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意義上來說,丁度有點背鍋的感覺。
畢竟他才當四個月開封府尹,雖然啥事沒干,但很多毒瘤都是早就已經存在,幾十年下來都是如此。
只不過范仲淹時期其實已經清理一些污穢,下面的衙役們也不敢再明目張膽。
結果等到丁度上任后,由于不作為,導致罪惡迅速滋生。
所以汴梁變成如今這般德性,宋朝土地兼并嚴重,造成大量失地人口入城,加上地下排水系統蘊育了罪惡的溫床是主要責任,歷屆開封府不作為自然是次要責任。
包括范仲淹和包拯任開封府尹時期,也僅僅只是打擊了這些罪惡,并沒有完全清除這些罪惡,只要有土壤,他們還是會不斷滋生。
但不可否認的是,如果丁度上任之后,延續范仲淹的做法,嚴刑法峻,履行開封府規章制度,處理掉府內下層機構的害群之馬,管理好上層判官推官,也不至于讓開封府短短四個月時間,墮落到現在這般模樣。
因此趙駿說丁度愚蠢至極,絕不是空口胡說。
此刻府廳內已經是寂靜無聲,滿地的罪證讓丁度幾乎無話可說,渾身顫抖著說不出話來,身后的廖昱等人見勢不妙,正想離開,卻發現門口早就被人堵住,沒有了出路。
如今整個開封府都被包圍,除了外墻太大不可能圍得起來以外,所有的正門、偏門、后門全都被封鎖,各個府廳的人也被控制住,無人跑出去。
這里已經變成了一座圍城。
大家的百姓呼朋喚友,消息迅速傳遍整個汴梁。無數汴梁市民乃至達官貴人紛紛出動,跑到開封府外來觀看。
一時間弄得開封府外原本寬闊的馬路上人山人海,跟相國寺每年廟會的時候有得一比。
廳內趙駿注意到了躲在人群后面的廖昱,上次在街面上就見過,指著他道:“狄青,把人抓出來。”
狄青如狼似虎地沖了過去,將廖昱如雞仔般提到了邊上。
左右廳事府那些官員們也都如死狗般被打,開封府就有現成的刑具,原本這些刑具都是用來拷打犯人,現在卻用到了他們身上。
一個個被戴上了枷鎖,鐵鏈捆在一起。
趙駿低下頭看著廖昱,倏地笑道:“廖昱,你的那些陰謀詭計確實不錯,但可惜在我身上沒什么用。”
廖昱勉強露出個笑容道:“卑職見過知司,知司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沒什么誤會。”
趙駿沉聲道:“你還有機會,說出宗女在什么地方,不然下場可能不會太好。”
廖昱心中一緊,宗女這事是他派人找鬼樊樓做的,原本是想給趙駿找點麻煩,事后就把宗女放了。
畢竟如果宗女丟失,開封府又找不到人,官家很可能雷霆大怒,對皇城司和開封府都發泄怒火,到時候可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所以那位宗女確實被他藏了起來,每日好吃好喝地供著。
但問題是如今人家直接不走程序,甚至沖到開封府里來拿人,是他萬萬沒想到的事情。
這完全是在破壞規則。
現在對方也沒打算繼續按照規則走下去,要是真把宗女的事情翻出來,那他可就徹底完蛋了。
因此廖昱咬牙道:“知司說的什么,卑職聽不明白。”
“嗯,會讓你明白的。”
趙駿笑了笑,然后說道:“開封府就有刑房,借用一下伱們的刑房拷問點事情。石玉何在?”
“卑職在。”
石玉興高采烈地站出來,自從拷問過李德文之后,他就喜歡上了這種對付曾經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看著他們痛苦表情,流著鼻涕和眼淚求自己的模樣。
趙駿說道:“拖去刑房,手指頭一根別留,沒了手指頭還有牙齒,腳趾,一刀一刀地剮,剮到他說話為止,要是他死了,從他兒子開始繼續。”
“是!”
石玉帶著幾個人,如拖死狗一般把廖昱拖了出去。
廖昱猶自大驚,不斷掙扎道:“知司,知司,這里面必定有什么誤會.”
見到趙駿不為所動,在被拖到門口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趙駿,你不得好死!官家不會放過你的,朝廷諸公也不會放過你的!”
“府尹,府尹!”
