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驚訝的道:“這么說,父親早在十幾年前就謀劃他了?武德四年的那一次和談就是收網的時候?”
李世民翻了個白眼道:“話別說的那么難聽,什么叫謀劃,什么叫收網?父親當時起兵在即,為了避免突厥人突然暴起,影響了他的謀劃,為了穩住突厥人,不得不向突厥人俯低做小。
但父親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他能一輩子屈居于異族人下?
他提早做一些脫離突厥的準備,也在情理之中。”
李元吉狐疑的看著李世民道:“可據我所知,父親當時起兵以后,突厥人依然來了,還伙同高君雅、王威等人兵進晉陽。
若不是李高遷大發神威,先后擊潰并且生擒了高君雅和王威,破壞了他們圍困晉陽的謀劃,可能父親當時就功敗垂成了。”
這完全對不上啊。
李淵如果真的安撫好了突厥人,跟突厥人商量好了,那突厥人不可能出爾反爾啊。
畢竟,李淵已經向突厥俯低做小了,突厥可以借著李淵一窺中原,根本沒必要去跟高君雅和王威合謀去圍困晉陽,將李淵鏟除。
這完全不符合突厥的利益。
當時的突厥可汗處羅就算是再蠢,也不可能不支持李淵這個自己人,跑去支持高君雅和王威,幫楊廣討逆啊。
李世民聽到這話,沒好氣的道:“你是不是忘了同一年突厥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李元吉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
就在李淵起兵的同年,突厥的處羅可汗死了,由頡利繼位。
突厥一下子易主了,出現變故也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一個掌權者一個執政理念嘛。
前一個掌權者認為好的事情,后一個掌權者未必認可。
前一個掌權者推行的政令,后一個掌權者也未必會繼續推行。
處羅希望扶持李淵一窺中原,但頡利未必就贊成。
他或許覺得突厥的實力夠強,完全能憑借著自己的實力一窺中原,不需要去扶持什么人。
所以他上位了以后,全盤否定了處羅的計劃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即便是不贊成處羅的計劃,也完全沒必要去跟高君雅和王威合謀,幫楊廣討逆吧?
他是腦袋被驢踢了嗎?!
李元吉古怪的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似是猜到了什么,翻著白眼道:“頡利當初剛剛即位,還很稚嫩,處羅交給他的權柄他還沒有徹底掌控。
為了得到義成支持,他答應幫義成對付我們,但條件是,義成必須以可賀敦的身份,支持他所作的任何決定。”
李元吉一下子明白了。
原來當初頡利和義成有py交易。
難怪頡利會做出這么腦殘的決定。
為了得到義成這位前前任、前任、現任可賀敦的承認和支持,派個幾萬人出去征戰根本不算什么。
這在中原人看來是一件有些荒謬的事情,但在突厥人眼里也許都不是事。
畢竟,當時中原動蕩,突厥人時不時的南下打草谷,每次出動的人馬也有萬數。
派幾萬人南下收拾李淵,就當派幾萬人南下打草谷了,不是啥重要的事情。
估計當事人都不會在意這個決定正不正確,要不要執行,反而會躍躍欲試。
只可惜他們運氣不好,碰到了當時正值爆肝期的李高遷,被一通暴打。
自那以后,頡利和李淵就結成仇了。
在大唐建立以后,頡利連年來犯,未必沒有想找回場子的原因。
“照你這么說,父親在突厥人面前俯低做小,算是白俯了?”
李元吉憋著笑問。
其實他不想笑的,可就是忍不住。
李淵把一切都謀劃好了,也把一切都安排到位了,沒想到處羅一下子就沒了,頡利上位了。
這是天意,是老天爺要算計他。
他只能自認倒霉。
李世民白了李元吉一眼道:“誰跟你說父親白俯低做小了,父親不是給你爭取了一位突厥特勒嗎?眼下這種情況,一位突厥特勒主動來投,對我大唐有多大的好處,你應該清楚。”
提到阿史那思摩,李元吉由衷的點頭稱是。
有了阿史那思摩這一塊金馬骨,隨后大唐要招攬、招降突厥人就容易多了。
一眾突厥特勒、突厥大酋,只要看到阿史那思摩投靠了大唐,并且大唐還待阿史那思摩不錯,在隨后跟大唐作戰的過程中,就沒那么激烈了,也不會破釜沉舟的跟大唐血拼到底,該投的時候會毫不猶豫的來投。
這對大唐而言絕對是一件好事。
這代表著大唐隨后在征討突厥的過程中,不會遇到太多的惡戰,會更容易的征服突厥。
不過,這卻跟他拿突厥練兵的初衷有些相違背。
突厥人都不殊死抵抗了,他拿什么練兵?
