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榭貍來聲滿枝,香甜夜水如倒懸,頻詞蹙間,卿無魚?
一聲貍語,一盞孤燈。
半月灣一處山麓之上,淺淺溪流水,瀟湘竹枝葉,夜幕天光昏暗之間,一個少年站在林間。
油紙傘下,姑娘伸手摘下一片竹葉別在發絲間,竹林瑟瑟,少女呆呆看著綠鴨湖的方向,呢喃道:“…玉骨輕指撩麝煙,青蘿小傘立海棠!”
風雨吹打竹林窸窸窣窣,不知何時一道黑衣出現在林間。
“海棠!我們這樣做真的好嗎?”
少女沒有回答,白色的貍貓嗚咽一聲,它疑惑向身旁的少年,隨后喵嗚朝著姑娘的懷里鉆了鉆。
“琳琳姐的后事,都安排好了?”
少年頭戴斗笠看不出身份,腰間配著一把黑色的直刀,聞言嘆息一聲:“有苗苗姐在,你放心吧!”
傘下的姑娘,點了點頭,露出自己清涼的眸子,似乎有些心事。
“我擔心咱們早晚會露餡,那小子又不傻…”
清脆的聲線帶著縹緲的怨念:
“是他先騙了我的!再說我只不過是推他一把而已,只是不沒想到會鬧的這么大,這是新的計劃…”
少年伸手接過,猶豫一下:“可是!”
一聲天雷在天際炸響,姑娘摸了摸懷里的貍貓,繼續道:“沒什么可是,你知道的,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告訴昭昭她們,時機成熟了!”
少年聞言點了點頭,也看向綠鴨湖的方向,二人就這樣看了好久好久!
“那個神秘人的身份確認了嗎?”
“還不清楚,只能查到他叫王野,但是剛剛從東門傳來的消息來推測,他有極有可能是一位修行者,還有就是那個叫做老魏的忽然出現,打亂了我們的計劃…”
“修行者!…修行者!呵呵呵!”姑娘呢喃幾聲,隨后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
少女捋了捋被雨水打濕的發絲,眼睛里流露出明媚的笑意:“那對我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對了,老魏的身份還是查不出來嗎?”
少年搖了搖頭,笑道:“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反正裴小子也在,咱們就再等等,都跑不掉的…。”
少女翩然一笑,隨后使勁搓了搓懷里的貓咪。
“呵呵!風云匯聚,建城在即,風波再起,萬般算計,成敗在此一舉了,你我都是這網中的魚,且看…”
雨水落在斗笠如同珠簾:“還有一事,這個飛羽令你真的不打算接嗎?”
少女撓了撓白貓,翩然轉身而去道:“我用不著,你們看著辦,走了!”
“你…,慢點。”看著蹦蹦跶跶的小姑娘他無奈的笑了笑,想說什么卻又忍住了。
嫣然散盡,雨水漫天,天際雷聲滾滾,巨大的貨輪終于靠岸,以查理巡查長為首的一眾警員立在甲板之上,密密麻麻,威風凜凜。
漢子揮手,一眾人閃開,碼頭之上十幾輛警車已經備好:“諸位,得罪了,請吧!”
文青崖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下船而去,三位騎士神情各異,身后眾人一臉從容,路過漢子身前,都對這位第一巡查院的查理大人行了個大禮!
眾人心里,都在琢磨三個字:有種啊!
王冊揉著腦殼,撐著雨傘,身后跟著他的小伙伴們,一個個樂呵呵的,又不是第一次去了,輕車熟路,嘿嘿。
維娜絲牽著星晨妹妹的手走在霜痕的身后,笑呵呵的安慰道:“妹妹別緊張,有我在呢,放心哈!”
老魏走過漢子的身邊,笑呵呵道:“夢里不知身是客!”
王野跟在后面接了一句:“不知終日夢為魚,還有專車,嘖嘖!”
查理大人面不改色的叼著煙,眼神復雜目送嫌犯一個個下了船,而他身后的一眾同僚們眼觀鼻,鼻觀心。
那小表情可以說很是精彩,我們跟這家伙不熟的樣子,畢竟都是工作!都是為了哨所!