聲音到了最后已經越來越小,顯然是被拖去了刑房。
趙駿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如果這件事他會繼續往后挖,滿堂諸公不放過自己,那就大家繼續拼。
如果趙禎為了這件事情阻撓自己,甚至不惜跟自己翻臉,取消自己的一切權力,那就怪不得自己要做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狠狠地對著趙禎臉上來幾拳了。
反正趙駿對宋朝的感官也就這樣,要不是靠著祖上那點關系,就宋朝這樣以犧牲百姓為代價,取悅士大夫的窩囊朝代,他還真會造反也說不定。
“知司,名單上的人全部抓住了。”
曹修從外面走進來,向趙駿說道:“總共一百二十七人,另外還有八十余人在外上值。有些衙役試圖阻攔我們,被弓弩射殺了二十余人。”
“嗯。”
趙駿點點頭道:“把人都押到開封府外,立即公審。將他們的罪行一一公布于眾,我要讓他們永世不能翻身。”
“是。”
曹修得令,立即去辦。
史料記載,曹家家風還算不錯,沒有摻和這些臟事。
或者說主要也是他們沒什么權力,士大夫們給面子叫他們一聲勛貴,不給面子就讓御史臺瘋狂彈劾打壓,以至于將門也過得憋屈。
不過將門當中也有一些同流合污者,聯合那些貪官污吏一起放高利貸、欺壓民眾之類的宵小之徒。
對于這些人趙駿肯定是打算除掉以正視聽。
而曹家這樣還算安分守己的家族,現在抱上了趙駿的大腿,有了向上的可能性,那自然是愿意抱的。
何況官家對曹修下了死命令,讓他一切聽從趙駿的吩咐。
因此曹修已經是對趙駿唯命是從。
此刻開封府已經被皇城司的人占據,士兵殺入開封府后,迅速控制了整個府衙,上百名名單里的官吏被押著,王赫和陳忠拿著大批罪證帶他們出去公審,府中一片狼藉。
過了大概半個多時辰,名單上的人基本都抓得差不多,開封府原本已經被皇城司關上的大門又再次重新打開,無數士兵涌出來,在外面的廣場上直接審判。
當這些人被押到了府外,頓時響起驚呼連連。隨即曹修讓人從開封府衙內找出大量囚車,每一個都宣讀罪狀,然后押到囚車上準備帶回皇城司。
雖然開封府就有現成的牢房、審判廳。
但他們是來抓人的,直接搶占了開封府判案就有點名不正言不順。
最重要的是趙駿是靠著老范當初在開封府做府尹的時候搜集的罪證抓的這些人,范仲淹不可能把每一個人的所有犯罪證據都抓在手里,那些罪名只是冰山一角。
所以趙駿要把這些人全帶回皇城司衙署,挨個審問,查個天翻地覆,然后把他們的所有罪惡公之于眾,這樣才能合理合法地處決這些人。
哪怕趙駿他們現在干的活兒也是名正言順,趙禎賜予了皇城司這樣的權力,但必須要站在道德至高點以及輿論上風。
不然的話,就怕御史臺和諫院的那些東西一直給趙禎上壓力,趙禎頂不住也是個麻煩事。
趙駿站在開封府外,目視著這一切。
每聽到一個人罪狀,下面的百姓們都是驚呼一聲,議論紛紛起來。
“沒想到開封府的人居然跟無憂洞鬼樊樓的人勾結,他們明明是維護汴梁治安的人,卻殘害百姓。”
“你才知道啊?我以為汴梁人早就知道了呢。”
“今天皇城司能夠清除這些蠹蟲,真是令人拍手稱快。不行,我必須回去喊我兄長過來看。”
“為啥要去喊你兄長?”
“我兄長以前被白虎社的人打斷了一條手臂,告到開封府去,結果人家要我們等著,沒過幾天白虎社的人找上門,又把我兄長打了一頓,逼著我兄長撤了案子,后來才知道是白虎社的人在背后使了錢。”
“才斷一條手臂那算好的了,會靈觀賣糖餅的袁婆婆知道嗎?她兒媳不守婦道,跟興隆社的副社頭勾搭在一起,她兒子有次撞見,拿扁擔上去打,被人家用尖刀戳死。”
“喲,這不得死罪?”
“還死罪?告到開封府有人管嗎?就上個月的事,在我們那邊鬧得沸沸揚揚。”
汴梁的百姓不是傻子。
官府勾結黑幫欺壓百姓,首當其沖的受害者就是他們。
雖然由于汴梁人口基數大,并不是人人都遭遇了不公平對待,但市井之間,最容易傳播消息。
所以很多事情都傳得開,所有人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上告無門而已。
歷史上范仲淹和包拯都只做了一年多以及兩年多時間的開封府尹,大開衙門,任何人都能進來告狀,并且秉公執法,居然讓他們被傳為青天大老爺?
