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駿在信里告訴了范仲淹,他可以暗示遼國那邊讓他們國內自己宣傳宋國在繼續送歲幣,且還是“獻”或者“納”都無所謂,但必須得加錢!
至于宋國國內肯定是不承認的,反正遼國用什么借口都行,比如他們可以自己宣傳宋國是為了面子才說取消了歲幣。
但不管怎么樣,遼國想要這個面子,就得給錢,否則就別怪大宋這邊把他耶律宗真的臉打爛。
誰讓他們在戰場上輸了呢?
軍人在戰場上拿不回來的東西,光憑你外交家的一張嘴就想通過談判拿回來。
做夢呢。
范仲淹得到了朝廷的回信之后,瀏覽了一遍覺得沒什么問題,就立即送往了析津府。
很快耶律宗真也得到了宋朝那邊提的條件,他覺得多加五萬貫太多了,于是又和范仲淹這邊進行了拉扯,希望能少付一點。
然而這些統統都被范仲淹拒絕。
開玩笑。
這可是趙駿提出來的條件,那就是鐵板上釘釘的事情,誰能改啊。
于是又過了十多天,耶律宗真最終還是艱難答應了宋國的要求,選擇用錢息事寧人。
因為后方又有幾個大部落叛變了,實在讓他繃不住。
耶律宗真也是無可奈何。
事實上此時遼國的形勢比他想象的還要嚴峻。
歷史上耶律宗真跟西夏的第一次賀蘭山之戰,遼軍大敗而歸,后方就有幾個部落叛亂。
要不是李元昊國貧民弱,沒能力給予遼國后方叛亂支持,而是選擇馬上向耶律宗真上表講和,讓耶律宗真可以從容回去平叛,恐怕遼國即便不死也要元氣大傷。
大宋跟西夏可不一樣,有的是錢支持遼國后方的叛亂。
到時候耶律宗真去草原平叛,東北就造反。去東北平叛,草原又造反,疲于奔命。
所以耶律宗真要是眼下不服軟,等到今年下半年,遼國后方到處都是烽火狼煙的時候,有他哭的時候。
便在這種情況下,兩邊算是終于商談好條件。
宋國朝廷這邊了與遼國和談事宜后,立即宣布了此次軍事以及外交上的大勝利,通過邸報、報紙將消息傳遍天下。
聽到這個消息,滿朝文武都是不敢置信,誰能想到與遼國的和談真的能實現呢?
而民間百姓則是歡慶不已,紛紛稱贊朝廷的英明。
一時間原本怨聲載道的民間頃刻間又沸騰了起來,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對此事的議論紛紛,民心士氣更是高昂到了極點。
實在是大宋受了遼國太多屈辱。
從高粱河之戰,再到澶淵之盟,大宋一步錯步步錯,被遼國把刀架在脖子上,逼著簽訂了喪權辱國的條約。
但在今日,大宋可謂是一雪前恥,大敗遼國不說,還取得了如此大的外交勝利,讓兩國從曾經的不平等地位,一下子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讓忍受了多年屈辱的大宋百姓自然興奮到了極點。
趙禎、趙駿和范仲淹三人的名望,在民間也是日益高漲。大宋各地都在傳頌著官家的英明神武,趙駿的高瞻遠矚,范仲淹的百戰百勝。
趙駿和范仲淹可以理解,畢竟一個行走天下期間積累了民望,再加上堅定的主戰派,此次和談的條件也是趙駿提出,強硬的姿態早就已經響徹在汴梁百姓心中數月已久。
范仲淹則是打贏了宋夏戰爭,又打贏了宋遼戰爭,軍事才能的強大印刻在了百姓的心中。
那跟趙禎什么關系呢?
皇帝嘛。
范仲淹和趙駿自然要把這一切的功勞歸功于咱們大宋皇帝的英明果決。
報紙上范仲淹和趙駿撰文,都是把趙禎吹得快上天。
百姓們又不知道真相,還以為真就是趙禎力排眾議,選了范仲淹去打仗,選了趙駿來主政,紛紛夸贊官家的知人善用,渾然不知道這廝一直是個軟骨頭。
趙禎聽說了民間對他的稱贊笑得快合不攏嘴,選了富弼為使者,浩浩蕩蕩前往北方,與遼國簽署了合約。
于是在康帝元年六月底,富弼帶著使命前往了遼國析津府。
雙方簽署明面上的契約。
既,為了保存耶律宗真的顏面,第一條就規定,宋國每年依舊會給遼國三十萬歲幣,但不是澶淵之盟的“納”歲幣,而是“贈”歲幣。而私底下則是遼國必須拿物資來換,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第二,遼國贈予宋國淶水南岸的范陽、淶水、易縣、容城、歸義、固安、永清七縣。而原來宋國要求的則是十縣,要加上飛狐,安次,武清三縣。
不過對于這個要求遼國嚴厲拒絕了,畢竟宋軍目前也只是占領了那七縣。飛狐、安次和武清還掌握在遼國手里,這么強要就太不禮貌了,跟割讓有什么區別?
