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囂整個人如觸電般怔住,竟是一時懵在了當場。
“媽媽心臟病發作了?”
一時竟有種巨大的撕裂感撲面而來。
明明知道這城市本身就是假的,巨大的怪物影響著所有人,一切都只是表象的邏輯體現。
但內心里,卻還是忍不住生出了深深的擔憂與緊張。
情緒像是在這一刻,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在瘋狂的咆哮,瞬間淹沒了自己。
他原地呆呆站了兩秒,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愣住,旋即立刻出門。
此時的心里,竟是覺得又詫異,又糊涂,某種恐慌而又抑郁的情緒籠罩著自己。
來到了醫院時,肖囂快步乘坐電梯,來到了十樓,迎頭就看到了一位燙著卷發的阿姨,她一見肖囂,便立刻迎了上來,一打量,道:“肖肖是吧?哎喲,我遠遠一瞧就知道是你,難怪你媽媽天天夸自己的兒子,長成這樣的兒子誰不喜歡喲?多大了?有女朋友沒有?”
“都什么時候了還問這個…”
肖囂正心亂,無意討論這個,忙道:“媽媽在哪里?”
“里面,睡著了…”
這位燙著卷發的阿姨道:“你過來帶錢了沒有?”
肖囂忙點了下頭,道:“帶了。”
“那咱們先下去。”
張姨道:“我幫伱媽墊了一部分,還有不少欠著呢…”
肖囂點了下頭,通過病房門口的小窗,看了一眼,就見媽媽正躺在了病床上,鼻孔插著管子,臉色煞白,心里莫名的刺痛了一下,默默的跟著這位王姨從病房區走了下來。
“唉,別擔心孩子。”
這位燙發的張阿姨有著大部分燙發阿姨的碎嘴性格,一邊安撫著肖囂又一邊批評著肖囂:“你媽就是操心操的,她啊,之前一直很擔心你,還跟我講過,說之前不懂,對你不好,沒有及時帶你去看心理醫生,現在才越來越害怕你不愛跟她說話,跟她這個媽不親了…”
“但是呀,肖肖咱也得懂點事。”
“你媽心臟病這個事之前沒跟你說過嗎?她是不能生氣的…”
聽著這位張阿姨的敘叨,肖囂竟覺得心里滿是懊悔。
對于媽媽有心臟病的事情,他是真的不知道。
印象里,這四年以來,媽媽的性格也一直是那樣,時好時壞,而自己深陷頭痛與恐慌的折磨之中,連學著控制自己的專注都很困難,嚴重時連一段文字,都無法準確的閱讀出來。
對周圍的事物,就更無法關心了。
而后來,自己漸漸的好了,卻也發現了這個世界的另一面,陷入了另外一種絕望之中。
在家里,自己甚至總是下意識的躲著她。
甚至就連如今,肖囂的另外一種認知,也不由得在影響他。
他無法確定,如果,媽媽也是原住民的一員,如果,本質上也是…怪物。
那么,或許這一切,都只是城市運行的一種邏輯。
一種…表演。
但是,為什么此時的自己,還是如此的憤怒,還是感受到了這么強烈的懊惱?
巨大的壓抑涌上心頭,肖囂一直保持著沉默,和張阿姨一起在樓下補交了費用,又將她墊的錢還給了她,才道:“媽媽是被誰氣進醫院的?你剛剛提到,是爸爸的那個…”
“這事真就得問你爸了。”
張阿姨推辭了幾遍,才收起了肖囂的錢,表情變得也有些生氣,道:“有什么事不能商量著來嘛?非得讓那個狐貍精帶著人過來,當著你媽的面去看房子?你媽說過多少回了,那房子是留給你結婚用的,冷不丁被后媽帶著人過來看,怎么能不生氣?更何況還被推了一把…”
“又是因為那座房子?”
肖囂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了下來。
聽完了張阿姨的講述,他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強烈的壓抑感在心底滋生。
此前爸爸還有他現在的妻子,對這座位于城市中心的老房子感興趣,肖囂是知道的。
爸爸過生日的時候就提過一嘴,只是因為那把槍的出現,最后不了了之。
肖囂本來以為,這件事過去了。
畢竟當時自己也說的很明白,房子沒必要一直留著,但只希望爸爸替媽媽考慮一下。
可怎么也沒想到,事情居然又一下子惡化到了這種程度。
爸爸的那位后任,明顯還不甘心,居然在今天帶著她的弟弟,還有一些人,直接闖了過來,要看房子,并考慮怎么處置,媽媽冷不丁見到這些人,自然氣不過跟她們吵了起來。
卻沒想到,那位后任的弟弟,居然仗著五大三粗,推了媽媽一把,將她推到了地上…
或許傷的不重,但卻著實將媽媽氣著,心臟病都已發作了。
那些人居然一看出了事,就直接轉頭走了,還是當時恰好在場的張姨,幫著送進了醫院。
肖囂無法形容自己這一刻的心情。
他勉力保持著禮貌,謝過了這位張姨,又出門將她送上了車,才獨自回到了十樓。
看著病床上的媽媽,手掌在不受控制的隱隱顫抖。
是氣爸爸?還是他那位后任?
