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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 年輕有為

  “下船,下船!”

  “阿武、阿兆、阿榮,來搬貨;阿吉,去東邊找找,我先前船上看見前面有個車馬行,幾步路,多租賃些馬車回來!”

  船舶靠岸,三十余人陸續下船。

  楊許指揮親衛幫忙,自己去底艙牽馬。

  悶有十多天的高頭大馬踩著踏板回到陸地,不住甩頭,踏蹄,噴鼻,多少帶點脾氣。

  “莫急莫急,知道苦了你,今日吃好的,犒勞犒勞。”

  楊許撫摸馬頭,馬脖安慰,再看一旁赤山,竟無半分抱怨,進而聯想到駕船的江獺,頗為羨慕。

  “師弟真是御得一手好獸…”

  赤山噴個響鼻,高傲的揚起頭顱。

  艙室內。

  梁渠收拾兵器、銀兩,隨手觸摸衣架上的白服。

  手感順滑柔軟。

  面色一喜。

  “成了!”

  足一個月。

  這件鮫人至寶終于從硬如鋼板的狀態逐漸軟化,柔軟如初!

  顏色未曾因吸收瀚海藍金變化,不變色時,依舊棉白。

  質地…

  “韌性有增。”

  梁渠握住青狼挑斷的龍靈綃線頭,將之捻合,絲線自然生長重組。

  好事。

  三塊瀚海藍金完全吸收,龍靈綃強度有增,用靈兵挑線需費些手力。

  “吸收水澤精華的能力不知恢復沒有。”

  今日之前,梁渠曾帶龍靈綃下水試驗過。

  寶衣有了和瀚海藍金一樣牽引水澤精華的效果,只不過比單體瀚海藍金效用略差,一個時辰吸收到的量僅有三分之二,從石頭變成衣服,中間有損耗的樣子。

  “阿水,人呢?”

  徐子帥外頭嚷嚷。

  “來了!”

  梁渠脫下常服,換上龍靈綃,匆匆下船。

  港口。

  塵土飛揚。

  親衛阿吉騎馬趕到,后頭跟有十幾輛馬車。

  如此一樁大單,車馬行管事親自前來商談,楊許出示憑證,幾番討價還價,正欲掏押金。

  許氏伸手按住。

  “不知管事姓氏?”

  到手的銀子出了差池,管事頗有不快,卻不敢發作:“姓廖,夫人有何吩咐?”

  “廖正煥認識嗎?”

  車行管事怔住:“夫人認識我大伯?”

  許氏淡淡道:“你大伯得管我叫一聲姨姐。”

  姨姐?

  車行管事上下打量許氏。

  長得滿好看,年齡不大,二十余,頂多三十,怎么輩分那么高?

  自己伯母不是許家旁支小輩啊。

  但見左右來人氣派,不像消遣開玩笑。

  “夫人您是許家的…”

  “許寺卿聽過嗎?”

  寒暄幾句。

  車行管事神色微變,連連作揖,分外恭敬。

  “再給您八折!”

  許氏默不作聲。

  管事咬咬牙:“七折!”

  “五折,掛賬許家。”

  “這…”

  管事猶豫。

  許家辦壽宴,車馬生意正是好做的時候。

  五折,平日里不虧,能賺些皮毛,然值此時日,賺不多就是虧。

  “嗯?”

  “得得得,您是長輩,就當小的孝敬給您。”

  輕松砍價一半,順帶轉移了支付對象。

  許氏云淡風輕地揮揮手。

  管事指揮車馬上前,車架排成一排,馬夫卸貨。

  適才下船的梁渠目睹全過程,目瞪口呆,腳步挪向二師兄俞墩。

  “師娘在黃州門路那么廣的嗎?”

  “背后嚼舌根可不是好習慣。”

  “咳咳。”梁渠抓抓后頸,“師娘,弟子只是好奇。”

  許氏解釋道:“我叔叔二女兒年輕時同一個姓廖的書生好上,這丫頭從小就被寵壞,脾氣犟得很,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揚言家里要不同意就私奔。

  家里沒了辦法,只好答應,誰知東邊不亮西邊亮,那書生雖沒什么讀書中舉的本領,卻做得一手好生意。

  幾十年下來,我叔叔給了不少支持,黃州車馬行幾乎全改姓廖,先前我看管事眉眼有幾分相似,上前一問,果真如此。”

  眾弟子恍然。

  親戚!

  徐子帥搓搓手。

  “平陽鎮上師父說了算,咱現在換了地,那全得靠師娘!幸好弟子平時不少孝敬,終于等來好日子!

  師兄師弟們敞開玩樂,街上看中哪家女子,莫要客氣,扛起便走,師娘只手遮天…”

  “遮你個頭,頭一個報官來抓你!”

