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破八難?
齊無惑訝異,道:“那么,師兄今日來此是…”
呂純陽性格灑脫卻又有著天然的清傲,放聲大笑道:“入門前后不作數,做的是聞道之先后,往日你在我之前,我稱呼你師兄;今日我破八難,當得一日師兄,倒也是足以做下酒之用了,今日來此,一個是和你告別,第二個是,小心之后諸事。”
齊無惑安靜傾聽,呂純陽提著劍,道:
“汝應已知道,那一佛不過只是三世身之一,佛有三法身,化身,應身,報身,伱斬其一身而已,此佛不會輕易罷休;阿彌陀佛似以伏羲大帝之名義,攔截震懾了諸佛法脈,然只要一日這人間不曾大的興盛,一日這人間不曾穩定,一日佛道不曾停歇,這佛和道的爭端,就不會停下來。”
“可知何為量劫?”
呂純陽語氣沉凝,道:“量者,度也,連綿不絕也。”
“量劫甚至于不是一件事,那是過去了漫長時間之后,回過頭來,對一連串事的形容,是以稱呼為量。”
“這不是一次性就可以解決的事情,你乘勢而來,破了佛相,并非是解決量劫,而是宣告了量劫的開始…以吾觀之,一甲子內,人間動蕩不停歇,而一甲子后,南無帝寶幢摩尼勝光佛其余兩身恢復,當有諸佛自西方而來入關。”
“無惑,你是否要我幫你一次,我現在還未飛升,尚可以一劍震懾之。”
一甲子后,諸佛自關外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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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道人雙目微合,知道了這位師兄來此的原因。
他其實也已經從因果變化之中窺見了這些預兆,鎮佛而已,若是單純的殺戮可以將量劫徹底抹去的話,除非是斬殺無盡,他只是暫且止住了量劫,但是卻也如同先前所做的那樣——
妖界之戰后,量劫已經降低了一個層次。
自有人皇,妖皇,東華為明面上后手,而勾陳存續,隱隱制衡南極,兵鋒直指后土的劫,向下面跌墜為了現在諸多佛門佛陀,上限至于大品的劫難,波及范圍局限于人間和西天佛國,雖然仍舊會囊括無數眾生。
但是和上一個可能掀起六界之劫相比,已經不是一個級別。
而今南無帝寶幢摩尼勝光佛化身被斬,人間暫穩,諸佛未滅,這有著無量氣運卻還未曾穩定下來的人間界,就仿佛是一座孤島,放眼四方,無量浪潮涌動,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徹底吞沒淹沒了。
齊無惑是斬量劫。
卻也是入量劫。
呂純陽飛升之前,仍舊放心不下,是以前來。
少年道人看著眼前這位之前只是一面之緣的同門師兄弟,道:“若是你出劍的話,相當于以飛升之前的無暇道心,正面沖擊到量劫,劫氣反噬,氣運牽連,你難道不會受到影響嗎?”
呂純陽放聲大笑:“不過人間再修八百年。”
“又有何妨?!”
這等豪情和逍遙,簡直是撲面而來。
老青牛咂舌。
老爺的弟子不多,能夠一直作為他弟子修行下來的,更是稀少。
但是每一位弟子,皆天下一時之人杰。
少年道人看著呂純陽,回答道:“既如此,那么,我又何妨,再鎮人間量劫一甲子?”
一劍破佛劫,止爭戈,不過人間重修八百年。
此身踏塵世,履紅塵,亦可再鎮蒼生一甲子。
是所謂玄門道子,太上門徒!
老青牛頭皮發麻。
呂純陽見到自己的這位師弟,放聲大笑,指著他道:“哈哈哈,好好好,好好好!”
“那我就等你!”
“一甲子之后,騎乘青牛,西出人間關外,以拒諸佛!”
呂純陽袖袍一掃,轉身離開,走出了這里,見到紅塵滾滾,見到了萬物蒼茫,大笑灑脫,踱步而去,少年道人詢問青牛,不知道呂純陽所修持到了真君巔峰,到底是為了什么而墜入下界,可當真是旁人所知,其所言的情劫?
