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的劍鞘很快就打磨好了,現在整個鐵匠鋪都在為那大漢一人趕工。
將劍放入劍鞘之中,陸晨的臉上浮現起了天真爛漫的笑容。
他畢竟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如果他想裝的天真,沒有人會覺得他有城府。
蹦蹦跳跳從鐵匠鋪出來,余光所致,陸晨發現那個大漢自始至終沒有瞧過他一眼,這讓陸晨感覺十分輕松。
他不想和修士打交道,更不愿意惹禍上身,這小丫頭將面臨什么樣的窘境也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這個世道自己能活著就已屬實不易,別人如何,他不想管。
正打算離開時,他駐足了。
面前出現了一個人。
沈南七。
沈南七的目光跳過了陸晨的頭頂,望向了鐵匠鋪里的漢子。
陸晨回過頭看去,那漢子的目光也在這時看向了沈南七。
整個街道上似乎都靜了下來,人來人往之中,只有他們駐足凝視著對方,片刻之后,沈南七才轉身,低聲道:“走。”
陸晨跟了上去,問道:“死對頭?”
沈南七道:“不認識。”
陸晨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能把你嚇跑的人。”
沈南七道:“這里人多,我只是換個地方殺他。”
陸晨一怔,“你要殺他?”
沈南七道:“散修若是不殺人,哪兒來的寶物和資源?”
陸晨不解道:“你們修士就是為了殺人而活么?走到哪里殺到哪里,因為自己要殺人,因為活命要殺人,因為寶物要殺人,因為高興喜樂要殺人,因為悲愁痛苦也要殺人?”
沈南七沒有回答。
那雙深邃的眼神里,似乎在想著什么。
在乾州城陸晨和沈南七的住所是一個庭院,庭院有一個小二樓,平日里陸晨就會在這個小二樓的房間里待著。
今日他還在這里,只不過搬了一個板凳,坐在了窗沿旁邊。
他已感覺到那個大漢到了附近,不知是因為什么,遲遲沒有來到院子里。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修士之間的戰斗,心潮不免有些激蕩,想要看一看那些修士是如何你死我活的。
沈南七就坐在院子里,彈奏著一曲悠揚的歌,這首歌陸晨已經聽了幾百遍了。
正遇大敵當前,陸晨迫不及待希望沈南七被那魁梧的大漢一掌拍死,心中正當憤慨,又聽他彈起,故意激怒道:“你就會這么一首曲子能不能別彈了?難聽的要死!”
沈南七面不改色道:“這首曲子叫赤壁賦,我認為很好聽。”
陸晨對音律九韻一竅不通,但沈南七說好的事情,他定要反駁,叫道:“還不如我放的屁好聽。”
沈南七喃喃道:“既然來了,久久不下來又是為何?若是不放心那小女,交給這野小子,他不是我的弟子,是我的爐鼎。”
陸晨一愣,連忙抬頭,看了一圈兒,都沒有找到對方在哪兒,正當疑惑之時,忽的一陣風吹來,一個小姑娘硬生生被甩了過來,撞在了陸晨懷里,二人當即連滾帶爬摔倒在地。
坐起身來的陸晨定睛一看,正是那個在鐵匠鋪遇到的小姑娘,此時的她全身都被鐵鏈子纏繞了起來,不僅如此,腦袋上卡著一個鐵箍,腰、胳膊、腿的幾個關節處也同樣被鐵器包裹,雙手被束,雙腳被捆。
再看面容,小姑娘長得十分水靈,碩大的眼睛里都是驚駭,淚眼汪汪地轉頭向外看去,“韓叔叔!”
韓叔叔?
陸晨不解,心道:‘此人這樣對你,伱居然還叫他叔叔?’但最終沒有問出口來。
小姑娘趴到了圍欄上,急切地望過去,下方韓叔叔已站在了沈南七的面前。
琴音已停了。
沈南七雙手伏在琴弦上,仰起頭看向了大漢,“韓?”
