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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馬后炮人人都會放啊

  面對自己這有時候奇蠢無比的弟子,智柳也只能在心里嘆了口氣。

  自己選的!

  不氣!不氣!

  志大才疏,眼高手低,說的便是楊志遠。

  但這要分什么情況來說。

  老實說,楊志遠的宏觀戰略面前能跟上趟,眼光、格局也是中上之姿。

  但是論到具體執行層面…

  智柳自己也只能呵呵兩聲。

  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他身上那股子倔強,怎么打也打不倒的韌性。

  1988年,為了拓展海外市場,智柳成立了港島幻想。

  可他隨即就發現老員工干勁不足,也缺乏創新意識,于是開展了幻想的第一次公開招聘。

  本來計劃是招聘16人,結果來了近600名的應聘者,一路考核下來最終剩下58人。

  智柳覺得這群孩子都是人才,于是大手一揮,全要了。

  他沒有看錯,這58人里面沒有一個庸才,‘幻想太子’、‘五少帥’、‘八大金剛’全部出自里面。

  初進公司的楊志遠人高馬大,可說話猶猶豫豫,總愛說‘我覺得’、‘好像’、‘應該是吧’…極為不自信。

  其實這也是年輕人的通病,進入社會后摔打兩年便能改過來。

  但是,對楊志遠來說,很不幸的是,一起進來的年輕人實在是太妖孽了。

  最妖孽之人,便是孫紅兵。

  孫紅兵不僅說話辦事思路清晰,為人處世也是上上之選,不過三個月就出人頭地。

  他負責產品頭一年的銷售業績,占到幻想當年新增銷售額的39,一舉奠定了太子之位。

  其他人的表現也可圈可點,郭偉更是憑借‘郭偉追獎’成為了幻想公關部經理。

  而此時,同一批進來的人已經干得有聲有色,楊志遠還是最底層的銷售代表,也就是銷售員。

  因為剛進公司時負責起草一份代理艾比誒木電腦的標書,小楊同學一沒請教二沒考察,報價比對手高了一倍,不出意外地搞砸了項目。

  要不是智柳覺得這批剛招進來的大學生都是人才,小楊同學早被人事部門炒了魷魚。

  于是,辦公室不能待了,楊志遠被智柳特別安排到銷售崗位跑外勤。

  ‘接地氣’,便是智柳為他安排的訓練任務。

  一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騎著二八大杠,在中關村街頭,挨家挨戶的推銷電腦。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里冒出來換大米的農民兄弟。

  但就是這么底層的兩年摔打,楊志遠勤勤懇懇干著,縵縵的,身上那脫不下的孔乙己長衫漸漸地沒了,變得擅于言談,擅于和人打交道。

  進入公司的第四年,楊志遠升任計算機輔助設備部總經理,但他依然帶著團隊每天不是去拜訪客戶,就是在拜訪客戶的路上。

  楊志遠團隊的銷售業績突飛猛進,兩年后從2000萬飆升至3億,銷售增長超過9倍,靠得就是這種打不倒的韌性。

  這一點放在中層甚至副總一級的高層身上,是非常好的優點,也是能走向成功的特質。

  但是如果只有這個優點,坐在最高的管理層位置上,有的時候,便是災難。

  大海航行靠舵手,方向錯了,越努力越跑偏。

  智柳暗嘆著自己的命苦,看來只有退而不休了。

  不過…要是楊志遠不是這般模樣,自己恐怕也不會選擇他吧?

  孫紅兵、郭偉隨便哪個,甚至自己的大秘寧旻,都可以讓自己實現真正的退休。

  智柳要的是,退休后,依然可以掌握幻想。

  只能繼續調教。

  “志遠吶,要想打倒一個人,你在平地需要用很大的力氣。

  但是將捧上高臺后,你只需要將他推下去便可以了,他會自己摔死的。”

  楊志遠懂了,散布稅控機的消息,幻想和TOP強強聯手下,市場自然會恢復對TOP的信心,TOP的困難迎刃而解。

  但是,如果幻想隨即出來辟謠呢?