  許氏伸出食指,戳住徐子帥的額頭往后壓,直把徐子帥壓出一個“鐵板橋”,后腦貼地。

  眾人哈哈大笑。

  各類禮品搬運上馬車,雇人看顧好船只。

  男人騎馬,女人乘車,跟著隊伍往州城里去。

  馬夫甩鞭。

  獺獺開翹起二郎腿,躺靠板車,剝開新鮮的花生往嘴里塞,對路人異樣的目光視若無睹。

  “黃州,大有不同啊。”

  梁渠騎上赤山跟隨車隊,沿途所見所聞分外新鮮。

  許是一州中心緣故。

  州城的繁華不比平陽府城差,且有一點尤為顯眼。

  街道上所有的米鋪,布莊全掛有許氏二字。

  無一例外。

  見梁渠注意布莊名稱,楊許輕夾馬腹,并排而行。

  “師弟心有困惑?”

  梁渠問出心中所想。

  從下船遇見車馬行管事始,許家存在感就異常強烈,這是他在平陽府里從未體會到的。

  楊許輕笑:“師弟遠門到底出得少,天下兩京一十八省,疆域何其之大,連北庭的流金海,如今都被納入咱們版圖,然兩京獨立出來,就證明其有不同。

  南直隸為陪都,本朝發家地,對地方的掌控力無疑要比其他州府強得多。

  我記得淮陰府里有個翁家吧?現在應該搬到了平陽府,搬來前,你可曾聽聞幾回?”

  梁渠搖頭。

  翁家有個宗師,且做藥材生意,事關名聲,理應大名鼎鼎。

  但沒搬到眼前時,同一個府里,他愣是沒怎么聽過。

  楊許道:“帝都,南直隸里,縱使你族中有宗師老祖坐鎮,世家的存在感也高不到哪去,朝廷政令無處不通達。

  讓伱調糧,延誤半日亦要問斬,說撤淮陰府改平陽府,就得一月內改易,晚半天治罪,宗師亦得跟著搬家。

  兩京外頭截然不同,許家雖以布匹生意聞名,做的可不單是綾羅綢緞,方方面面皆有涉及。

  自己不干的,樹大分枝,讓親近聯姻的小家族干。

  黃州離南直隸不遠,尚不明顯,單單生意做得大,若是去到西北,真是一張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外來戶進到網里想往上爬,難得很。”

  梁渠深有體會。

  俞墩點頭:“天下之大,無非大的管小的,小的依附大的,相互團結,相互依靠,哪天大的管不住了,天就要變,位置就要換。”

  楊許笑道:“我朝起勢,單打頭陣的武圣就近兩手之數,團結響應者不知凡幾。

  口口聲聲說中立的封王,消息早上到,晚上就倒了戈,雖不知大乾老皇帝當時是什么反應,我覺得是換了不止一條褲子的。”

  “如此說來,兩京百姓生活最好?”

  向長松好奇靠近。

  “唔,倒不一定。”楊許搖頭。

  梁渠不解:“這又是為何?”

  在場眾人,除去師父外,恐怕沒有比大師兄見聞廣博的。

  平日里師父也較少討論朝政,頗有些“老年人”的謹小慎微。

  不完全看懂的事,從不發表言論。

  “依我看來,邊塞百姓最差,南邊百姓次之。

  反倒黃州這樣不遠不近的地方,百姓生活最好,頗為富足,說是盛世絕無問題。

  不生大病,單出來做工,青壯都能一天隔一天吃頓肉食,再不濟也得有頓豆腐,繁忙時,十日不見葷腥那是要鬧的。”

  眾人大驚。

  “這是為何?”

  楊許想了想道:“邊塞太貧瘠,田里產出太少,恨不得一人種十畝田,南邊倒不貧瘠,更是繁華無雙,偏人太多,有田者少。”

  梁渠若有所思。

  胡奇,向長松幾人沒明白過來。

  梁渠解釋道:“徐師兄看上一貌美女子,提出用十兩銀錢,共度兩支蠟燭的良辰,轉頭發現女子家中有百頃良田,住四進大院,能得手嗎?”

  默默旁聽的徐子帥詫異回頭。

  “不是,說話就說話,怎么扯到我了?”

  胡奇搖搖頭:“不是傻子,不大可能。”

  “倘若對方家徒四壁,且有重病父母要贍養呢?”

  向長松以拳擊掌:“那徐師兄真有可能占到便宜。”

  “喂喂,真討論上了是吧!”

