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洞穴。
藍色獸皮鋪張,釋放清涼。
大群蛤蟆排排蹲坐,蛙頭攢動,呱呱亂叫。
肥鯰魚探頭探腦,望不真切,甩甩尾巴從兩頭大蛙的腰腹間用力擠出,游躥至前排。
見是天生殘缺無足蛙,蛙游擊撓撓肚子,抱緊錨桿,不予理會。
“長蟲要割地抓猴?”
“蟲族東邊還有地盤嗎?不是全讓給鐵頭魚了嗎?”
“說是留了一部分。”
“白猿長什么樣?”
“蠢蛙,白猿當然長白猿樣。”
“你才是蠢蛙!萬一大澤里有好多白猿怎么辦?”
兩只大蛙吵吵鬧鬧,幾句口角,互掐脖子,滿地打滾。
“大王大王,咱們要不要去尋那白猿?”
蛙游擊避開掐架二蛙,舉蹼壓下煙塵。
不待大王作出回應,老蛤蟆猛然高跳,爪蹼攥住蛙游擊下巴皮,暴力拖拽,拉到眼前,蛙目中滿是恨鐵不成鋼。
“笨!虧魚買賣,你做不做?”
蛙游擊被揪住下巴皮,趴倒在地,慌忙甩頭:“不做,不做,可是,好大一塊地…”
“呱,蛙明白了!”大胖以拳擊掌,吸引眾蛙目光,“長老意思是,白猿比地盤值魚!”
蛙游擊略作思忖,蛙目大亮。
老蛤蟆對大胖投以贊許眼神,松開蛙游擊,背負雙蹼,眾蛙面前踱步。
“有利可圖!長蟲才會做給地買賣,咱們讓它賺到了,蛙族不就虧了?”
“長老英明!”
蛙游擊五體投地。
老蛤蟆高揚蛙首:“我們蛙族,不要局限于一角一地之得失,而要著眼于整片大澤!乃至大澤之外!”
“出現了,長老的驚世智慧口瓜!”
“有長老帶領,以大王神勇,蛙族何愁不興!”
“長蟲賺不到,蛙族大賺,此消彼長,爪刃長蟲,錨砸鐵頭,江淮大澤,盡收囊中!蛙生,易如反掌!”二胖翻動爪蹼。
“蒸蒸日上!”
蛙游擊高舉大錨,頃刻間山呼海嘯。
肥鯰魚混雜其中,長須卷拔水藻,歡呼甩動。
蛤蟆蹭蹭藍獸皮,往下滑動半截,蛙目凝視洞頂。
長老的分析是萬不能聽的,但給出的結果是要慎重考量的。
白猿它沒見過,唯獨見過梁渠。
梁渠是白猿?
妖怎么能變人呢?
蛤蟆沉思。
風帆鼓脹,船腹撞開大浪,白沫向兩側翻涌。
梁渠抓住攬繩,繞過肩背,綴在船隊后頭,溫熱的水濺在赤裸的胸口上。
“擒殺猿者為江淮小庭柱?東邊再割讓一塊地盤?”
好大手筆!
四大族群,附庸不少,跟大順周邊有大票朝貢小國似的。
五月份異象大戰,即見過攀附鐵頭魚的燈籠魚族、刺豚族…
顯然,相比于上次喊口號,蛟龍這次拿出了切實利益,且是重利,誓要動員整個江淮大澤的中小族群,尋找白猿蹤跡!
“梁大人,冰鎮綠豆湯好了。”
軍漢到船尾招呼。
梁渠大臂一拉,飛身落至甲板。
一碗冷湯下肚,渾身毛孔收縮,些許的愁緒釋放出去。
眺望大澤,心胸頓闊。
無所謂。
知曉內幕的要么不會說,要么不能說。
蛟龍把大澤翻個底朝天,照樣找不到一根猿毛!
至于自己…
鬼母教不安分,龍君消失將滿二甲子。
值此風雨變化之際,大順逐漸重視起曾經賴以發家的江淮大澤,頻繁抽調人手維穩。
無論設立平陽府亦或分封武圣寧江府,乃至修建運河,全是針對性舉措。
沒有不借力打力的道理。
“找到魚蹤了!像是珍珠魚!”
