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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吞噬火車的怪物

  發現了這詭異的一幕,肖囂卻沒有聲張,而是奇異的沉默了下來。

  看著周圍無比真實且正常的一幕,再對比著旁邊陷入了睡眠,而在睡夢之中仍然異常緊張的幾位同伴,他的思維都仿佛不受控制一樣的拉長:“在這一刻,究竟誰才是醒著的?”

  “又或者,區別并不在于睡著還是醒著,而在于感知的不同?”

  “林勃他們在睡眠之中,且共享著同一個夢境,所以他們對彼此的世界深信不疑?”

  “但如今,我是可以醒過來的,那我如果叫醒了他們,又會怎樣?”

  他越想,心里越發的驚疑,甚至忍不住抬起了手,考慮著要不要向小四臉上打一巴掌。

  但抬起了手,又猶豫了一下,轉頭看向了后座的林勃。

  覺得這一巴掌,還是打在他臉上比較好。

  不是因為關系遠近的問題,主要是林勃作為研究者,可能更需要真實的體驗。

  但也就在他有些艱難的做下了這個決定,并準備著真去執行一下子的時候,列車在轟隆隆的前行之中,忽然駛進了一條隧道,頓時,車廂里面,一片黑暗,兩側的甬壁山巖,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吸附般,向著車廂里擠壓了過來,隧道里面的燈光,被拉成了一條條的線。

  這是很自然的一種現象,但冷不丁進入隧道,確實會給人一種視覺上的壓迫感。

  仿佛世界在這一刻坍縮。

  車廂里的旅客們對這樣的場景習以為常,只有抱在懷里的小孩子,好奇的看向車窗外。

  但就連小孩子也只是覺得好奇,不會害怕或別的什么。

  可肖囂卻忽然留意到,在列車進入隧道的一刻,躺在座位上的林勃等人,表情忽然都異常的緊張,他們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神色緊緊繃住,似乎承受著巨大的恐慌。

  “此時的他們,看到了什么?”

  肖囂動作停止,看著他們緊張的樣子,心里一下子聯想到了很多。

  很快,列車駛出了隧道,但卻進入了一條山路,哪怕鐵軌修建的再好,在這種環境特殊的軌道上行駛,震動似乎也比平原上多了一點,尤其是在轉過一個有弧度的彎時,列車仿佛隱隱有了一種離心力,只是在經過了精心設計的鐵軌上,這種轉彎的離心力,可以忽略。

  而林勃等人則不然,他們死死的握住扶手,手背上青筋都浮現了起來。

  “喂,剛剛在隧道,信號不好,直接打電話告訴你得了…”

  還不等列車停穩,車廂后座,有個膀大腰圓的男人,拿起了手機大聲講著電話:“不就是幾個億的小生意嗎?你們能不能痛快點,媽的我分分鐘幾十億上下,有時間陪你們玩?”

  在整體還算安靜的車廂里,他打電話的聲音極為吵鬧,周圍乘客都有點不滿。

  “老子不跟伱講那么多,預付款快點打過來。”

  男人在周圍人的目光里,不以為然,聲音反而更響,帶著種睥睨天下的氣質:

  “你說不做就不做了,老子打關系不要錢的啊?知道我跟黑門城的唐總什么關系嗎?我親妹妹是他小侄的情婦你知道不?告訴你,我這趟差回來,再看不到錢,油漆潑你臉上!”

  “也不打聽打聽,我是那種容易哄騙的人?”

  他聲音太響,太兇,把旁邊的小孩都要嚇哭了,有人猶豫著,提醒他小一點。

  “小你媽個頭!”

  男人用力踹了一腳座椅,瞪著眼睛喝罵提醒他的人:“你敢管老子?”

