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時候,紀元海才體會出白主任險惡用心。
竟然還是一次試探。
用自己沒病的盆景黃山松,來試探紀元海的本領。
這白主任到底是什么人性,簡直多疑如狐貍!
紀元海之所以感覺凜然,正是因為這個人真是險惡透頂。
再看這十多個盆景,個個如同刀槍劍戟,張牙舞爪,就是沒有一個與人為善的!
紀元海暗想倒霉——自己來縣家屬院,迎頭遇上這么一個老陰逼,真是夠麻煩的。
若不是王老先生夫婦還算一大收獲,紀元海簡直全程都被這個白主任審視、考驗。
這人,也太好爭斗了,至于不至于這么警惕?
見到紀元海表情有了變化,白主任也意識到自己拿一棵好盆景試探的事情被看出來。
不過他并未有其他表情變化,笑呵呵掏出十塊錢,遞給紀元海。
“我這提心吊膽的,光是擔心養不活這黃山松。”
“你這行家一說,我可算是放心下來了!”
“下次再來家屬院的時候,你也來我這里幫我看看盆景,我不讓你白來,每次都給你十塊錢上門費。”
紀元海看著一臉擠出來笑容的白主任,忽然笑了一下:“白主任,你這里盆景照顧特別好,我實在找不出毛病。”
“這錢屬于無功不受祿,我拿著燙手,還是不拿了。”
“我還是想安心賣個盆景,或者幫一幫王老先生那樣的愛花之人。”
說完之后,便領著陸荷苓告辭,順便把十塊錢還給白主任。
白主任再度打量兩眼紀元海,很認真地讓他收下十塊錢。
“小伙子是個人才,下面公社生活也不易,拿著改善生活吧,算是我給你的心意。”
“要是沒空來幫我看盆景,那就不用來了,我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人。”
紀元海心說:人家王老先生給一疊錢,也沒這么多花哨心思;伱這十塊錢,拿起來比人家一疊錢都要累人。
話說到這里,紀元海也不再推辭,收了白主任十塊錢。
臨走之前,紀元海本想提一句門口董大爺,忽然想到白主任這多疑的性格,若是自己多嘴一句,不知會把事情變成什么樣子,索性也不提了。
今日能有錢財收獲,全是因為賣冰棍的趙大爺幫忙、門口董大爺也擔了不小麻煩。
若是他們因此出了事情,紀元海也必然要盡力幫助回來。
總不能人家引路,自己得了好處什么都不顧。
到了家屬院門口,董大爺眼睛不敢跟紀元海和陸荷苓交匯,一本正經坐在一旁,仿佛從來沒見過他們兩個。
賣冰棍的趙大爺倒是還在,笑著招呼:“你們可算出來了!他娘咧,老董過來把我罵了一頓,說是我害他差點丟了工作!”
“你們剛才碰上誰了?說了啥不該說的話,弄出這么大的事?”
陸荷苓剛想開口,紀元海說道:“這件事一言難盡,三言兩句也說不清楚。”
“無論怎么說,我得謝謝您熱心幫忙,也得謝謝董大爺!”
“董大爺這會兒還沒消氣,我就不過去惹他生氣了,您幫我說一下!”
趙大爺哈哈笑道:“你要真謝謝我,就再買我倆冰棍。”
“好嘞!”
紀元海說道:“我再買四根冰棍,還是敬您和董大爺兩人每人一根。”
“您一會兒幫忙給他吧。”
“我們這就得回家了!”
掏了四根冰棍的錢,紀元海揭開包裹冰棍的厚棉被,拿出兩根冰棍,跟陸荷苓一人一根。
隨后,他對趙大爺招呼一聲,騎上自行車帶著陸荷苓走遠了。
“這小伙子心眼挺活泛,怎么還惹事了?真怪了…”
趙大爺說了一句,沒有取出自己的冰棍,對著門口董大爺招手,示意他過來。
董大爺端坐如山,一動不動,仿佛沒看見。
趙大爺叫道:“老董,你裝啥!過來!”
董大爺心不甘情不愿地過來,趙大爺把冰棍遞給他一根,說了紀元海剛才說的話。
“剛才到底是因為啥啊?”
董大爺也嘆了一口氣:“還能說啥,運氣不好,有點倒霉唄。”
“冰棍我不吃了,這小伙子心意我領了,其實也怨不了人家。”
趙大爺頓時笑了:“你不吃正好,我還能再賣出去。”
接回去冰棍,又放回厚棉被里面,裹得嚴嚴實實。
………………
自行車嘩啦啦作響,紀元海帶著陸荷苓拐過兩條街,停在一個沒人拐角。
吃完冰棍,紀元海說道:“荷苓,把咱們的錢點一點。”
陸荷苓點點頭,小心翼翼地點起來。
“從家里出來,你帶了二十五塊錢,我自己帶了七塊錢,我們總共花了三塊八毛…”
“別算這么精細了,”紀元海說道,“幾毛錢先不算了,超出就算個整數。”
陸荷苓說道:“那就算花了四塊錢,目前還沒買喜糖、暖壺、臉盆、毛巾。”
“現在還剩下二十八塊錢。”
“姓白的那個主任給了十塊錢,咱們就是三十八塊錢。”
說到這里,陸荷苓也難免心情高興了不少,雖然下館子吃飯、買點其他吃喝,花錢有點多了,但是光是白主任給的十塊錢,就是在農村面朝黃土背朝天不知多長時間才能賺到的錢。
最后,陸荷苓打開了手帕,聲音頓時停頓了一下。
隨后才略帶激動地說道:“那個老先生給了三百塊錢!”
紀元海也看到了,三十張十元鈔票正在手帕里面整整齊齊呆著。
這個時候的三百塊錢…人民幣尚未開始貶值時候的三百塊錢,工廠工人普遍工資才三十塊上下的時代,這就是三百塊錢啊。
太多了,幾乎是普通生產隊社員不敢設想的一筆巨款。
這一下子,可以算是發財了!
隨后,紀元海才回過神來。
娶妻陸荷苓,獲得三百塊錢“巨款”。
萬丈高樓,起于壘土。
自己的命運改變,從今天算是正式開始了。
倒是陸荷苓,看著這三百塊錢,驚喜之余又多了一些感慨。
曾經在她剛上小學的時候,她作為高級知識分子的孩子,家里也并不缺錢,那時候她還不能準確理解錢財的意思。
到了現在,她卻不由自主地迅速把錢財化作了可以購買到的物品,可以改善生活的程度,并且由衷地感覺到歡喜。
婚后生活尚未開始,已經給了她更多美好的希望。
紀元海,真是個神奇的男子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