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靈神所率斗部的星宿和天兵天將們看著那翻騰如血海一般的畫面,看著那少年道人道袍染血,卻盤坐于上古巴蛇的頭頂徐徐而去,盡皆是震動不已,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于是一陣陣的肅殺。
不知道誰人開始低聲呢喃:“武…”
玉皇所言——能破此量劫者,為武!
于是天兵天將之中已經有此聲音流轉而出,先前亦是為之所震懾的兩名天王這時候方才自這殺伐之中回過神來,這等殺伐,單純的力量層次上來看,他們也可擋住,但是,這一招的波及范圍,太廣大了!
方圓三百里!
如割草般掃蕩而過!
哪怕是對那些對自身抱有敵意和殺機的對手用出,竟也帶著一絲殺伐過重之感!
兩位天王低喝道:“住口!”
“什么武?!什么武!”
這兩位乃是四大天王之中的兩位,為天樞院之中的真君級別戰將,其實力還要在巨靈神之上,這樣的怒聲,隱隱有一聲帶著殺伐之音的琵琶之聲。自是震懾住諸多的天兵天將,只轉身見兩位天王怒目肅然而立,道:“這等殺伐,哼…”
“武之尊名,為破量劫者而得之。”
“需要司法大天尊首肯。”
“而后稟報玉皇!”
“方可得之。”
“豈是爾等此刻呼嘯聚眾,便可得之者么?!”
“何等荒唐!”
在兩位天王的喝止之下,天兵天將都被約束下來,但是這兩位天王低下頭,看著那邊的方向,看到這殺伐極重的一幕,仍舊是心中情緒激蕩,不能自已。
漣漪余波擴散的琴音被擋住。
老黃牛雙臂交錯擋在前面,狂暴的氣浪之下,背后是被他策反的一堆妖怪,幸虧他老牛的人情還算是足夠用,這一幫子妖怪因為老爹或者祖先的原因不得不跟著這老牛而撤離了戰場,先前心中都各自是有不愉,有各種各樣的火氣。
可是還是被這老牛勸說,稀里糊涂帶著自己的部族撤離開來。
不愿意離開的,則是直接被一棍子敲在后腦勺上敲暈了拖走。
自是心中不滿。
但是現在見到這一幕,卻都被震懾住,一時呆滯,身軀顫抖。
旋即看著那如山岳般擋在前面的老黃牛。
先前的憤怒,不甘,憋屈,全部在這死亡般的窒息感之中,化作了一種夾雜著顫栗的感激,腿腳都站不穩當,臉色蒼白,一想到自己如果不被這老黃牛勸返的話,會是怎么樣的結局,就腿腳一軟坐倒在地,大腦一片空白。
心中對于老黃牛的憤怒和憋屈,全部都化作了一句話——
不愧是,第八大圣!
急公好義牛金牛!
氣浪散開,老黃牛的臉色都有些驚愕,徐徐呼出一口氣。
本來是想要直接讓這軍中大批妖族故人反了那妖皇。
好讓那陣不能成型,給小無惑創造出機會的,但是,誰曾想啊…
無惑…
現在,已應該叫做是太上玄微了。
老黃牛神色凝重,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的仙家甲胄,看著雙臂欄架的地方,自身之炁被割裂開來,而甲胄之上也出現了清晰無比的裂隙,似乎是因為老黃牛庇護了自己背后這些被妖皇征召令裹挾進來的故人后裔,所以抵抗了太過大范圍的殺傷。
咔嚓,咔嚓…
巨靈神的私人珍藏直接出現了裂痕。
老黃牛的眼角抽了抽。
這玩兒是巨靈神私藏,沒有在兵庫記錄過,這個,這個…
這個東西沒法報上去重換一個啊!
有妖族咬牙道:“這,這方寸山者,我往后若見了,必要復仇!必要復仇啊!”還沒有說完,便被老黃牛反手一個耳刮子打得原地轉體三周半直接撞在了一側的山巖上,鑲嵌進去,這樣的一幕讓群妖死寂,老黃牛起身,周身裹挾氣浪,眸子冰冷:
“若不是你祖宗給我擋過刀子,老牛我直接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你們自己認不清楚局勢,被那妖皇一道敕令蠱惑就直接上了,腦子呢?!就這么喜歡當前面的棄子?!伱們祖宗還活著怕不是能把你的屎都打出來!”