  車廂里因為這個男人的存在,氣氛顯得有些緊張,有人陪著笑臉勸,有人頗不服氣的看著他,就連推著小推車經過的乘務員,也忍不住勸了兩句,但男人卻只是冷笑,雙腿干脆的抬起,搭在了旁邊座位的扶手上,得意洋洋,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就差點根煙。

  那其實是一場與自己無關的爭執。

  但在這樣的旅程之中,在這樣狹小的車廂里,肖囂也感覺到了一種不舒服。

  那是一種隱約的危機感,這樣的人在洞察者的敏銳感知里,就像隨時會炸的火藥桶。

  但他清楚的知道這火藥桶是不會炸的,炸了也不會影響到自己。

  所以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轉過了頭。

  卻也就在轉頭的這一霎,他忽然嚇了一跳,身體都不自覺的微微繃緊。

  小四、林勃,以及林勃手底下的三個人,這時都欠起了身體,瞪著一雙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看著那個男人,肖囂甚至看到,小四的手已經伸向了他的腰帶處,仿佛隨時要解下來。

  這無聲的沖擊,使得肖囂心神微沉,洞察者的力量忽然放松。

  就如同近視的人竭盡全力,才能看清楚遠處的某個字眼,放松之時,那個字便忽然模糊。

  一層層暗紅色的迷霧與混亂的畫面,重新淹沒了他看到的一切。

  在他視野里,自己忽然回到了那個暗紅色的混亂世界,他看到了窗外的田野山川,都變成了巨大的匍匐在深深淺淺沉淵里的怪物,看到了鐵軌變成扭曲而粗狀的神經組織,看到了天上的云朵,變成了一只只詭異的眼睛,也看到車廂里的乘客,都變成了呆滯沉睡的模樣。

  而在自己身邊,小四、林勃等人,皆如臨大敵,死死的盯著某個沉睡的乘客。

  “出了什么事?”

  肖囂深呼了一口氣,低聲詢問。

  “肖會長,你心真大…”

  林勃臉上帶著苦笑,壓低聲音向肖囂道:“這樣的旅途中也睡得著啊…”

  “你知不知道,就這一會功夫,咱們遇到多少危機了?”

  肖囂微微沉默,然后笑道:“說說看。”

  林勃憂心忡忡的看了車窗外一眼,道:“就在十分鐘前,深淵層次,忽然出現了一只起碼也是A級威脅的吞噬巨怪,險些就一口將我們這趟列車吞噬了下去,連我們這趟列車的燈光都吞噬掉了,足足有三分多鐘,我們才從那巨怪的嘴巴里逃了出來,城市意志逼退了它。”

  “更恐怖的是剛才啊…”

  正當肖囂認真的聽著,小四顫巍巍的開口,他是第一次出城,這會已經嚇的臉色慘白:“列車居然從一個巨大的怪物身上行駛了過去,它好好端端的藏在深淵之中,列車過去,它卻忽然翻了個身,我還以為列車都要被它打翻了呢,心里連遺書都已經寫好了啊…又發現我其實沒有親人。”

  肖囂默默聽著,不置可否。

  過了片刻,他才忽然順著他們的目光看了過去:“這個又是怎么回事?”

  “噓…”

  小四與林勃等人,同時示意他小聲。

  在他們目光盯著的地方,同樣還是那個膀大腰圓的乘客,卻不像其他人一樣處于關機狀態,這時,在他的皮膚上,居然出現了幾條血淋淋的裂痕,看起來觸目驚心,裂痕之中,正有黏糊糊觸手,一點一點從皮膚裂縫里伸展了出來,如同蚯蚓一般,在空氣里晃動著。

  “那個原住民有變異的傾向…”

  林勃壓低了聲音,道:“一旦出城,這些原住民在某種程度上,也會產生一種遠離了城市意志的感覺,當然,這只是錯覺,實際上他們仍然在城市意志的籠罩之下,可在一定特定情況時,城市意志對他們的約束會變低,有些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惡意,產生褪皮現象…”

  “那個家伙,就有褪皮的征兆。”

  “我們是異鄉人,當他褪皮之后,有很大概率受本能驅使,襲擊我們。”

  肖囂看了過去,發現那個褪皮的怪物,兩只呆滯而邪異的眼睛,確實已經看了過來。

  在如臨大敵的異鄉人與褪皮怪物之間,視線似乎擦出了危險氣息的火花。

  “不用緊張。”

  肖囂想著自己剛剛看到的一幕,忽然道:“低下頭,別看他,他就不會襲擊我們。”

  小四與林勃等人都吃了一驚,不解看向了肖囂。

  哪怕在坐的人,都起碼也是數千積分的層次,不會被這樣的褪皮原住民危脅,但就像在狹窗的空間里,一只隨時有可能咬人的泰迪也是會讓人忍不住緊張的,而面對那個即將褪皮,甚至將惡意向自己身上傾泄的原住民,肖囂卻讓大家不要關心,甚至就當沒事發生?