韓叔叔低聲道:“放心吧,此韓非彼韓,與太上玉清毫無瓜葛。”
沈南七笑道:“我自是看得出,若是但凡有千絲萬縷的瓜葛,道友又怎能落魄至此?”
韓叔叔道:“傘下已有多少?”
沈南七扶起噬魂傘,輕輕抖了抖,“三千八百七十五。”
陸晨一怔。
他竟然已殺了如此多的人!
韓叔叔道:“在下有靈石三十,可換取一千否?”
沈南七面不改色,先將噬魂傘放作一旁不去理會,問道:“作以何用?”
韓叔叔看向小閣樓上的姑娘一眼,轉身道:“故人之女,身負九陽絕脈,又是離經之體,每當陰雨絕月,便會陷入發狂境地,難以控制,氣息澎湃數倍,我這幾個月東奔西走查閱古典,得知陰魂可暫壓九陽絕脈,于是便一路追隨至此,想討要一些。”
沈南七道:“這是我收集來的,閣下若是喜歡,可以自己去收集。”
韓叔叔面色微微一變,“若無噬魂傘,魂魄又怎么可能保得住?凝魂過氣的法門…我不會。”
站在閣樓上的陸晨道:“沈南七就沒想要讓你走,今日他就是來殺你的。”
韓叔叔沒有回頭,恐怕他已想到了這個結果,不過只是先禮后兵罷了,如今直接被陸晨點破,眼下似乎已沒有了解決的辦法,只剩下最后一個法子。
動手,搶。
“韓叔叔!不要…”小姑娘眼含熱淚,痛苦道:“我…我不要了…叔叔,我們走吧…”
韓叔叔攥起了拳,低聲道:“我知閣下是昆侖之脈,身后有沈家一族,在此之行,我也并沒有暴露閣下的蹤跡…還請閣下網開一面,若是可以…我愿以道元償還!”
沈南七的面色變了,有些驚訝道:“哦?我倒是好奇,這故人是何故人?要你以如此道心交換她一條命?”
韓叔叔低著頭道:“她的父親,是我的好友,但…卻死于奸人之手,我沒有能力報仇,若是再沒有能力救活她…”
沈南七似乎對這個故事已經失去了興趣,擺了擺手捧起熱茶道:“你自己鉆進傘里,我便幫你解開她身上的九陽絕脈,你說如何?”
韓叔叔一愣,“我不傻,九陽絕脈是天下最絕的脈絡,能夠讓人瘋魔不說,還會引動天地劫難,此物即便是貴派掌教,那化神期的強者都無法解開,你又怎么能解開?”
沈南七笑了笑,“我自有我的法子。”
韓叔叔道:“我可以立下心魔誓,若是你解開了她身上的九陽絕脈,我便立刻將魂魄交予你,任你處置,若違背誓言,身神俱毀!”
沈南七點點頭,“好,心魔誓自有天定,你不敢違背。”
他輕輕一轉手,忽的虛空一抓,竟是直接將陸晨和小姑娘同時抓了起來。
沈南七淡然道:“這小家伙是我的爐鼎,九陽絕脈雖然在身體上是一個極大的壓制,但是如若是作為爐鼎,能夠擁有的話,便是極大的裨益,我可以幫你把她身上的九陽絕脈,換到我這爐鼎身上。”
他死死地按著陸晨的腦袋,看向陸晨的那一刻,笑容漸漸收斂了起來,奇異道:“你為何不怒?”
陸晨并不憤怒,坦然道:“我本就命不久矣,做這件事也算是幫人一命罷了。”
他心中明白,這九陽絕脈雖然不是什么好東西,但他記得韓叔叔說過的話。
這九陽絕脈每逢陰雨日,便會氣息暴漲數倍,人身發狂。
這難道不就是給沈南七安排了一個定時炸彈?
他又不敢殺我…
我如今練氣七層,若是數倍暴漲…未嘗不可殺了他!
陸晨決然地看向沈南七,嘴角露出了慘淡的笑容。
并沒有察覺,在他身側,那個滿面淚水的少女,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里盡是愧疚。
陸晨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