是氣推了媽媽的那個男人?
或者說,肖囂更氣的,其實是自己!
媽媽遇著事情了,第一時間的想法,居然不是打電話給自己,而是上前跟對方理論。
而在她被氣的心臟病復發,昏過去之后,電話打不開,這位張阿姨,居然也聯系不到自己,甚至還是打電話回商場,才從媽媽的緊急聯絡人那里,找到了自己登記的電話號碼。
這一連串的事情,使得肖囂心緒起伏,無數雜念紛呈而起。
這世界,究竟是真的假的?
自己見過了龐大的怪物,甚至,見過了媽媽變成…“怪物”時的樣子。
但是,她們真的就是假的了?
按照楊佳她們的說法,自己在沒有蘇醒之前,是不是也是原住民的一員?
是不是,其實變了的是,是自己?
如果,媽媽仍然還是媽媽,那么,因為自己的疏遠導致了現在的冷漠,那這一切…
他忽然抬起雙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臉。
在這一刻,他感覺到了無法形容的巨大撕裂感,仿佛發現了什么,卻又無法把握。
直到,身前多了一個人,糾結的看著自己。
肖囂深呼了口氣,收起了那凌亂而撕裂的情緒,抬頭看去,就看到了爸爸,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頭發仍然梳的一絲不茍,手里還提著一點補品,臉色似乎也有些愧疚與緊張,迎著肖囂的眼神,平復了一下,低聲道:“我一聽說,就趕過來了,好容易才找到這里。”
“那個,你媽怎么樣了?”
“沒事吧?”
肖囂意外的看著這個男人。
他本該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另外一個最為熟悉的人,但自己卻并沒有那種熟悉的感覺。
微微沉默,他輕聲道:“她人呢?”
爸爸明顯更有些緊張,道:“你說誰?”
肖囂打斷了他,道:“帶人闖進我家的那個,你的老婆,還有推倒了媽媽的那個…”
“…你的小舅子?”
他說話并不著急,但是很認真,目光一直盯著爸爸的眼睛。
爸爸似乎有些慌了,道:“你這是做什么?本來都是誤會,你先不要這么激動。”
聲音里,似乎也想帶上一些訓斥,讓肖囂別想這些。
只是,他似乎并沒有多少底氣說出這些話。
肖囂也完全不受他這副長輩態度帶來的影響,眼睛只是死死的盯在了他的臉上,身為洞察者的他,可以異常敏銳的從爸爸的臉上,看到他的愧疚、擔憂、生氣,無奈,種種細微的情緒,甚至,還能從他顧左右而言他的微表情上,看出來他似乎在努力的掩飾著一些事。
極度敏感能力的作用下,這些答案幾乎就是寫在了臉上的。
于是,肖囂心里恍然:“她們也跟著過來了?”
爸爸頓時大吃了一驚,難以置信的看向了肖囂。
肖囂看著他的眼睛:“她們跟你一起過來的,你擔心多事,所以讓她在下面等著?”
爸爸的表情,驚恐而又震驚,不受控制的眨了一下。
肖囂則異常冷靜的看著他:“在醫院門口?還是停車場?”
爸爸下意識后退,慌亂道:“你在說什么?這時候不要再鬧事好不好…”
“是停車場啊…”
肖囂從爸爸的表情里讀出了答案,忽然又道:“哪個區?a?b?c?d”
爸爸已經難以形容此時的惶恐:“你…你怎么?”
“d區是嗎?”
肖囂站了起來,轉身向著電梯走去,輕聲道:“我去跟他們聊一聊。”
“你…過來…”
爸爸明顯有些被肖囂這冷靜而堅決的樣子嚇到,因為剛剛那極度詭異,仿佛什么都不說便被肖囂看去了所有秘密的感覺,更是讓他莫名的著慌,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拉肖囂手臂。
肖囂只是忽然停步,轉頭看向了他。
骨碌一聲,肩膀上的皮膚撕裂,一只暗紅色的詭異眼睛從身體里擠了出來,飄浮在了半空之中,旋即,便是另外一顆,而緊接著,第三顆眼睛也飛了出來,三只眼睛同時出現。
豎瞳陰冷,交織著看在了爸爸的臉上。
整條走廊里的燈光,忽然變得電壓不穩,嗡嗡作響,明滅不定的光芒閃爍在臉上。
肖囂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在這變幻不斷的燈光里扭曲變化。
突如其來的沖擊,使得爸爸忽然臉色大變,他瞬間臉色蒼白,踉蹌后退了幾步。
腰間的某個儀器,忽然瘋狂的開始閃爍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