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仲斌當然聽到了廟祝的話,他帶著被斬成兩半的紙人在城中到處找,最后在城西一條偏僻的街道上找到了一家香燭店。
不論是從紙人的樣式還是那涂抹的色彩上看,這家店鋪擺著的東西都和齊仲斌昨夜遇上的紙人如出一轍。
齊仲斌也不進店去問了,望了一眼城西方向,隨后轉身就走。
要么躲在城西,要么就是西城外,而西城外既有荒野荒山,也有亂葬崗,可能性是不小的。
只不過范圍依舊太大,貿然這么出去肯定是沒什么收獲的,齊仲斌并不想打草驚蛇。
回到墨家的時候,齊仲斌帶出去的紙人已經處理掉了,同時他還從城隍廟帶回來兩大罐香灰,更是買回來四方尊神。
這四神有說是四靈神獸化身的,在民間有好幾種尊號,一般被簡稱為東靈將、南靈將、西靈將、北靈將。
齊仲斌帶著幾個家丁去往墨府的四角,先到達東面,將其中一尊神像放下,然后再擺上簡單的貢品,取出了自己的那個香爐。
“香,火。”
一個家丁趕忙將香遞過去,另一個則遞過去一個點燃的蠟燭,齊仲斌將香點燃,把蠟燭交給家丁,隨后自己舉香靜立片刻。
大約幾息之后,齊仲斌持香對著神像拜了三拜,再將香插入香爐。
三炷香的煙猶如三條筆直的線,直直向上直至消散。
“走,去南面。”
墨府的南角,齊仲斌依然如法炮制,依然是三柱香三道煙,筆直筆直的。
有家丁見此就明白不是巧合了,有人好奇之下便問了出來。
“齊師傅,您上的香,這煙怎么這么直啊?”
齊仲斌隨口回答道。
“心存敬意虔心祈禱,香火能直達神靈則煙正。”
“這樣啊?”
“別多話了,去下一處!”
齊仲斌帶著人將四角的神像都擺好之后,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不過這不代表神靈就直接會來這里,這基本上不可能的,而是神靈的力量會落一些到神像上。
等神像擺好,齊仲斌又幫著指揮家丁從四個方位開始撒香灰,一點點撒過去,直至從每一個神像腳下開始的香灰都相互串聯。
等撒完香灰,又檢查一遍確認無誤了,齊仲斌才安心下來。
這會齊仲斌是真的有些累了,所以回屋去休息了,為了晚上盡量保持充沛的精力,白天總是會睡至少兩個時辰。
二月十一,也是齊仲斌比較緊張的一天。
一大早,老頭吃了早飯就帶著人再次去檢查了一下前兩天撒的香灰。
一路跟著的家丁心里難免覺得神奇,這兩天也不是說完全沒有風的,但香灰這么輕飄飄的東西灑在那,居然都沒被吹散了。
下午,墨府上下的家丁丫鬟們一個個都興沖沖的,很多人在前廳整理桌椅擺弄屏風。
大家都期盼著晚上聽書呢。
也是這時,又有人找到了齊仲斌,并將他帶去了會客廳。
齊仲斌到的時候,除了墨老爺,還見到了一個讓他意外的人。
“齊師傅來了,喻婆說她是您請來的幫手”
墨老爺說了一句,看到齊仲斌一副驚訝的樣子,便又看向上門之人,而這人正是順天娘娘廟的廟祝。
“你怎么來了?”
“墨老爺一家都是虔誠之人,子嗣有難,我便來看看能不能幫忙,免得你死了都護不住!”
墨老爺一聽這話瞬間臉色一變,他不是怪廟祝的話難聽,而是分明聽出了什么。
“齊師傅,喻婆,你們在說什么?難道今夜極為兇險?”
廟祝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墨老爺再看看老頭。
“好哇,伱居然還瞞著墨家人?”
齊仲斌這會既是尷尬又是懊惱,這老太婆也太直白了,只能硬著頭皮解釋一句。
“這,這不是免得府上的人怕嘛,還不如不知道呢,擋在外面里頭的人也不用知道太多,擋不住的話,知道了也用處不大,反而心慌生亂.”
墨老爺是知道今晚上齊仲斌要做法的,但每次齊仲斌都滿口打包票叫他放心,也不需要人幫忙,沒想到這會聽起來似乎會很兇險。
“墨老爺您也別怪他,這老頭子就是這脾氣,今晚我來助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墨老爺的好心情一下子被攪沒了,這是想發火都無處發,畢竟眼前的人是要護著自己家的。
廟祝喻婆來幫忙,讓齊仲斌又驚又喜。
不過與之相對的,墨府中的其他人卻都被掃了興了,倒不是他們討厭廟祝,而是今晚的書聽不成了。
墨老爺對外的說辭是說書先生有事推掉了。
但齊仲斌和廟祝卻是知道墨老爺想法的。
墨老爺的原話是:
“說書先生不是我墨府的人,事先又毫不知情,便不讓人家趟渾水了,只要墨家沒事,聽書哪天都可以。”
這也讓廟祝和齊仲斌對墨老爺更刮目相看。
慶元茶樓那邊,易書元已經說完了今天的書。
雖然易書元立了規矩是一日一書,但顯然是在慶元茶樓里的規矩,不影響他去墨府。
正在易書元收拾東西的時候,從剛才說書末段就到了的阿德擠過正在散去的人群,到了易書元的面前。
“易先生,之前定了今晚去我們墨府說書的,您還記得嗎?”