老青牛也站在少年道人的旁邊,嘆息道:“怎么說呢?伏羲養的,咳咳,我是說,玄都,玄都,那家伙得到了老爺的丹法;無惑你得了老爺的衣缽,而這位呂純陽,則是得到了老爺至情忘情之心性,還走出了自己的路子。”
“他怎么可能會因為純粹的情劫而落下凡塵呢?”
“他走入的是道劫。”
老青牛站在旁邊,慨然嘆息道:“意境高遠,天資超凡,一心一意,只求最強,欲證道道祖之境界,一路破關破境,勢如破竹,為當年道門第一天才,所向無敵,世稱呂祖,然而老爺之道,有為無為,玄妙之間啊。”
“只要他開始有了這執著之心,就反而墜入下品,和他渴求的大道,擦肩而過了。”
“他也知道這個道理,知道該放下執著,然而此念何其之難?知道,做到,行道,卻皆不同。”
“最終越來越執著,越是執著越放不下,越放不下,越遠離道,最終化作了八難最難之道劫,境界跌墜,自我放逐,應該是無惑你乘青牛而來,反而讓他放下了,心中放下了,大道自然而來。”
齊無惑若有所思:“道劫?”
他忽而好奇了,自己會遇到的八難,又會是什么?
卻見人間紅塵,滾滾來去,那一身青衫道人提了劍,提了酒,大袖飄搖,往前走去,忽而飲一口酒,那先前已似乎飲盡了的酒壺之中,竟然又流淌出來了源源不斷的美酒出來,似乎永沒有窮盡,忽而放聲大笑:“我有屋三間!”
“柱用八山。”
“周回四壁海遮攔。”
一言出,已是氣象恢弘,極開闊畫面!
屋三間,精氣神。
八山為八難。
少年道人訝異抬眸,看著呂純陽的背影,旋即微微笑了笑,知這是成道之詩,微微拱手,似乎相送,遙遠之處,道人仰脖飲酒,寬大袖袍猛然擦過嘴角,復又一只手環顧周圍,指著蒼天,曼聲長吟:
“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
“結就因緣。”
“修成功行滿三千。”
“降得火龍伏得虎,陸地通仙!哈哈哈哈!去也,去也!”
一身青衫,俊朗超凡的道人大笑著,走入紅塵,一步一步,潛行匿蹤,再復見不到了,而少年道人目送他遠去之后,也笑了笑,轉過身來,腳步輕而平和,一步步走入了那層層典籍匯聚,注定了要在此地呆一甲子的守藏室。
天高云遠,紅塵漫漫,兩個道人,似乎相背對著彼此而遠離了,再不曾回頭。
紅塵路遠,大道徐緩。
道友,慢行!
歲月遙遠,仿佛亦只尋常之日罷了。
呂巖,字洞賓,號純陽。
后世道門遵之為呂祖,皆承其法脈。
道教丹鼎派之祖師,全真派之祖師,純陽派祖師,少陽派祖師,劍仙祖師。
玉清內相,金闕選仙,化身為三教之師,掌法判五雷之令。
四生六道,有感必孚,三界十方,無求不應,黃鶴樓頭留圣跡,大羅殿內煉丹砂,存道像于巖祠,顯仙跡于云洞,衍法門之香火,作玄嗣之梯航,大圣大慈,大仁大孝,開山啟教,元應祖師,天雷上相,純陽主派,警化孚佑帝君,興行妙道天尊。
—《呂祖寶誥》
后世道門無不知這位呂祖的傳說,他留下了許多的詩詞,諸如一劍當空又飛去,洞庭驚起老龍眠;又如仗劍當空千里去,一更別我二更回,皆凌厲鋒芒。
而在翻閱這些詩詞的時候,卻也有風格截然不同之之詩,皆和另一位道門的傳說相關,只在最后。
似乎是在最后的時間里面,他們兩位才在這個變動且恢弘的時代里面相逢。
在此之前,呂祖橫行天下的千年歲月之中,并不曾認識。
試言,且言——
當時自飲刀圭,文誰信無中養就兒,辯水源清濁,木金間隔。
不因師指,此事難知。
道要玄微,天機深遠,下手速脩猶太遲。
蓬萊路,待三千行滿,獨步云歸。
—《續道藏·呂祖志·卷六末》
玄微,猶太遲!