烈風河,拖著萬里的波濤,無盡的水汽彌漫大河之上宛如霧氣長龍,暴漲的河水撒著歡一瀉千里。
“嗡~嗡~嗡~”
滾滾霧氣之中,一聲聲低沉有力的低鳴從中傳來,一艘鋼鐵巨獸劈開浪濤逆流而上,一面巨大繡著的風鈴花的大旗。
巨大的船身沖出濃霧,轉向著烈風河的一條支流,水花拍打著船身,風雨如晦。
天上烏云壓蓋,這艘鐵甲軍艦無視了雷云風暴帶來的狂風暴雨,它載著來自風鈴哨所的最新一代,即將。
無盡水域,大船離開烈風河的主流,順著這條支流往北逆流而上兩千公里的航程,就可以看到地平線之上的黑色要塞·灰眼。
巨大的鋼鐵巨艦,其中一個房間,一位氣血騎士坐在凳子上,他的面前擺著一份文件,沒人知道這份文件是如何被送到這艘航行的大船之上。
文件之上寫著幾行神秘的文字,這手書的結尾上蓋著一個閃爍氣血之力的獨特印花!
這個印章,正是風鈴哨所的大長老霜天樓的隨身印章。
這位風鈴的氣血騎士死死的盯著這份手書,忽然一陣風吹入房間,手書上的印章上燃起火焰。
“呵呵…!”
這是一位童顏鶴發的氣血騎士,他眸子微微瞇著安坐在桌前,其手中的紙張慢慢燃燒成虛無,沒有一絲灰燼。
那雙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睛,此刻慢慢的隨著手中燃盡的火光,那寥寥的十幾行字卻如烈火燎原一般在刻在了腦殼心中,讓他的心臟如擂鼓一般狂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大概十幾分鐘后他走出房間,于是一場臨時的三人最高會議在這巨大戰艦上被召開,隨后無數資源開始從船艙內被調動。
而這場絕密會議的議題為:銀色圣戰與神徒、年歲未滿十六歲的武者與覺醒、以及最后那燙金的三個字:飛羽令。
船艙外電閃雷鳴,而會議持續了一個時辰卻安靜的異常,三雙眼睛如同暗夜里的燈籠,從震驚到熱烈:“原來如此…,這樣一來數十年前那件事就都說得通了。”
“用暗語發出去,咱們也該準備準備了,大長老那邊還等著呢!”
“好!”
夜幕中一條信息從巨艦之上發出。
從這一刻起,風鈴哨所的勢力范圍內的所有地域,將隨著這道命令的下達,掀起一場場血雨腥風。
而這道敕令為:不惜一切代價,攉取一切可以提升靈識之力的天材地寶、功法、陣法、以及氣血之力等等的所有物品,于雷暴結束后第一時間即刻送往灰眼,不容有失!
黑云壓城城欲摧,哨所 哨所第十四區,警衛大樓頂層。
身為哨所執事的葉飄飄剛剛結束會議,就火急火燎的從灰眼大廈回到辦公室之內。
窗外雨紛紛,落地窗期幾株綠植郁郁蔥蔥,身形高大的女子端著一杯濃茶,正對著樓下的巷子發呆。
暴雨沖刷著街道,灰褐色的樓房在雨幕中纖塵不染,女人長久地駐足在窗子前,烏黑秀麗的長發及腰散落,一身天青色的指揮服,襯托完美的曲線,精致的五官眉帶著些許疲憊,錯落有致的身段,前凸后翹。
天地一色,晨鐘暮雨,大樓下的主干道上街燈昏黃,三三兩兩油紙傘絡繹不絕,人們躲在五顏六色的傘下。
盡管暴雨如梭,十四街區的大街小巷還是不乏行人,各大辦事處的門前永遠不缺喜怒哀樂的面孔,奔波勞碌的商人,領取報酬的工人,辦理手續的旅客!
“這天地之間浩浩蕩蕩的雨水啊!你從九天之上而來,耗盡一生的時間落入這人間,卻又打濕了幾人的發梢…,呼!嘻嘻,好文采,自罰一杯!”
