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飯店后廚內。
蘇璟已然成為了廚房的主人,整個后廚對于蘇璟都很熟悉。
因為之前蘇璟已經來了很多次了,每次都會帶來全新的菜品。
而通常這個新菜品,將會在接下來的時間內,迅速成為金陵飯店的招牌菜。
源源不斷的招牌菜,這就是金陵飯店一直能夠生意火爆的核心原因。
不過,今天的蘇璟主要的目的,倒不是來做新菜的,而是試驗十三香。
因為正值中午飯點,這會的廚房還是相當忙碌的。
十幾個灶臺火舌吞吐,小二不斷來回穿梭送菜,速度那是相當的快。
洗菜、切配、紅案、白案…所有的人員加起來幾十號人,在這不算特別大的廚房內,卻沒有一絲擁擠的感覺。
每個人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這看的朱樉那是分外的驚訝,現在的朱樉是秦王了,有了自己的府邸。
這一個諾大的秦王府,上下仆人侍從不少,雖然配了管家,但管理起來,依舊是各種事情復雜不已。
朱樉曾經嘗試過自己去管理,但很快他還是交給了手底下的管家。
沒辦法,這人一多,稍微出點錯,事情就容易亂。
而現在,朱樉看到了是這么一個不算大的后廚里,幾十號人井然有序的工作著。
“走了。”
蘇璟一句話把朱樉拉回了現實。
“是,蘇先生。”
朱樉點點頭,跟著蘇璟繼續前進。
很快,在廚房盡頭,一扇小門打開,里面又是一個小廚房。
這里便是蘇璟的專屬區域了,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在店內忙碌的時候,依舊可以有蘇璟試菜的區域。
“五花肉。”
蘇璟直接喊了一句,當即就有人挑了一塊上等的五花肉過來。
蘇璟來了,那他就是廚房絕對的主人。
生火,燒鍋。
鑄鐵鍋被火焰炙烤的冒起了白煙,蘇璟直接將整塊五花肉放了進去,炙熱的鐵鍋與豬皮碰撞在一起,立馬就發出了滋滋聲。
蘇璟按住豬肉,不斷的來回在鐵鍋內摩擦,為的是將每一處豬皮都炙烤到。
半炷香之后,蘇璟取出五花肉,又在清水中清洗起了燒黑的豬皮。
鋒利的菜刀刮過,直接將黑色的焦炭全部刮掉,露出了下面的肉皮色。
接著是焯水改刀切塊炒糖色等等,一切蘇璟早已駕輕就熟。
除了在加入香料的步驟換成了他自制的十三香之外,其他便再沒有任何的不同了。
一切做好,蘇璟看了看灶臺上燉煮著的五花肉,轉身朝著朱樉道:“好了,要想吃上得一個時辰,我們先去包房內等著吧。”
明代可沒有高壓鍋,這五花肉要想軟爛入味,唯一的辦法就是時間。
“是,蘇先生。”
朱樉雖然好奇,但還是保持著少說多看多做的原則。
包房內,茶水和點心早就備好。
蘇璟和朱樉就坐在窗邊,正好能看到下面的街道。
來來往往的行人絡繹不絕,好一派熱鬧的景象。
對于蘇璟來說,這個位置這個角度的景色,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見到了。
朱樉倒是第一來這里,準確的說,金陵飯店吃飯也是第一次。
不過,從朱標的口中,朱樉已經知道了不少金陵飯店的事情。
當時朱標剛從蘇璟這里回去,便被一群弟弟纏著講述蘇璟的事情。
一些比較極端的理論朱標不能說,而朱樉等人又纏著要講很多,所以朱標便會將一些和蘇璟的日常說給他們聽。
無論是沙縣小吃還是金陵飯店,在朱標嘴里,那都是高頻出現的詞匯。
“蘇先生,您剛才是在試菜嗎?”
朱樉朝著蘇璟問道。
對于蘇璟會做飯這件事,朱樉在去年中秋的時候是深有體會。
鮮肉月餅到現在朱樉還記得,甚至整個京城上流社會,鮮肉月餅已經成為了潮流。
“不錯,主要就是為了試試看我做的十三香效果如何。”
蘇璟點點頭回答道。
此刻朱樉才是徹底明白,蘇璟所言的十三香,原來竟然是做菜的調料。
“蘇先生,您為什么會想到做這個十三香?是為了做出更多的美食嗎?”