“珍珠魚?白珍珠,銀珍珠?”
“應該是銀珍珠!”
“快快,下網下網!”
“小心,又有精怪!”
“我來!”
梁渠抽出箭矢,張弓搭箭。
入夜。
軍漢探出長桿,明亮的橘紅色光芒閃耀船頭。
無數魚群爭相游躥,網梭船成網成網的捕撈,由武師拉動繩索,吊上甲板。
嘩啦。
魚蝦滑動攤散,鋪滿甲板,個個活蹦亂跳。
水夫們挑選寶魚,剩下的雜魚用鐵鏟一鏟一鏟地往水里扔。
寶魚捕撈,日夜不歇。
晚上成本甚至要低些。
找到寶魚行蹤,無需下大料,引燃火棒,小半餌料,散個味即可,利用部分寶魚的趨光性捕撈。
“很賺啊。”
梁渠輪崗守夜,靠坐躺椅,見此收獲,不免叫人找來紙筆,稍加計算。
船隊捕撈,一天十二時辰輪流不歇,有經驗豐富者帶隊,能捕撈好幾場,且越進入大澤深處,集群寶魚品質越高。
初涉深水的錘頭魚,三條方能比擬一條虎斑或者紅血鱸,今天所處位置的“白珍珠”,基本一條半到兩條即可,品質大大提升,有的“銀珍珠”品質比紅血鱸還高些!
一網下去,小幾百條!
紅血鱸一斤肉一兩銀出頭,大量出貨就按一兩銀算,一天幾場,加上零零碎碎闖進來的好寶魚,少說幾百兩入賬,多的時候能上千!
“不能光算收入。”
梁渠手腕挪動,炭筆圈畫,往下另列一行。
打窩消耗,火棒消耗,進出深水的行程時間,給人的工錢,船只回去后的維護,修繕,折舊。
一千五百人,里頭將近千人是二關以上武者,幾百個銅板可打發不掉。
“河泊所暫定一成分紅,四個人分,一趟下來,四五百兩,幾十個小功該有吧。”
梁渠粗略估算。
出來小一個月,入賬四五百兩,外加小功幾十不等。
對比腰包里的二十萬兩存款,看似不多,毛毛雨,實則豪賺。
梁渠的財產大頭來自售賣異象船票,尋找鮫人遺跡兩波,全是橫財、浮財,哪能次次這么賺?
算上月俸、年祿…
勤快些,自己一個清廉的從六官員,儼然能穩定月入大幾百,接近千兩!
“誒誒誒,大蝦別扔,挑幾斤送去廚房,趁新鮮做份蝦滑湯,我餓了。”同為守夜人的項方素從對面船上跳來,吩咐水夫幾句,湊上前來,“干什么呢?寫寫畫畫,記仇呢?”
“算算出來一趟能分多少錢。”
“算出來多少?”
“四五百兩,一些小功?”
“四五百兩?哈哈,不止的。”項方素搬來凳子,一屁股坐下。
“不止?”
“你覺得,一條寶魚該怎么賣?”
“按斤稱…難不成按尾賣?”
“肯定按斤稱,但和你平時買寶魚不一樣。咱們船到岸,收到消息的大商戶早早到場,一次性買空,你是不是覺得,大宗采購,會便宜些?”
“不是?”
“不是,就正常平價買賣,因為他們的賺頭不在差價。”項方素掰手指頭算,“一條寶魚,魚肉賣給武者;魚骨、魚鰭打碎做成江豚飼料或做成丹藥;
魚鰓、魚腸、魚血可以曬干,攪碎,再制成打窩藥丸,折價抵給咱們,因為別人買了無用,組建不起那么大的船隊,咱們能壓價壓得非常低。
所以懂了吧,四月份只出一趟船,沒循環起來,等咱們這趟之后,流程起來,打窩藥丸的成本能下降小半!擠破頭的好差事,多少狼煙想來,沒這門路呢!”
“當官真好。”
梁渠靠上躺椅,搖搖晃晃。
當年自己捕魚。
如今帶隊捕魚。
船多了。
人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