  那會兒…嘿嘿!

  宋儒華應該會腦溢血吧?

  楊志遠覺得有些可惜了,國內大A股不能做空。

  否則狠狠的來一票大的。

  就像那個高考狀元一般。

  要不試試港股?

  TOP在港股也有股票的,聯動之下港股也有相近的走勢。

  開著車的楊志遠小心的控制著自己的逐漸沉重的呼吸,壓制著心里的狂跳。

  他這才反應過來,這算是很獨家的內幕消息了。

  將秦天川、陳婉夫婦送進西山賓館休息后,復旦大學的班子成員和復旦復華的高層并沒有各回各家,而是也在西山賓館住了下來。

  明天,雙方將展開正式的談判。

  為了避免內幕信息泄露,除了集中住宿外,所有人的通訊設備都處于了監控狀態。

  這也是汲取某些公司的教訓。

  坦率的說,這些措施都是防君子防不住小人的,沒什么屁用。

  真要泄露信息,有的是辦法。

  最簡單便是借個手機而已。

  這種處置形式,最大的形式主義意義,是避免班子整體的責任。

  盡職免責嘛。

  犯事也是個人的事,跟集體無關。

  其實,相比起其他市場化的公司高層而言,復旦大學的班子成員也沒有太多的牟利動機。

  他們追求的,更多的是‘名’。

  走行政的,想要往上爬,做學術的,想要行業話語權。

  都特么的坐到這個位份上來,錢財其實對他們而言,沒有太大的意思。

  此刻的他們,正在會議室緊急的開著會。

  “同志們,明天的談判,到底是個什么態度,今晚無論如何大家拿出個章程來。”

  校長王德超很是無奈的望著會議室的眾人。

  吵吵了幾天了,一直沒能達成統一意見。

  今晚無論如何不能再拖了,待會各抒己見后,他準備強行表決,賣不賣給秦天川,只看表決結果。

  李副校長此刻只想回去睡覺,“這還有什么可討論的?堅決不賣給民營企業,你們誰愛同意誰同意。”

  本來他就是排名最后,第一個發言也是正常。

  在他看來,國有對國有,才是最正確的站位。

  以后誰也對這次轉讓挑不出毛病來。

  至于轉過去后,復旦復華的死活,那是經營層操心的問題,跟他有什么關系?

  眼瞅著還有一兩個月就挪地方了,李副校長根本不想搭理這茬。

  沒得到羊肉吃,還可能反惹一身騷的事情,誰愛做誰做。

  王德超眼神一轉,鄭副書記心領神會,緊接著發言扭轉風向,

  “賣誰不賣誰,這應該是市場化的選擇。

  同等價格的條件下優先考慮國資,坦率的說,我心里不是很贊同。

  現在好比嫁女,復旦復華,從它出生的一刻起,就姓復旦,是我們復旦大學的親生閨女。

  說句不好聽的,嫁給敗家子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把女兒的嫁妝虧完,還是嫁給厚樸集團這樣的成功人士?

  我個人覺得,出于對復旦復華的樸素情感,大家應該開放性的去考量:

  什么樣的選擇才是對復旦復華最好的選擇,怎樣才是對復旦復華最負責的態度。”