  “一個意思。”

  “咦。”楊許微訝,“梁師弟打的比方頗為有趣,道理是這個道理,貌美女子不困苦,徐師弟焉能用十兩銀子得手?可徐師弟占得好處,貌美女子便吃了虧。”

  徐子帥心痛不已:“大師兄,怎么連你也!”

  “大師兄說說許大人吧?咱們見到要不要注意些什么?”

  曹讓岔開話題。

  光祿寺卿,從三品,職掌宴勞薦饗之事,分辨其品式,稽核其經費,祭祀之期,更要負責部分禮儀,負責分胙。

  標準的文官老學究。

  幾人全是糙人。

  萬一哪里做得不對,豈不丟臉?

  “不礙事。”楊許擺擺手,“外祖父最煩這些,以前辦差,每個品級的官員標準全不相同,差錯一步,皆要掉腦袋,年齡一大,從朝中致仕后,愈發隨心所欲,誰和他提禮儀,規矩,他要拉著對方耳朵往里面吐唾沫。”

  眾人稍稍放心。

  不愛講規矩。

  那感情好。

  馬車隊走出十幾里,矮山綿延,比之翁家大院只大不小的建筑群浮現眼前。

  “許家有臻象宗師,較少露面,許大人屬于明面上輩分,資歷最大的幾位老人,有親兄弟姊妹一十二人,如今還活著的一半不到。

  各種堂兄弟,表兄弟更多,加上后代,后代的后代,數百人不止,咱們沒必要去記,遇到人,你們就跟在大師兄后面行禮。”

  俞墩囑咐兩句。

  此時許氏已經下了馬車,教門房稟報。

  “您是…許大小姐?”

  門房頗為年輕,二十余歲上下,聽聞許氏是許容光的女兒,不禁狐疑。

  許容光年近九十,有且僅有兩個女兒,至少五十往上。

  對不上啊!

  許氏無奈:“崔叔在嗎?”

  “夫人稍等。”

  見來者對許家如數家珍,門房不笨,趕緊去喊人。

  沒一會。

  頭發胡子花白的老頭拄著拐杖出來,見到許氏直愣原地,拋開拐杖,兩只手掌使勁揉眼,再看楊東雄,遲疑道。

  “你是…楊姑爺的女兒?你娘呢?”

  “崔叔!就是我呀!”許氏眉眼彎彎,“小時候我和嫻靜總是從學堂偷跑出去玩,您從不舍得向我爹告密,還記得嗎?”

  “真是大小姐?”崔老頭胡子輕顫,反復對比,險些墜下淚來,嘴里喃喃碎念,“前些年見過的,明明見過的,怎么,怎么,變了,變太多了,我都不敢認,心想怎么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不好嗎?”

  “好好好!快進來,快進來。”崔老頭忙側開身子,順手抽了一拐杖年輕人,“快去稟報許老爺!”

  “哪個許老爺?”

  崔老頭險些閉氣。

  門房反應過來:“我去我去!”

  許氏上前拍拍崔老頭的背,莫名好笑:“那是您孫子?瞧著有幾分像。”

  “上次你來是我兒子看門,去年不小心摔斷腿,瘸了,就換成我孫子,長得是像,腦袋瓜子一點不如,榆木疙瘩,差遠了,快進來吧,我給你們領路。”崔老頭招手。

  邊上下人推開大門。

  眾人牽馬步行。

  崔老頭抓住許氏的手,絮叨繁多,回頭再看:“今年多出好些子弟,這是你大兒?”

  楊許上前一步:“崔爺爺。”

  “你二兒…”話到一半,崔老頭猛地止住,“俞墩和陸剛吧,你們又壯了,壯些好啊,上次見,得是十年前。”

  許氏面色無異。

  俞墩和陸剛上前抱拳。

  再往后,眾弟子一一見禮。

  雖只是一個腿腳不利索老門房,修為淺薄,氣血衰敗,撐死四關,但顯然和師娘關系要好。

  曹讓往后,崔老頭認認真真的打量,要把今年來的新面孔全刻鑿進腦子里。

  輪到梁渠。

  崔老頭對梁渠掛的腰牌感到詫異:“衡水使?”

  梁渠作揖:“崔老慧眼。”

  “你多大?”

  “邁過今年,剛好二十。”

  崔老頭點點頭,他轉過去,再問向長松:“你多大?”

  向長松滿臉尷尬:“二十有二…”

  “什么官職?”

  “沒…沒官職。”

  崔老頭再往前問胡奇:“你多大?”

  “咳咳。”

  胡奇望向師娘。

  許氏覺得好笑:“崔叔莫要再問,小七,小八都是有志向的好孩子,偏有人不走尋常路。”

  崔老頭明悟,豁著牙拍拍梁渠肩膀。

  “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

  我看,比那霍家小子要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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