燈火幽幽,年輕道人把一盞八景宮燈掛在桌案一側,照亮左右。
而后送別了那位已經老邁的老人,上一代的藏書守把這里的諸多禁忌告訴了他,其實也沒有什么所謂的禁忌,只需要小心便是,不要毀去了這些典籍便是。
齊無惑甚至于還翻出來了竹簡編撰的書卷,對著八景宮燈微微一吹,灰塵便飛揚而起,許久方才落下來,可見這些卷宗已經許久不曾被人翻閱過了,上面記錄的,也不是什么修行的秘鑰,只是過去人類對于天地萬物的思考。
守藏史乃只一尋常小官,而今諸事變化翻天覆地,昨日的高官厚爵,今日或許就成了階下囚徒;今日之布衣白身,他日或許已要平步青云,只是外界之翻天覆地,卻又如何能夠影響到了這狹小的藏書守?
齊無惑這幾日翻閱過了這里的各類古代籍貫目錄,方才發現,此地的卷宗,實在是太多了,此地有自古人皇開始的八千年歲月諸典籍,甚至于還有在玄真師兄之前的各類典籍,他都沒有毀去,而是將這些卷宗都整合起來,存放在這守藏室之中,以待后來者。
而今天下之人道氣運匯聚紛雜,而齊無惑自玄真師兄那里繼承而來的人皇氣運密卷,還沒有完成;玄真已經是天縱奇才,更是自己開辟道路,齊無惑想要理解玄真師兄的道路的話,就需要先翻閱他曾經翻閱的典籍,才能在其上更進一步。
老青牛看著瞠目結舌,道:“這,這…,無惑,你難道要把這些卷宗都看一遍嗎?”
他僵硬抬起了頭,目光所及,到處都是卷宗和典籍,有八千年前這漫長歲月之下,人族積累下來的卷宗和經典;有這八千年來無數人的智慧,浩如煙海一般,要將這些都翻閱一遍,都需要漫長的時間了,更不必說是要全部理解,融會貫通了啊。
若是有朝一日,他當真將這無數的典籍,盡數融會貫通。
然后縱橫氣運之道,貫通三教之理,完善出來的東西。
會是什么?!
老青牛忽而有明悟的感覺,他一點一點抬起頭,死死盯著少年道人背后那一盞八景宮燈,心中浪潮涌動一般,頭皮發麻,忽而就明白了,為何太上道德天尊會將這一盞燈交給了眼前這少年道人。
老青牛幾乎是從牙縫里面擠出來了,只有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
“坐鎮人間一甲子,西拒諸佛六十年。”
“開宗立派…”
“一教之祖?!”
而在這個時候,在天下皆晃動的時候,中天北極紫微大帝自那巡游六界的道路上歸來,重新暫居于北極星,整合這一月間諸事,雷部斗部,雖各有其主,但是在這個時候,還是會將這些事情和御通稟,之后御會告知于玉皇。
待得群仙皆將大小事宜稟報給中天北極紫微大帝,大帝各做吩咐,諸事已畢。
左輔星君道:“諸卿等是否還有要事?”
一片安靜,斗部和雷部都沒有聲音,群仙神皆覺得,這一次的北帝朝會也要結束的時候,忽而聽到了甲胄的聲音,甲胄碰撞聲音散發出了濃郁的殺戮和血腥之氣,令斗部和雷部諸仙神身軀皆僵,齊齊側目,瞳孔驟然收縮!
卻見天猷大真君神色冷淡,蒼天上帝,天蓬大真君神色肅然,黑煞大圣則是漠然。
雷部斗部群仙諸神,心中齊齊一緊。
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竟然北極三圣齊至!
而在其身后,北極驅邪院皆已披堅執銳而來,煞氣疼疼,令人心悸,北極紫微大帝垂眸,淡淡道:“何事?”
旋即中天北極法主,天蓬大真君行禮,旋即微微挺直了腰背,視線掃過群仙諸神,嗓音沉緩,道:“啟稟紫微大帝,北極驅邪院戰將蕩魔,已破佛陀,完成北極諸圣之考驗。”
“臣請北帝履其約。”
“公開蕩魔身份,昭告于六界內外,令其威名,震懾八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