看來練兵的事情又得重新謀劃了。
“來,雍王殿下,嘗嘗我的手藝。”
在李元吉和李世民說話的時候,阿史那思摩已經把羊肉烤好了,泛黃的羊肉上傳來濃郁的肉香,還帶著一點孜然味,令人食欲大振。
“你居然有安息芹?”
李元吉有些意外的看向阿史那思摩。
難怪阿史那思摩對自己的烤肉技藝如此的自信,原來是有這種烤肉神器。
有這種烤肉神器在,阿史那思摩的烤肉技藝不敢說獨霸草原了,但在草原上稱之為一絕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孜然其實是維語,是人們通過音譯翻譯過來的。
所以孜然在最早傳入中國的時候,被稱作安息芹,或者安息茴香。
對,你沒聽錯,最早人們就是把孜然叫茴香。
造成這一錯誤的原因是其名字。
因為在最早的時候,人們把茴香稱之為安息香,把孜然稱之為安息茴香。
因為差了一個字,所以導致了很多人弄不清楚哪個是茴香,哪個是孜然。
甚至一些人將兩個物種當成了一個物種。
直到孜然這個稱呼被叫開了以后,人們才開始明辨這兩種物種、兩種香料。
“雍王殿下也知道安息芹?”
阿史那思摩一瞬間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樣,興奮的瞪著眼睛問。
李元吉一邊從阿史那思摩手里接過了他割下來的羊腿,一邊笑著點頭道:“知道一些…此物用于烤肉極佳…”
阿史那思摩大喜道:“看來雍王殿下真知道。我在漠北的時候,族人們都不喜歡它,說它遮擋了羊肉的本味,雍王殿下也這么認為嗎?”
李元吉笑著搖頭道:“我倒是覺得,羊肉加上了它才更美味。”
阿史那思摩更高興、更歡喜了,忍不住湊近了兩步道:“看來雍王殿下和我一樣喜歡它。我在漠北種了不少,回頭送你一些。”
李元吉也沒有客氣,點頭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阿史那思摩興高采烈的道:“以后我每一歲都給你送一些,你要是想種,我還可以送你一些會種它的奴隸。”
奴隸這個似乎只有公元前才有的稱呼,從阿史那思摩口中說出來那是相當自然。
大唐雖然已經超過突厥數個文明了,但也有奴隸的存在。
只不過,大唐已經脫離了拿本國人做奴隸的層面,開始拿戰俘做奴隸了。
雖說大唐本國人之間并不禁止人口買賣,但那卻是針對良籍以下的其他戶籍。
比如庶民籍。
而大唐只有犯了錯,或者是祖輩犯了錯被牽連的才會被貶為庶民。
所以庶民們想要公正一點的待遇是不可能的。
但大唐的庶民混的再差,也比奴隸要好上不少。
奴隸是徹底的沒有人權的人,庶民們勉強還有一點人權。
奴隸被打殺了以后,那就打殺了,庶民被打殺了,會罰款。
至于說良籍的良民,誰敢動一個試試?!
敢倒賣良民的,當地的駐軍都能開到你家門口去你信不信?!
“那更好!”
李元吉雖然很不習慣跟人談論奴隸,但面對阿史那思摩熱情的招呼,他還是笑著給了一個回應。
阿史那思摩聽到這話,笑的更開懷了,趙成雍差人送過來的酒囊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他打開了,他開始大笑著吃起了肉,喝起了酒。
李元吉把已經陷入到狂歡模式的阿史那思摩交給了李世民作陪,自己再次回到了梁洛仁身邊。
“怎么,想清楚了沒有?”
李元吉往梁洛仁身邊一坐,將手里的羊腿遞給了他問。
梁洛仁心不在焉的接過了羊腿,沒滋沒味的咬了一口后才回過神,“這…什么味?”
李元吉笑道:“安息芹!”
梁洛仁下意識的道:“遮住了羊肉的本味了,不好吃…”
李元吉澹澹的一笑,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很多新東西最初在人群中傳開的時候都是這樣的,香料更是其中之最。
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飲食習慣,以及口味,不是那么容易改變的。
即便是在一切發達,乃至人員流動十分頻繁的后世,也有很多人去了外地以后,吃不慣當地的東西,適應不了當地的飲食習慣,以及口味。
在千百年前的大唐,這種事情就更明顯了。
三里不同風,十里不同俗。
一鄉一里的風氣和習俗都不一定相同,飲食習慣自然就有一定的差別了。
隔個百千里,差距就更大了。
而大唐的人員流動性又小,絕大多數人的飲食習慣和口味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變,不適應新東西,接受新東西也很慢,也在情理之中。
突厥人也好,唐人也罷,吃鹽烤的烤肉都許多年了,孜然傳進來的時間不長,又在小范圍內傳播,很多人不喜歡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