收獲了新的設計理念跟設計方向。
更是將這臺機床吃透，如何生產，如何安裝，如何使用。
可以說，通過這次拆卸學習，楊小濤在機床設計上打下了基礎。
甚至，回去稍加整理，楊小濤就可以嘗試設計出符合國內要求的第一臺‘機床’。
然后，一步步的，不斷提高精度，不斷提升機床，不斷的，拉近與國外的距離。
此時，已經有工人在機床前操作，一個個人雖然不太熟練，但憑借著多年來的經驗，很快上手。
方廠長見了也上前看了會兒。
“首長，咱們該走了。”
楊小濤見沒什么問題，看了眼手表，已經是下午兩點，這要是快點，還能在天黑前回去。
“走？”
“不行，誰也不能走，今天更不能走。”
方廠長還在一旁聽著工人匯報情況，這突然聽到楊小濤說要走，立馬跑過來攔著兩人。
“首長，不能走。”
“同志們，楊廠長在咱這幫了這么大的忙，要不要感謝？”
方廠長喊著，周圍人立馬聚過來，聽到楊小濤要走，哪還樂意。
“要！”
“對，咱們西北漢子可不做這種事。”
現場糟亂，王首長卻是笑著。
楊小濤被方廠長抓著胳膊，那架勢就跟護崽的老母雞似的。
“同志們，同志們。”
王胡子見此高聲喊了兩句，現場立馬安靜下來。
“同志們，今天是第二制造廠歡慶的日子，我們自然要留下來跟同志們，一同慶祝了。”
話音落，周圍立刻傳來嚎叫聲，一個個工人再次拍手祝賀。
“方廠長，這下您該放手了吧。”
楊小濤無奈的說著，主要是這老頭，力氣真不小呢。
“哈哈，放手，放手。”
“方廠長，您這把我們留下，可不能就說兩句話就行。這感謝，怎么也得上一頓酒吧。”
楊小濤眼珠子一轉，頓時將目光放在方廠長身上。
一旁的王胡子也想起先前的事，目光盯著方廠長，“老方，小楊說的對啊。”
“這感謝酒，可得喝啊。”
方廠長露出苦笑，知道自己的秘密被揭破，早晚都是一刀。
隨即大方的喊道，“喝，今晚就喝。”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