雖然遼國渾然忘記了他們是怎么要求宋國割讓關南十縣的,但趙駿也并沒有在這一點上糾纏。主要是遼國那邊肯定不會答應,要想搞到手就只能打仗,但秉持著非必要不決戰的念頭,最終就沒有強硬找遼國要回來。
但就算是這樣,遼國也是割了一大塊肉,地方相當于后世河北易縣、淶水縣、定興縣、涿州市以及固安縣和永清縣,基本上完成了對遼國南京析津府的包圍,可以說宋國得到了大片戰略要地。
第三,雙方于淶水兩岸邊境開榷場互市,允許一切商品自由流通買賣,不許強加干涉,治安和地區事物由遼國和宋國共同派人管理,稅收則由買賣雙方的商人國籍來定。
如宋國商人販賣東西,則販賣所得稅歸宋國收。遼國商人販賣東西,所得稅則歸遼國收。
第四,宋國恢復之前與遼國斷開的一切外交關系,保持使者聯系,但將取消一切接待使者的費用,雙方遣使路上的花銷只能自費,到開封之后,宋國只提供食宿,不會有其它任何接待費用產生。
第五,遼宋簽訂互不侵犯盟約,若是一方撕毀條約,則另外一方將把對方視為敵對國。此次因為遼國侵略再先,本應該徹底中斷宋遼關系,并且要求遼國賠償一切戰爭損失,但考慮到和平是兩國百姓的期盼,就再給遼國一次機會,勿謂言之不預!
第六,宋遼以淶水為界,雙方撤兵。此后凡有越界盜賊逃犯,彼此不得藏匿。兩朝沿邊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創筑城隍,不得私自往邊境增兵,不得在沒有通知的情況下,貿然派兵越過邊境擒拿盜賊逃犯,如有違背,視為侵略。
第七,也是最后一條,恢復宋遼兄弟之國的名義,以宋為兄,遼為弟。以后只有雙方皇帝壽誕,才會互相派使節慶祝,并且規定雙方賀禮統一為二十萬貫,不再像以前那樣,哥哥照顧弟弟,時常多給壽誕賀禮。
一系列的條約簽署,宋國這邊已經由趙禎蓋了玉璽,遼國那邊則由耶律宗真蓋上玉璽,一式兩份。一份為遼國的羊皮卷,另外一份則是宋國的紙,互相交換,互相收藏,成為了正式契約。
很快,隨著條約簽署之后,遼國那邊就拿三千匹戰馬換了五十萬貫“歲幣”,然后耶律宗真在南京析津府,向群臣們宣布,這次取得了重大的外交勝利。
雖然淶水南岸的七縣已經被宋國占據拿不回來,但宋國不僅奉上了幾十萬貫買地錢,還保證繼續上繳歲幣,換取遼國息怒。
接著到八月份的時候,耶律宗真又賣了幾千匹戰馬給宋國,湊了個百萬貫,算是給群臣交差。
遼國群臣也不是傻子,哪怕是不清楚耶律宗真背后的交易,可淶水南岸要不回來也是事實,打了敗仗,土地還沒了,卻對外宣稱大勝利,怎么看怎么像是遼主在通敵賣國。
但有了錢就好說。
耶律宗真給軍隊發了犒軍錢,軍隊總算是穩定了士氣,又給了大臣們賞賜,安撫了主戰派,在這種情況下,遼國主戰派才算是偃旗息鼓。
畢竟除了沒經歷過保州之戰的那些人以外,其余大多數經歷過那次戰役的將領們可都保持了沉默。
誰都不希望再面對宋軍的手榴彈和火炮。
在這種情況下,支持耶律宗真的決定,得到遼主賣馬給的犒軍賞錢,儼然已經成為了軍隊的利益共同目標,其余主戰派再怎么叫囂,又怎么可能強硬得過軍隊呢?