  “聽我的。”

  肖囂沒有解釋,只是默默說著,自己收回目肖,看向了前方。

  其他幾人呆了一下,小四立刻就坐好了,放在腰帶上的手也收了回來,目不斜視。

  林勃等人有些猶豫,但也慢慢收回了目光,緩緩坐好。

  那個褪皮的怪物,褪皮現象愈發的嚴重,黏糊糊的觸手,伸展到了空中,甚至快要擦到他們的臉頰,有某種具備挑釁意味的聲音與動作發出,仿佛真要控制不住攻擊他們。

  但在肖囂的命令下,在場的人都正襟危坐,誰也不理睬。

  半晌之后,他居然真的緩緩收回了觸手,身上裂開的皮膚也緩緩合攏。

  居然真的變回了無害的原住民狀態。

  林勃看著,已經無比驚奇,探頭到前方,向肖囂道:“你是第一次出城嗎?”

  肖囂想了下,點點頭,道:“算是。”

  林勃更吃驚:“那你怎么一點也不緊張?你又怎么知道那個褪皮的家伙不會攻擊我們?”

  “我…”

  肖囂面對他的問題,竟一時語塞:

  “因為我還有正常的一面?”

  他心里在這一刻,充滿了荒誕與疏離的感覺。

  難道,異鄉人眼中的詭異與巨大的危機,其實就是這么來的?

  他們太緊張,壓力太大,又或者說,太神經質,他們的認知與思維,都已經被嚴重扭曲,所以正常人世界的任何一點壓力,都會觸動他們的恐慌,所以,他們眼里的隧道,是一只把火車吞噬掉了巨型怪物,崎嶇山路,是深淵里的怪物正試圖顛覆掉自己正在乘坐的列車?

  就連車廂里發生的一點爭吵,他們也會如臨大敵,感受著那兇殘的惡意。

  他們眼里,這種惡意,是一定會威脅到自己的。

  可不是會威脅到么?

  因為在那個男人挑釁般的看著周圍人時,所有人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有這幾個貨傻不愣登的盯著對方,對方感受到了挑釁,那么順勢把火撒到他們身上,不很正常么?

  那這趟旅程屬于什么?

  本質上,只是半個正常人和幾個神經病人的陌生世界大冒險?

  巨大的疑惑與沮喪涌入了肖囂的胸臆,他良久沒有回答。

  “這種問題還要問?”

  而在肖囂保持了沉默時,小四卻是詫異的轉頭看了林勃一眼,道:“這可是我們會長。”

  “我們會長怕過誰啊,都是別人怕他…”

  “別說這樣的小東西了,當初可是A級的畸變怪物,會長都上去就是一個擁抱…”

  林勃聽著,明顯有些不服氣,撇了撇嘴。

  “荷荷荷荷…”

  但也就在這時,列車忽然駛入了一個詭異的環境之中,只見周圍,忽然變得漆黑一片,那些匍匐在大地上的怪物與縱橫交織的血肉組織,都消失了很多,只在兩側窗外,可以看到沒有邊際般的血海,翻滾著巨大的血浪,一層一層,向著車廂的窗戶,狠狠的拍擊了過來。

  不遠處那個剛剛變回了原狀的男人,此時身上的皮膚,也忽然再次裂開。

  瞪著空洞洞的眼睛,向肖囂看了過來,身上的觸手,已然伸展出來,觸到了肖囂臉上。

  突如其來的變化,頓時讓小四與林勃,再次心里一驚。

  “呼…”

  而肖囂則是緩緩吁了口氣,洞察者之眼,瞬間睜開,并再次用盡全力,看向盡頭。

  視野一陣變幻,就連思維也出現了片刻的恍惚。

  他再度回到了那個干凈明亮的車窗里,發現列車正在駛過一個橫跨大江的橋面,而車廂里,一眾原住民的表情,都敢怒不敢言,抬起頭來,就看到那個膀大腰圓的男人看著自己。

  對方冷笑著,聲音鉆進自己耳中:“會長?什么會長?他媽的傻逼協會嗎?”