易書元看著來人點點頭。
“記著呢。”
阿德尷尬地笑了笑說道。
“那個,是這樣的,呃,是我們夫人突然身體有些不適,本來說書也是專程為夫人準備的,所以.”
“所以今天就不說書了?”
易書元幫對方說了出來。
“對對,今晚就算了,哦,易先生放心,這是老爺讓我帶來的,算是今晚已經說過書了,您收好!”
阿德在易書元的桌子上放下了一錠銀子,易書元看著阿德,后者被看的有些尷尬。
“好,銀子我收下了。”
“哎哎哎,那,那我先回去了啊!”
阿德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說完之后就轉身匆匆離去了。
易書元用展開的折扇在桌面上那么一抄,就將銀子抄在了扇面上,他抖了抖扇子掂量了一下,起碼得有十兩。
一邊的小二看著直羨慕。
“嘿,這墨老爺還真講究,推都推了還讓人專程送銀子過來!”
掌柜的敲了敲柜臺。
“不懂了吧?要不人家為什么是老爺呢,干活去!”
易書元扇子一抖,銀子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落到了左手上,他站起身來走向茶樓門口,看著街道上匆匆遠去的墨府家丁,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孩子投生到墨家確實不是沒道理的!”
“會投胎!”
灰勉在易書元耳邊低聲附和一句,他還記著先生說過投胎也是要技術的,現在看來娃娃確實有技術!——
雖然把說書人回絕了,但墨府上下的人依然聚集了起來,也不讓大家太過失望,今晚的宴席還是在的。
即便是下人用都能吃到一桌不錯的酒菜。
墨夫人顯得有些悶悶不樂,埋怨著夫君擅自同意說書人退掉今夜的書,但墨老爺幾句生氣會影響孩子,就又讓墨夫人不好再糾結。
今天本就是陰天,傍晚后天也暗得很快,菜還沒上齊呢,外面的天就已經昏暗了下來。
“嗚呼.嗚呼”
一陣大風吹來,吹得墨府的門板作響。
后院的靜室中,盤膝而坐的齊仲斌和老嫗先后睜開了眼睛。
“天還沒完全黑呢,不至于現在就上門了吧?”
“黑道兇日,也不是沒可能,不可掉以輕心!”
兩人也坐不下去了,站起來打開門走了出去。
只不過才到了院子里,齊仲斌就感覺到鼻子上落了一滴水,隨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下雨了?”
老頭和老嫗抬頭看著天空陰沉沉的樣子,臉色變得比天色還難看。
雨并不是很大,但卻很麻煩,因為時間久了香灰可能會被沖走。
“轟隆隆——”
有雷聲沒雷光,這一聲響動讓兩人齊仲斌和喻婆臉色凝重,這明顯不是真正的雷聲。
甚至這聲音也不是一般人能聽得到的。
“妖孽在撞陣!”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去前廳墨夫人那守著,你在那我放心,我去后院看看!”
喻婆看看齊仲斌。
“自己小心,別硬撐,頂不住了就叫我!”
“知道了!”
兩人一前一后,各自沖了出去。
前廳不遠,老嫗一下子就到了,但到了這里,剛剛還能聽到的熱鬧居然全都沒了。
喻婆臉色一變,“嘭”地一下打開前廳的門,廳里面居然空無一人。
但喻婆也不慌,閉眼之后手指往眉心一點,一下子,前廳中又是熱熱鬧鬧的一片,睜開眼,果然廳內的人都在。
“喻婆婆,怎么了?齊師傅呢?”
喻婆剛剛門開得急,顯然也驚到了一些人,她趕忙歉意道。
“哦,沒事,就是有些餓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我的位置?”
墨老爺作為比較清楚真相的人此刻似乎明白了什么,趕忙招呼了一聲。
“喻婆這話說的,來我們這桌,,快快請坐!”
“對對,喻婆婆來這邊吧,這邊寬敞!”
墨夫人同樣招呼著喻婆過去,同時又問了一句。
“喻婆婆,您從外面來,有聽到雷聲嗎,他們都說沒聽到呢!快擦擦雨水。”
“外面下雨了,不過雷聲確實沒有!”
喻婆一邊坐下,一邊露出笑臉回答,同時心中也在想著剛剛是什么時候中的幻術。
四方法陣效果是有的,但肯定不是沒缺點,不直接硬闖的話,如果通過別的方式施加幻術影響就很棘手了。
喻婆拿起碗筷的時候細心數著廳內的人,她要確保誰都不從這出去,否則若是蠱惑住一個家丁,可能從內部破了四方陣。
剛剛那一下,或許就是試探!