因此在這種大多數人心照不宣的情況下,耶律宗真勉強算是平定了遼國權貴們的不滿,剩下的就是安撫各個部落,穩定遼國局勢了。
九月初,宋遼兩國都開始大規模撤兵。
宋國在新占領的淶水南岸七縣派駐官員,設立榷場,重新布防調控軍隊。
范仲淹依舊在河北路主持大軍,一是要治理一下地方,二是布置一下防線,三是繼續與遼國接洽,完成條約簽署的后續貿易。
如買賣馬匹、礦產,開通榷場,制定相關規章制度等等,都需要時間。
一直到十一月份,范仲淹才算是把整個河北路稍微整理了一下,于十一月二十四日,被趙禎一道政令,調回了中央。
年底天氣變冷,今年的汴梁下起了雪,簌簌的雪花紛飛,卻并不是那種覆蓋大地,只是飄了雪,地上濕漉漉的,呼呼的冷風吹,能把人凍得骨頭都在發抖。
范仲淹穿上厚實的軍大衣從郭橋鎮路過,南下從汴梁北門入城,他是走的陸路,于黎陽過河,走汴梁東北方向的陳橋鎮顯然更快一點。
但他走到長垣縣的時候才想起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陳橋兵變。
老范就只好繞了個遠路,從開封西北方向入城。
城外岳臺亭,趙駿率領著文武百官,代表趙禎前來迎接。
遠遠的范仲淹只帶了幾十名護衛隊出現在了道路盡頭,隨后見到亭驛附近的大隊人馬后,便加快了腳步,催動馬匹疾馳而來。
馬一跑快,那冷風嗖嗖地吹,雖然有軍大衣撐著,可鼻涕都差點沒把老范凍出來,臉都生疼,只好強忍著。
終于到了近前,他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馬,向趙駿等人迎了上去。
“漢龍!”
“哈哈哈哈,老范!”
趙駿上去就給他一個熊抱,拍著他的肩膀道:“你現在名聲滿天下了。”
“希文,這屆政制院換屆,你要上來咯。”
呂夷簡過來酸酸地道。
“希文,干得漂亮!”
晏殊上來幫他撣了撣肩膀上的風雪,笑道:“揚我大宋國威啊。”
王曾說道:“外面這么冷,先快回宮里吧。”
“是啊,陛下在等著呢。”
盛度這老頭也來了,也穿著軍大衣,但還是鼻涕都快凍出來。
雖然現在廣東那邊棉花已經推廣,可畢竟是后世高產棉花的祖先,沒有經過精心培育、優選良種,產量和質量肯定還是上不來。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只能強行硬推廣,然后一代一代地篩選,培養出更好的棉花。
所以目前棉花雖然已經在廣東經過幾年時間,生根發芽,但棉花暫時還不能成為國內主要的御寒衣物,現在也就朝廷權貴趙駿發明的這種暖和的軍大衣,被趙禎賜給了群臣。
不過趙駿在前兩年就下令,把棉花納入廣東的賦稅體系當中,并且還是以市價收購。要知道宋代是產棉的,而且價格還挺高,以市價的話農民賺頭很大。
因而在這樣的推動下,百姓種植棉花的熱情倒是很高,目前即便寒冬臘月,廣東那邊的溫度還是十七八度,非常適合棉花的生長。
趙駿下一步的目標其實不是把東南亞打下來,而是派人與大越占婆、蒲甘、吳哥等幾個東南亞國家建立貿易路線,把棉花推廣到那里去。
這樣生產成本就直接變成了東南亞國家,宋朝則可以從東南亞進口糧食、棉花、木料、香料、礦產等資源運到廣東,再由運河水路運到內地,形成交易鏈。
事實上早在唐朝時期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海上貿易,被稱為海上絲綢之路。但因唐宋物產豐富,所以從東南亞進口只以木料香料為主。
糧食、棉花和礦產是趙駿認為可以加入的商品,而且由于宋國長期貿易順差,導致根本不會虧。
最有意思的是根據史料記載,宋國大量低價進口外國的銅礦,然后由本國加工成銅錢,再花宋國的銅錢去買外國的資源,跟搶錢都沒什么區別。
路上趙駿邀請范仲淹上了馬車。
馬車上就暖和許多,因為車子里還放著一個小暖爐,把老范激動地手都快摁在爐子上。
“最近天氣太冷了。”
范仲淹抱怨道:“要是今年真開戰的話,我怕真頂不住。”
“呵呵。”
趙駿笑道:“伱放心,我們頂不住,北方更冷就更頂不住了,你猜猜為什么耶律宗真為什么這么爽快地把那么多牲畜賣給我們?”