  復旦復華的總經理陳叔陽,向鄭副書記投來了感激的眼光。

  董事長是老校長兼任的,平時根本不管事,所有的事務都是他在負責。

  作為交易的對象,他只有旁聽的資格,沒有發言的資格。

  對他而言,復旦復華轉讓給地方,50萬以上的支出,需要上地方的辦公會,這樣的日子,他是真不想過。

  這種效率,放在以公益性、功能性為主的國企的決策中,可能有一定的道理和存在的必要性,多方論證嘛。

  但放在市場化運營的上市公司而言就根本沒法做事,畢竟市場機會轉瞬即逝。

  做好了,是領導們高瞻遠矚的功勞,出事了,他就是背鍋俠。

  陳叔陽都在考慮,要是轉讓給國資,自己是不是干脆辭職了事。

  他還曾經是復旦大學計算機系的計算中心主任,就算去不了其他企業,特么的回學校教書又不是不行。

  鄭副書記的話引起在場很多人的共鳴,畢竟,這個校辦企業是他們一手建立起來,并看著它一點點長大成為上市公司的。

  鄭副書記見狀,繼續說著,“我希望大家在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將個人的想法放在一邊,個人功過是非,自有后人去評述。

  而且,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是,顯然秦天川出價更高,是市場化的股價上浮30,是國資開出來的凈資產轉讓的好幾倍。

  話說回來了,有這筆轉讓款,我們復旦大學的日子也能松快一點,

  各位,健麗寶國有股轉讓的前車之鑒擺在眼前,不由得我們不慎重通盤考量啊!”

  常務副校長許增摳了摳自己的眉毛,他覺得這事也沒什么討論的必要,

  “我個人覺得,在‘校企分開’的指導精神下,轉讓已經成為共識,我們應該更多的考慮我們學校自身的利益。

  我提醒大家一點,如果轉讓給地方國資,按照現在我們持有的股數,以每股凈資產1.79元的價格轉讓,我們只能收回來1.57億元,其中本金是8769萬元,投資收益6927萬元。

  如果接受厚樸集團當前股價25.7元上浮30,就是每股33.41元的價格出價,我們能收回來約29.3億元,投資收益28個億。

  同志們!28個億啊!可以做多少事了?!

  老柳,你不是要高能物理實驗室嗎?

  老張,你不是要光通信實驗室嗎?

  老袁,你不是要搞蛋白質科學實驗室嗎?

  28個億,別說實驗室,我們特么的可以立刻啟動至少十個實驗中心的建設!

  一旦啟動,只要稍微有些成果出來,國家就會配套跟進。

  同志們,我們復旦大學工科弱勢的地位,可以在頃刻之間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此話一出,不僅僅是中間派動搖了,哪怕是反對派,此時臉上也松動了起來。

  什么為復旦復華考慮,鄭副書記的高大上正能量,對他們來說,耳朵都聽起繭子了。

  還是,財帛動人心。

  不過,他們求的財,不僅僅是個人的財。

  人,一輩子,吃喝又能用上多少錢?

  對于科研工作者而言,手上充足的經費,才是王道。

  有經費,做實驗,出成果,功成名就,經費更多,多做實驗,出更多的成果,榮耀等身。

  這才是他們追求的。

  會議室里,風向頓時就變了,一個個開口發言,露出了支持的模樣。

  甚至當場幾個副校長、校長助理就為了那28個億的分配,建哪些實驗室,開始撕逼起來。

  王德超笑了起來。

  都特么的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賤人!

  一聽說有經費可以建實驗中心,個個特么的都恨不得此刻就把秦天川從床上拖起來當場簽約打錢。

  就在王德超準備發言總結,而后啟動舉手表決投票環節的時候,敬陪末座的李副校長抄起手淡淡的說道,

  “各位,你們是從來都不炒股的是吧?”

  眾人頓時呆了呆。

  特么的坐到復旦大學領導班子的層面了,還炒什么股?

  國內的大A股,有投資的空間嗎?

  這不是開玩笑嘛!

  華國的股市,建立起來的初衷,就是方便國有企業上市融資、再融資、再再融資的。

  其本質屬性就是解決國有企業缺錢的問題,國家哪里有讓你個人盈利的意思?

  正經人,誰炒股啊!

  李副校長也懶得和這群清高書生扯蛋,直接說了起來,

  “厚樸收購復旦復華,一旦公布消息,你們猜股價會漲到什么地步?