這妖邪居然懂高明幻術,而且一下子就明白了陣法的弱點,顯然比想象中聰明得多。
喻婆心中暗暗捏了把汗,比起明刀明槍,這種陰的顯然是她和老頭最不想遇上的。
好消息是,玩這種把戲,也說明對方的硬實力并沒有太夸張!
齊仲斌此刻遇上和喻婆差不多的情況,在他奔向后宅的時刻,就覺得整個墨府變成了一座空宅,一丁點聲音都沒了。
“哼,雕蟲小技!”
齊仲斌站在后院做了和老嫗同樣的選擇,施術往眉心一點,剎那間破開了這重幻術。
但幻術被破開的那一剎那,就是一股危機感升起,齊仲斌幾乎本能般彎腰,一把紙做的大刀掃過背部。
齊仲斌側腿一踹,直接將一名紙人武將踢開,隨后一看周圍,瞬間頭皮發麻。
整個后院居然密密麻麻站滿了紙人紙馬,有的很新,有的十分陳舊。
這些紙做的玩意站在雨中卻沒有被雨水打濕。
好重好純的陰氣!
可是為什么?
雨還不大,香灰應該也還沒有沖走,而且四方尊神都沒什么動靜,難道剛剛那一聲爆響就已經破了陣法?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么四方神沒有庇佑這?”
一個陰不陰陽不陽的怪異聲音在周圍響起。
“嘿嘿嘿嘿嘿,等你死了我就告訴你!”
“哼,我還道你有多厲害,原來是個只敢藏頭露尾的!”
“錚——”
齊仲斌七星劍出竅,手中出現一把符紙,直接朝著周圍灑出。
六七個紙人中了符,齊仲斌揮劍跟上,同紙人斗在一起,并且紛紛將中了符紙的紙人劈開。
但其他符紙因為雨天的關系,直接被雨水打落在地上。
諸多紙人也紛紛再次發動攻勢,有的持刀有的持槍,還有的居然用弓箭,儼然是一個戰陣。
齊仲斌一人一劍,同數不清的紙人紙兵斗在一起,法術的效果不大就全憑武功。
但這些東西動動作詭異也不用顧忌生死,齊仲斌短短時間已經幾處掛彩。
“來——”
齊仲斌大喝一聲,一道道白影飛出來,一個個小紙片人站起來,雖然很小,但卻能和詭異的大紙人斗得旗鼓相當。
“我找到你了!”
齊仲斌大喝一聲,他已經看到鬼影了,正在一個蓋著紅蓋頭的紅衣紙人那。
七星劍隨著躍過去的主人落到紙人身上,一劍劃過,“唰”的一下,紅色紙人一分為二,紅蓋頭也落地。
但沒有任何切入感,這讓齊仲斌心頭又是一驚!
前廳位置,老嫗顯然察覺到了一些齊仲斌的動靜,能感覺到他施法的氣息,顯然打得十分激烈。
沒想到天還徹底黑呢,對方就來勢洶洶。
喻婆攥著飯碗捏著筷子,一直告誡自己要穩住,不能亂!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從后院傳來,喻婆的心神一下子就亂了,忍不住直接站了起來。
這讓同桌的人全都停下了動作。
“喻婆婆?您怎么了?”
墨夫人這么問了一句,旁邊的人也一臉奇怪。
但喻婆根本顧不上回答,人已經沖到了門口,只是在開門前的一剎那,她忽然回頭看向墨夫人。
她沒聽到?
喻婆的抓著門的手停止了動作,但手卻在微微顫抖。
屋外的雨聲讓人煩躁,喻婆的心中陷入了掙扎,去還是不去?
只是下一刻,屋外的雨忽然間小了下去。
墨府所在的大街上,易書元走到了墨府門前,緊閉的大門前掛著紅燈籠。
易書元一只手展開了折扇,而折扇上托著一個葫蘆。
此刻葫蘆之中不斷有一道道無形氣息升空,在天上好似化為細潤如水的火焰,天上的陰云在短短時間內被這酒氣浸染。
云層好似被緩緩扭轉,如同漩渦…
這過程中,隱約有如水入油的怪風呼嘯。
在兩術士眼中詭異可怖的妖邪,在如今的易書元眼里卻無所遁形。
確實有幾分能耐,但也只是針對術的運用和對人心的把握。
勘破之后,對易書元來說,這種都不能白日現身的玩意在現在的他面前連反抗能力都沒。
易書元心念一動,大片大片的酒氣就都回來了,就連天上的陰云都被帶了回來。
就像一道細小的龍卷正在快速收入葫蘆中。
“嗬呃…”
一種好似吸氣,沙啞中帶著驚恐的低哮聲響起,在葫蘆收口只刻戛然而止。
“這寶貝若單純用來阻斷雨水倒是也頗有神效!”
喃喃自語間,隨著易書元左手一揮袖,墨府大門就直接打開了。
天上的烏云正在散去,露出了一輪明月。
易書元一步步走入墨府前院,一股明媚溫暖的感覺,就猶如春風化雪一般融化融去陰氣,慢慢掃過整個墨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