雖然他們干得確實不錯,但這本來就是任何一名開封府尹應該干的事情,結果一百多位開封府尹,卻只有這兩個人被傳頌。
從這里就能看出來,這事有多諷刺。
同時也能夠看出,歷代開封府尹根本沒有做到自己分內之事,以至于民間的怨氣飛騰,讓罪惡不斷滋生。
此刻百姓們見原本高高在上的開封府貪官污吏個個被皇城司懲戒,一時拍手稱快。
而人群當中,有一頂轎子飛快過來,停在了開封府外。
轎子內范仲淹撩開轎簾,看到外面這一幕,心里是拔涼拔涼的。
他希望趙駿成為那柄無所顧忌的刀,可沒讓他把整個開封府給揚了呀。
開封府作為整個汴梁的治安中樞,全城大小無數事情都要開封府處理,一旦停擺,對于整個城內造成的影響非常大。
所以他聽到趙駿強闖開封府,火急火燎地趕過來。
可惜還是沒阻止。
范仲淹沖入人群,圍觀百姓見是他來了,紛紛說道:“是范府尹來了。”
“青天大老爺來了,快快讓路。”
“范府君,您也是來看皇城司抓那么多開封府蠹蟲來的嗎?”
有人喊道。
范仲淹就只好尷尬地笑了笑,然后越眾而出,結果被皇城司的人攔住。
“知司,是希文公來了。”
狄青對他說道。
對于范仲淹,狄青等人還是很尊重。
畢竟范仲淹權知開封府的時候還是干了不少好事,讓汴梁百姓稱贊。
趙駿知道范仲淹來做什么,說道:“讓他過來。”
很快皇城司放心,范仲淹急急忙忙地跑到臺階上,對趙駿低聲說道:“你小子,怎么這么沖動!”
“待會我帶你去見見瓶兒,你也會很沖動的。”
趙駿淡淡地說道。
“瓶兒的事情我知道.不止是瓶兒,以我查了那么久,無憂洞可不止一個瓶兒。”
“那你還有臉過來說我沖動?”
趙駿都氣樂了。
他知道在無憂洞分會看到的僅僅只是冰山一角。
問題就是這冰山一角也夠他氣暈過去。
結果范仲淹卻跑過來說他不該來開封府抓人,這不是火上澆油?
范仲淹無奈道:“你去抓人等他們散值回去抓啊,抄家都行,大白天強闖開封府,以后開封府的威嚴何在?將來開封府還要治理汴梁,你是舒服了,可善后的事情呢?”
理智上來說,范仲淹說的是對的,開封府畢竟還要治理整座汴梁,就算把人全抓光,還要顧及官方的臉面。
這也是為什么歷朝歷代抓貪官,都是由皇帝派人秘密行動,不會大張旗鼓。
從宏觀角度來考慮,這叫顧全大局。
但趙駿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既然要讓皇城司遍布全國,那自然要讓皇城司威嚴無上。
而踩著開封府上頭,就是最好的一個機會。
趙駿沉聲說道:“開封府還是開封府,只要治理得干凈,公正,讓百姓信服,丟掉的威嚴還是能回來。可無數妻離子散的百姓能回來嗎?他們雙手沾滿鮮血,卻心安理得地坐在這里面,那些無辜的受害者性命能回來嗎?”
“我”
范仲淹無奈。
趙駿繼續說道:“老范,你也是個嫉惡如仇的人,所以我把你當朋友,但希望你別用你官僚思維來限制我,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范仲淹苦口婆心道:“你確實說過要動手,但現在整個開封府都被你端了,這么下去汴梁城何人治理?”
“這一批人沒了,自然還有下一批。難道你還怕大宋少了官員嗎?”
“難道你就這么一直殺下去?”
“當然不是,你不是要解決冗官的問題嗎?你不是要改革如今落后腐朽的制度嗎?”
趙駿看著他道:“殺一批確實解決不了問題,但能暫時解決問題,先讓政治清澈,然后才能干其余的大事,哪怕百年后政亡人息,也至少要保證百年清平。”
“這”
范仲淹無語,他確實想改革,可沒想著讓趙駿直接把開封府踩在地里去啊,他畢竟做過開封知府,可不希望開封府被皇城司一個特務機構取代。
“好了,不用再勸我了。皇城司不會取代開封府,只要開封府的人不再繼續欺壓百姓,那它依舊是大宋的好衙門。”
趙駿擺擺手,說道:“我時間沒那么多,也沒想法和呂夷簡王曾那幫人繼續勾心斗角,有的時候該用一些手段就必須要用,哪怕是雷霆手段也在所不惜,只有把貪官污吏和庸碌無為的人處置干凈,才能讓效率提升起來。”
他現在準備回皇城司,對這些開封府的蠹蟲們好好用用大刑,將他們干的骯臟事情,背后是哪些人在撐腰和包庇,一五一十地都交代干凈。
只有先讓開封府做個榜樣,來一樁大案,至少能震懾官場十年時間。哪怕只是五年,也能干很多事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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