  “你看什么看?”

  “剛才就說了,再他媽瞪著我眼睛給你挖出來!”

  “哪里來的小逼崽子,跑車上來耍橫…”

  肖囂眨了眨眼睛,確定對方是在罵自己。

  旁邊的乘客都有些緊張,有人悄悄向肖囂使著眼色,示意他不要理會這樣的人,而肖囂臉上也并不動聲色,只是極力驅動洞察眼之間,在這車廂里面回溯,便漸漸看到了剛剛發生過的一幕:恰恰就是在自己看到林勃與小四等人,眼睛直勾勾盯著這個男人的時候開始。

  男人挑釁般的看著整個車廂,無人敢與其目光對視,除了林勃等人。

  這頓時引起了男人的不滿,毫不客氣的向著林勃叫道:“你他媽瞅啥,找事是不?”

  林勃等人更為緊張,身體微動,似乎做好了動手的打算。

  男人就更不滿了,好在這時自己低聲囑咐了他們,一個個的坐好,不回男人的釁。

  車廂里緊張的氣氛,頓時和緩了很多,只是,旁邊的人看著林勃等人如小孩一般緊張兮兮,正襟危坐的樣子,也不由覺得有些奇怪,多看了他們幾眼,甚至感覺他們不太正常。

  但好歹危機已經過去了。

  事情的變化出現在林勃發問,他的聲音不大,也同樣是在問肖囂:“你怎么什么都不怕?”

  但車廂里太過安靜,所以小四的話就被人聽見了。

  小四說會長誰都不怕,只有別人會怕會長,這引起了男人的憤怒。

  他覺得這是在嘲諷自己,嘲諷自己剛剛因為害怕了,所以才忽然閉上了嘴。

  于是,他再度譏諷,比剛才還不客氣。

  肖囂想明白了這些,心里有種無力感,但卻也有了更多的疑惑。

  他忽然站了起來,徑直走到了男人身前。

  那個男人也吃了一驚,不甘示弱,猛得起身,瞪著肖囂:“來,來!”

  肖囂若有所思的想著,面對他的挑釁,忽然之間從后腰里,拔出了銀色手槍。

  周圍車廂里頓時一片混亂,震驚的看著肖囂手里的槍:“他怎么帶上來的?”

  就連男人,也明顯吃了一驚,旋即反應過來,嘲諷道:“玩具?”

  話猶未落,肖囂忽然對準了他的腦袋,猛得勾動了扳機。

  “呯!”

  巨大的聲響,瞬間傳遍了整個車廂。

  男人神色異常的驚恐,兩只眼睛忽然翻白,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周圍瞬間混亂異常,有人尖叫,有人起身奔逃。

  男人被打爛的腦袋,崩碎的腦漿,使得這趟陽光明媚的旅途,瞬間沾滿了血色。

  “不好!”

  就連小四與林勃等人,也皆吃了一驚,飛身跳起,站在了肖囂身邊。

  可肖囂卻在這一刻,臉色平靜到了極點,只是有些迷茫的站在原地,仔細的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自己開槍了,這個男人倒地了,周圍的人都被嚇到了,自己甚至恍惚間看到了被打碎的腦袋,以及滿地的血漿,但是,處于洞察者極限狀態的他,又分明知道一個事實。

  自己槍里,其實沒有子彈。

  自從自己開始使用這把銀手槍作為武器,槍里就已經不用再放子彈了。

  所以,自己放的是空槍。

  可是這個男人,卻還是被自己的槍給打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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