  30元?50元?還是100元?”

  “100元?怎么可能!你當那些股民是傻的?”鄭副書記當場就反嗆了起來。

  開什么玩笑,凈資產每股就1.79元的股票,炒到100元!

  李副校長哈哈大笑起來,“不知道你們聽說過德隆系沒?”

  眾人聞言心中一凜。

  李副校長一臉戲謔的望著會議室里的大教授、大學者、大科學家們,

  “德隆系的三大股票,從德隆入主后,平均漲幅1000,10倍!”

  校長助理石廣勇當即反駁著,“這是德隆自己作為莊家的炒作,此后的事實證明了,炒作并不可取。”

  李副校長輕哼了一聲,“我的石大教授…大理論家!你摸著你的良心告訴我,你認為厚樸入主復旦復華后,股價能不能突破33.41?”

  石廣勇很想摔茶杯了。

  讓一個做宏觀分析的經濟學家來預測非理性市場的股價?

  開特么的什么玩笑!

  股價要是能預測準,經濟學家都可以稱為股神了!

  不過最關鍵的問題是,石廣勇自己也認為別說33.41,股價超過50元,也是很正常的。

  畢竟,厚樸收購復旦復華后,帶來的最重要影響便是原本缺錢的復旦復華不缺錢了。

  藥企,無論是研發藥物,還是爭奪市場,需要的都是錢。

  秦天川入主復華后,錢的問題解決了,這兩個利潤增長點的制約也就解決了。

  拋開非理性因素不談,至少業績方面是不愁了。

  何況,厚樸本身還有藥業的存在,大股東資產注入,歷來便是提振股價的良方。

  所以,其實石廣勇也認為,股價破100,也不是問題。

  見石廣勇說不出話來,李副校長呵呵一笑,“諸位,我都不說股價能不能破50了。

  在厚樸集團收購復華三年內,股價如果超過收購價,你們覺得,會不會有人說,我們賤賣了國有資產?”

  “李副校長,可是,如果沒有厚樸來收購,復華的股價根本到不了那地步。”

  石廣勇覺得有些蛋疼,這特么的完全是強盜邏輯。

  李副校長聳了聳肩膀,“我知道啊,在坐的都知道。可是吶…

  石大教授,你覺得那些屁民會在乎這點嗎?他們只會以結果來倒推。

  拋開事實不談,只要股價超過33.41,從后面往前面看,我們此刻的決策就是造成了國有資產流失。

  這就是他們的邏輯。”

  說罷,他笑了笑,“諸位,我是還有一兩個月就走了的人,我可以不趟你們這趟渾水。

  今天要是表決,為了讓你們過會,我可以棄權,沒得問題,你們也能過。

  但是,同事一場,我奉勸諸位一句,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你們一個個的走到今天也不容易,沒必要把自己的一世英名毀了。”

  說罷,全場鴉雀無聲。

  的確,李副校長…平時大家都看不起他的學歷,但今天這番話,在很多人眼里,確實是老成持重的看法。

  可是…

  特么的28個億啊!

  拋開李副校長,平均博士學歷、院士稱號的領導班子,此刻全部內心糾結了起來。

  他們第一次深刻的認識到了什么叫做‘善財難舍’!

  “小李的這番見解,很是中肯!這個責任我們承擔不起!我建議,明天的談判…

  對于復旦復華的收購案,我們持否定態度吧!”

  思政專業出身的汪源副校長,一臉無奈的說著。

  他主抓宣傳,輿情這塊認識的很深。

  這本來就是一件正反都可以說的事情,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指責別人,是最容易的做法。

  所有人其實心里都清楚,站在后世,去評價當年的事情,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畢竟當時有當時特定的歷史條件。

  但是,馬后炮人人都會放啊。

  要真是后面股價超過100元,在座的,恐怕最輕的都得背上一世的罵名。

  (本章完)

大熊貓文學    重燃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