朱樉好奇的問道。
蘇璟對于美食的喜愛,朱樉很清楚。
能做出各種美味的人,不可能不喜歡吃。
蘇璟笑著回答道:“想做那就做了,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嗯?”
朱樉有些納悶,蘇璟的答案,他不是很能理解。
朱樉說道:“如果不是為了口腹之欲的話,做這個,好像并沒有太大的意義吧。”
要說吃東西,其實朱樉也沒有那么的喜歡。
身為皇子,如今又是秦王,從小吃的美食著實不少。
蘇璟的廚藝雖然不錯,但大明御廚也沒那么差勁。
吃的多了,自然也就沒有那么想要了。
“倒也不能說是一點用沒有,若是這十三香的效果不錯,我可以將其包裝銷售,興許又是一個賺錢的好路子。”
蘇璟淡淡解釋道。
話是這么說不錯,但他內心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能賺大錢。
上輩子十三香已經是老百姓廚房的常見調味品,但現在是明代。
這么多香料可沒有廣泛種植,十三香的成本還是挺高的。
如此一來,普通尋常老百姓定然是消費不起的。
那就只有達官貴人的私廚或者是高檔酒樓才會使用。
如此一來,銷量怕是不會太夸張。
想賺大錢,那就只有定高價。
高價的東西,還是得看效果,要是效果一般,別人也不是傻子。
“原來如此,蘇先生當真是目光遠見,一舉一動都有深意。”
朱樉點點頭,只覺得這才對勁。
蘇璟這么厲害的人,做什么都應該是有目的的。
蘇璟看了一眼朱樉,說道:“秦王,你有些著相了。”
著相?
朱樉一愣,問道:“蘇先生,著相是什么意思?”
蘇璟淡淡道:“秦王,凡事不一定要有目的,或者說,想做便可以是目的,若是事事都是為了什么,那活著豈不是太累了。”
身為老朱的兒子,朱元璋自小便對自己的兒子們有了明確的規劃。
他們接受的教育,學習的一切,都是為了能夠在未來幫助朱標守好大明。
朱樉自小可能學習不太靈光,但為了什么,老朱還是會一直告訴他們的。
“蘇先生,想做便是目的嗎?那豈不是父皇常常罵我的,只知道吃喝玩樂,不思進取了。”
朱樉看向蘇璟,只覺得哪里不太對。
他也有想做的事情,吃喝玩樂不讀書,那就是他想做的。
但朱元璋不讓他這么做,還會訓斥他。
蘇璟笑笑道:“吃喝玩樂不是錯,這是人的本能,人的欲望。”
“但人之所以能稱之為人,就是因為人能夠克制。”
聽著蘇璟的話,朱樉撓了撓腦袋,一臉的疑惑不解。
“那蘇先生,您想做什么呢?”
朱樉自己想不明白,只能朝著蘇璟發問。
蘇璟回答道:“賺點錢,過富足的生活,足以。”
“啊?”
朱樉臉上露出了一臉驚詫的表情。
蘇璟并不意外,笑笑道:“難道秦王覺得我不應該想做這個嗎?”
朱樉點點頭道:“蘇先生,您的學識淵博,有治國之才,應該當大官,流芳百世才對!”
朱樉很直接,他直覺的認為蘇璟這樣的人,就應該當大官才對。
“可我不想當大官。”
蘇璟看向朱樉,平淡的說道。
不想當大官?
朱樉徹底懵了,他暫時無法理解,為什么會有人不想當大官。
雖然蘇璟的鋪子多,賺錢也多。
但相較于成為朝廷大官,這其中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商人再賺錢,那也是民。
自古官就是管民的,一個是管理者,一個是被管理者。
“可是,蘇先生,您為什么會不想當官呢?”
朱樉朝著蘇璟問道:“朝廷里的那些官員,可是擠破腦袋都想更進一步。”
蘇璟淡淡道:“為什么我一定要像他們一樣呢?秦王,難道就不能有不想當官的想法嗎?”