“再不賣就得凍死咯。”
范仲淹笑了起來,隨后搖頭道:“就是現在的馬價也太貴了,先帝時期才四五十貫,現在都漲到一兩百貫,讓遼國撿了個大便宜。”
“沒辦法,遼國和西夏長期封鎖我們的馬匹來源,我們唯一的渠道就是從青塘買,供應不成正比,那自然價格貴了。不過遼國認慫,李元昊那邊也認慫了,降表都上來了,他們的互市允許賣馬后,價格也會跌下來。”
趙駿搖搖頭,隨后笑道:“所以現在讓遼國撿個便宜就撿個便宜吧。但我們又多了一萬精銳騎兵,訓練兩年,又是對付遼國的好幫手。”
戰馬還是要買的,這東西就跟手中無劍,與有劍不用一個道理。至少在一戰前騎兵還是主力,在坦克汽車沒有出現之前,多多儲備戰馬并不是一件壞事。
所以雖然遼國這次拿的東西大部分都是用戰馬換錢,宋國這邊也咬咬牙忍了。
主要還是別看宋國明面上騎兵有二十多萬,實際上有馬的大概十萬,而且有好戰馬的精銳騎兵不超過五六萬,其余騎兵要么是老弱馬,要么是瘦馬,跟遼國西夏的那些強壯好馬比起來,差得太遠。
誰讓馬價貴呢。
就算和青塘交易,人家一來沒那么多戰馬供應,二來他們自己也需要戰馬組建騎兵抵御李元昊,這就導致宋國缺馬缺到了骨子里。
范仲淹聽了點點頭,接著馬車緩緩駛入了城里,他好奇地掀開窗簾向外看去道:“我都快四年沒回汴梁了,真不知道現在汴梁發展成了什么樣子。”
他看到街面上沒什么行人,城市道路也沒有太多變化,似乎還是老樣子。
“大冬天的,你能看到什么,平時都熱鬧的很,街頭巷尾都是人,八月和遼國簽訂和談契約,報紙刊登消息后,百姓們都自發上街歡慶,熱鬧了好幾天呢。”
趙駿笑道。
“就這啊,我是說你們在汴梁搞了那么久,就沒別的變化嗎?”
范仲淹有些失望。
怎么感覺還是跟以前一樣沒變化呢?
“誰說沒變化,大規模改革暫時還沒有動作,不過一些小制度變化還是有的,比如商業革新,現在汴梁商業增長比以前高了至少30。又改革了官制,讓官府效率大量提升。”
趙駿掰著手指頭如數家珍道:“還有紡織廠、學校、水車工廠,甚至是煉鋼廠我都辦了一個,你以為啊。”
“煉鋼廠?”
范仲淹大驚道:“現在就能辦了嗎?”
“小型煉鋼廠而已。”
趙駿說道:“這種東西其實就是個名稱,跟城里的煉鐵工坊一樣,并不是說全機械化才是煉鋼廠,第一次工業革命哪來的機械化,就是純煉鋼而已。”
范仲淹不解道:“那跟煉鐵工坊一樣有什么用處?”
“試驗煉鋼技術啊。”
趙駿指著自己說道:“我學歷史的,貝斯韋空氣煉鋼法還有貝塞麥轉爐煉鋼法我得實踐出來。”
“這些煉鋼法就是未來的機械技術?”
范仲淹試探性問。
“也不算,頂多算是生產技巧,因為第一次工業革命的煉鋼程序其實跟古代差不多,區別在于煉鋼的效率,而這些煉鋼法則是增加效率的方式。要想達到機械生產,還得繼續努力。”
趙駿解釋道:“比如蒸汽機就是增加效率的產物,所以現在也就是從原始煉鋼的辦法中找到最好的方式,提高鋼鐵產量滿足生產需求。”
“原來如此,這就是類似于漢朝出現的炒鋼法,以及唐朝出現的灌鋼法一個道理吧。”
范仲淹恍然大悟。
“嗯。”
趙駿點點頭:“大煉鋼的時代,必然催生出效率,何況我還懂蒸汽機原理,那不就能直接推動社會變革,而不需要再等幾十年蒸汽機的出現。”
第一次工業革命是在18世紀60年代,當時雖然有蒸汽機,但沒什么卵用,一直要到18世紀末瓦特改良蒸汽機才會正式用于工業。
所以歸根結底,第一次工業革命是不需要蒸汽機、石油、橡膠之類。
趙駿早期只是籠統的講了一下這個概念,當時他哪知道自己穿越到古代了,因而那時是敘述一下工業革命的條件以及后期發展,現在真實踐動起手來,依舊要遵循事物發展規律,而不是立即就要什么石油橡膠。
“要是這樣的話,就太好了。”
范仲淹笑道。
“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東風,欠什么東風?”
“你,就是東風!”
馬車緩緩停下,趙駿走下馬車,看向外面巍峨高大的汴梁皇宮北門玄武門,笑著說道:“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挾破西夏,敗遼國之威,范仲淹終于可以回國,開啟新政改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