葉廳長極盡伸展著腰姿,發出一陣清脆的骨骼之音,一杯來自千竹哨所的特產竹葉酒順喉而下。
放下酒杯,忽然她的目光看向民事署的大門之外,只見大街上,一個女警急匆匆的從一個小巷子里趕來,盡管隔著雨傘,但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第一巡查院的方苗苗警官!
“這個小蹄子慌慌張張的莫非是來領證不成…”
葉飄飄的眼神狐疑,她甩了甩長發,一抹笑容浮現,讓這位身居高位的女人氣質愈發奪人心魄。
一身濕漉漉的方苗苗來到民事署的大門外,她左顧右盼在人群中尋找著什么,忽然她眼睛一亮,對著大街上揮舞雙手:“圓圓,我在這里…!”
隨著方苗苗的揮手,樓上的葉廳長順著街道看去,一把矮矮的油紙傘停在了道路的中間。
油紙傘下,撐傘的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她露出自己的小虎牙,看向門口的方苗苗警官,在二人的注視下,跑到女子的身前,抬起小圓臉禮貌道:“苗苗姐好!”
街上車水馬龍,一道驚雷在天際炸響,樓上葉飄飄眼神開始飄忽起來,天地間的雨水滾滾而落,似曾相識的畫面,民事署門前的大街的景色好像幻燈片一樣,在她的眼中開始飛速閃爍。
記憶如風箏斷了線。
“咔!咔!咔!”時光開始倒轉。
葉飄飄看著大街,但是記憶卻已經回到了十年的灰眼。
她已經記不清那天具體是什么天氣,只是記得那一年的冬天風雪似乎從來沒有停歇過,那個冬季的某天一個清晨。
剛剛升任哨所第六獵荒隊隊長沒多久的自己,帶著自己的十二名傷痕累累的隊員從一個據點回到哨所,一份文件就被哨所民事署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于是那個清晨,她帶著沉重的心情來到了哨所的東山的神殿福利院,對了跟她同行還有她的一個副手,叫做查理的青年。
那份來自民事署文件:灰眼第三騎士團,第三護衛團于一周前的護航任務中,護衛團隊長方云,夫妻兩人犧牲,現留下一位六歲的幼女,副隊長林明犧牲,留下一位兩歲的幼童,無人照顧…。
那年她剛剛十八歲,于是她成了六歲小姑娘的監護人,直到兩年前那個小丫頭去了第一巡查院任職,這十年她一直單身,而那個十年前的小姑娘現在就站在民事署的樓下。
“苗苗,你…”一顆眼淚不知何時滑落嘴角,摔在綠色的葉片之上,葉飄飄微紅的眼眶,淚水無聲無息!
一雙手按在了小姑娘的頭上溫柔道:“圓圓,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監護人了哦!”
圓臉的小姑娘眼圈紅紅的,她昂起自己的小圓臉啪嗒啪嗒的小淚珠下:“苗苗姐,我要幫琳琳姐報仇…嗚嗚!”
方苗苗蹲下身抹去小姑臉上的淚珠,抱起小姑娘并且肯定的許諾道:“姐姐答應你,一定會的…”
大雨還在下!
小姑娘淚嘩嘩哽咽:“嗯,謝謝…,謝謝!姐姐!”
“走,咱們進去吧!”
方苗苗憐惜的攥著小姑娘冰冷的雙手,站起身的瞬間她飛速抹去眼角的一滴淚水,飛速瞥了一眼對面不遠處那個亮著燈火的辦公室。
燈火通明的辦公室。
窗子前,除了那一抹綠色已經是空無一人。
方苗苗失落的收回目光,緊握自己的雙拳,她的心底似乎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回蕩著:姐姐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我一定能幫到你!
隨后她看了看壞了的小姑娘,堅定的走進燈火之中,就像當年你牽著我的手義無反顧的走進這里。
辦公室內,葉飄飄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背對著大門,濕紅的眼眶緊閉著。
一聲囈語:“丫頭,我剛剛差一點就沒忍住就要下去制止你…
我真的不愿意你跟我一樣。
帶著她就意味著直到那個小丫頭成年,你都將孤身一人,這是哨所的鐵律…監護領養哨所犧牲者后代之人不得婚娶,你這又是何苦…”
在灰眼,有著這樣一條關于薪火傳承的最高條例,凡是為哨所犧牲武者之后代之人,只要被收養,那收養人在遺孤未成年之前,不得婚嫁。
這也是為什么身為哨所的大長老高山河,已經年近七十但是他的大兒子,高烈卻才三十多歲,正是因為這條鐵律的存在。
這是灰眼對那些為哨所犧牲的武者賦予最高的榮耀!