“不是,蘇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
朱樉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蘇璟的問題。
正如之前所有勸蘇璟當官的人一樣,他們的腦子里全都是一樣的想法。
“對不起,蘇先生,學生太唐突了。”
朱樉朝著蘇璟低頭道歉,不知所措的時候,道歉是最好的辦法。
蘇璟搖頭道:“秦王,你為什么要道歉?”
朱樉愣了一下,說道:“因為學生胡亂揣測了您的想法,您是什么人,您的想法,又豈是學生能看透的。”
朱樉完全沒能理解蘇璟之前話里的意思,他只是覺得,蘇璟很厲害,所以有一些與常人不同的想法,那也很正常。
蘇璟有些無奈,他看著朱樉道:“秦王,從你的話語里,我聽出了對錯,你覺得你錯了,因為我是對的,是嗎?”
“自然如此,父皇說過,蘇先生您說的話,那就是對的。”
朱樉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在來之前,朱元璋還是和朱樉囑咐了幾句的。
蘇璟說的就是對的,這話還真是老朱親口對朱樉說的。
蘇璟說道:“為什么一定要有錯的呢?我是對的,你不能也是對的嗎?秦王。這個世界上,為什么不能有不一樣的想法,難道對一件事想法不同,就一定有一個人錯了嗎?”
這正是蘇璟穿越這么久之后,對于古代認知最難受的一點。
所有人,下到百姓,上到皇帝。
他們的眼里,只有一條路是正確的,不一樣的想法啊,那就是錯誤的。
能當農民去經商,這是錯。
能當官不當,這是錯。
任何新奇的思想,或者說,不正統的想法,都是錯的。
對于老朱或者其他人,蘇璟自知無法改變。
年紀在那了,世界觀已經完全成形,想要改變太難了。
但朱樉不同,他才十幾歲,比朱標還小。
“可以都是對的嗎?”
朱樉的神情復雜,顯然對于蘇璟的話,還有些難以接受,或者叫接受不能。
“當然可以!尤其是對于秦王你來說。”
蘇璟立刻肯定道。
事實上,即便是上輩子,即便過了數百年之后,這樣的想法,依舊是社會的主流。
讀書是唯一的出路,大學畢業出來必須要坐辦公室等等。
同樣的思想,改變了一下形式繼續的流傳了下來。
蘇璟當然清楚,這是社會主流的選擇,這是對于許多人來說,最佳的出路。
但并不是所有人。
至少眼前的朱樉肯定不在其中。
他是秦王,至少沒有生計的壓力。
“蘇先生,您這話的意思,我有些不太懂。”
朱樉的腦子終歸比不上其他的兄弟,反應有些慢。
蘇璟說道:“其實沒多特殊,只是希望秦王能理解,每個人都能有些自己認為正確的想法,能讓大明的土地上,多出一些不一樣的人才。”
“就好像你的弟弟吳王,他現在在研究植物生長的學問,若是以大多數人的看法,這些務農之事,根本不是皇子應該學習的重點,而應該去研究如何治國,如何管理官員,如何整頓軍隊是不是。”
“我不否認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其他的事情,一樣重要。”
聽到蘇璟舉出弟弟朱橚的例子,朱樉稍稍有些懂了。
因為他一開始,也很納悶,朱橚為什么要搞什么植物研究。
有蘇璟這樣的老師在,可以學習的學問大把大把的。
田地里的事情,那不是農民該做的嗎?
“蘇先生,學生愚笨,能明白一點,但又不是很多。”
朱樉如實說道。
蘇璟看著朱樉那有些清澈愚蠢的眼神道:“沒關系,我知道這對于你來說,還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事情,現在知道一些也可以了。”
朱樉起身朝著蘇璟躬身道:“學生多謝蘇先生教誨。”
蘇璟擺擺手,說道:“等你回去,你父皇大概會問我同你說了些什么,若是問到這些,你可知該如何告訴你父皇?”
朱元璋對于自己的重視,蘇璟還是很清楚的。
“不知道。”
朱樉搖頭道。
畢竟他自己都沒有懂太多,又怎么能轉述給朱元璋呢?
蘇璟說道:“那我教你,你父皇若是問你,你便告訴他,廣開教化,不僅僅是學儒家之道,更需學科學之理,社會之進步,在于科技之發展,而科技之發展,則在于思想之解放。”
“世界廣闊,固步自封不求變者,終將吃到慘痛的教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