就連大長老也必須遵守,無人可以例外!這也是灰眼可以屹立于西荒的根本·人心!
他們的后人如若不愿意被收養也沒關系,他們成年之前的一切所需哨所都會由神殿福利院負責,到了年紀如果可以成為武者,他們對神殿學堂有第一選擇權!
這是灰眼最神圣的薪火相傳!
絕不接受挑釁!
無人可以侮辱!
葉飄飄把自己埋在椅子內,
長時間的沉默在這個象征哨所內最高執法權利的房間內翻涌,無人知曉為什么,似乎有一一絲絲無力感出現在這個女人的臉上。
在她升任灰眼安全警衛廳這幾年來,隨著位置的水漲船高,表面看似風光無限,大權在握,其實身在旋渦之中又談何容易。
都說往事如煙,但是深夜時分,夢醒驚坐,那些往事一幕幕的浮出水面的時刻,即使在堅定的人也不可幸免。
葉飄飄抱著自己的肩膀,那股深埋心底無形壓力再也無法遮掩,她呢喃道:
“十年來,我一直在暗中調查當年的那場護送任務,三十多人的護衛隊,竟然無人生還…,時至今日,就算我當上了這安全部的執事,丫頭啊!還會因為私自調查這件事被斥責,呵!呵!呵呵!………”
女人嘶啞壓抑的笑聲,如同暗夜里的鬼魅私語,她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無人見過笑意冉冉帶著瘋狂,出現在這張絕美容顏上。
“咔!轟轟~~轟隆!”雷云風暴在咆哮!
“廳長,出大事了!”辦公室的大門被推開,一陣寒流混合著嘈雜沖進房間之內。
“大人?”
小秘書站在門口,猶豫了下再次小聲的對著那道背對書桌的身影稟報,她可不想被扣績效,葉大人可是出了名的記仇!啊!我在胡思亂想什么,呸呸呸!
“麗莎,我不是交代了不要打擾我!算了,說吧!”背對著自己的小秘書,葉廳長嘆了口氣,原諒了這個小迷糊。
“廳長,剛剛第二巡查院的人來說,說是,說查理大人好像在銀龍湖,哦不對!是綠鴨湖,抓到了二十~號居民區命案的嫌犯,就是你前兩天問我的那個案子,查理大人真厲害…”
迷糊的助理,磕磕巴巴看著廳長大人的后腦勺,我家大人的頭發真絲滑,好羨慕!
“大驚小怪,這算什么大事,走流程就好了!出去…”
小迷糊:“大人,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是因為剛剛那個警員好像說,他們抓了個什么氣血騎士,還有什么團長來著,好像姓文還是啥來著,那個警員說完就急匆匆的走了,太沒規矩了,我都沒聽清…”
“什么!”
一聲驚愕的尖銳打斷了小秘書,小助理趕緊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我完了!
葉飄飄直接站了起來:“你在說一遍,抓了誰?叫什么?”
小秘書一抬頭,看了一眼自家大人,嚇了的小姑年有趕緊又低下頭,小鹿怦怦亂跳磕磕巴巴道:“大人…我聽那人說好像叫…文青崖?”
“咣當!”
一聲巨響,小助理只感覺自己魂都沒了。
“以后你在敢上班的時候看言情小說,我就把你吊在警衛廳的門樓上…”
小助理嚇了一跳,只感覺一陣狂風貼著自己的頭皮呼嘯瑟瑟而過,一抬頭,房間里哪里還有自家大人的身影。
剛剛當上執事秘書的小姑娘抱著腦袋,眼巴巴的轉過身來,辦公室的大門外狂風大作,雨聲嗚咽,雷聲陣陣。
十六七歲的小丫頭愣了幾秒趕緊追了出去,欲哭無淚喊道:
“大人,您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