老黃牛看著這些妖族,心中微動。
那少年道人此番造下諸多殺孽,雖然非是他之過,是妖皇之動,但是若是有妖族的后輩精銳杰出者不要性命去暗殺那少年道人,齊無惑雖然不怕,但是他的好友至交之中,多也有凡俗,如是恐怕在此之后,多有麻煩,于是心念一沉,道:
“你們能活下來,不是靠得我!”
“靠的是那方寸山者,知道你們是被蠱惑的,所以手下留情了罷了!”
群妖怔住。
老黃牛氣機一震。
身上的甲胄咔啦啦的碎裂開來,碎了滿地!
以此震懾住這些妖怪,旋即,老黃牛便是忍住自己即將自掏腰包給那巨靈神賠償的,無與倫比的肉痛,面不改色,義正詞嚴道:“看!若非是他留情的話,老牛和你們都一塊兒死了!”
方才老黃牛勸解他們,并且一己之力抵御住了這等磅礴可怖的恐怖殺傷。
群妖自然沒有想到這位第八大圣是在演戲,都相信了,一一皆是面色震動驚怖。
“竟,竟然如此…”
“第八大圣也攔不住嗎?”
“這,這…”
老黃牛看著這些妖族,嘆了口氣,勸解道:“你們出去之后,將這些事情傳出去。”
“便是讓這妖族之中愿意好生過日子的,都不可和那方寸山出來的結仇結怨。”
“也不要再被現在那妖皇蠱惑了。”
可縱然如此要尊之敬之這樣的話,老黃牛也說不出來。
最終也只是對著這些妖族的精銳道:“往后。”
“凡汝等諸妖界諸族之中,若遇方寸山子弟,便自是敬而遠之,勿要結交便是!”
巨大的巴蛇在天空之中游動,齊無惑雙眸微垂,袖袍在風中微微晃動。
他的力量耗盡了,就連他和云琴創造出來的那變化衣服的法咒都已經無法維系住,身上道袍,盡數染血,雖已還陽,然而被周乞以無數鎖鏈洞穿周身百穴,貫穿之后在酆都城之中懸掛三日,鮮血幾乎流盡之劇痛,并非是虛無。
心口一直到現在還在痛。
巨大的黑蛇在虛空盤旋游動,齊無惑手掌按著這黑色的鱗甲,道:
“奇怪,你先前本來不會飛的,今日怎么會飛了?”
黑蛇低聲鳴嘯。
聲音之中隱隱有悲愴。
少年道人怔住道:“是龍皇的身軀…”
他下意識抬起頭,咽喉曾經被直接刺穿,此刻已經痊愈,但是動作的時候,仍舊是無與倫比的劇痛,他皺了皺眉,沒有說什么只是看著遠方,在那妖族的上古山脈之中,曾經他自高空之中墜下仍舊可以看得清楚的龍皇之軀,已經煙消云散了。
齊無惑道:“龍皇。”
熟悉的嗓音在背后響起。
“萬物之生死,皆如朝露,終有盡時,又有誰能夠真正不朽?”
“吾能活著至于此,已經是這上蒼待我不薄。”
少年道人想要轉身,卻有手掌輕輕按在他肩膀,淡淡道:“你的身體雖然轉陰陽,但是這身軀上的傷勢和痛苦卻是絲毫不會減弱,現在的你還是不要動的為好,”齊無惑見到龍皇站在自己身旁,原本哪怕神魂也極為清晰的后者,現在已經近乎于透明。
如云,如霧。
是風一吹就要煙消云散的模樣。
幾乎可以透過他的身軀看到那一顆龍珠。
哪怕是龍珠都已黯淡了許多。
龍皇笑了笑,道:“我本來希望靠著巴蛇突破之后,能夠破入這群妖大陣之中,將你救出來,未曾想到你竟然還有這樣的殺招,倒也是我預料不及的。”
齊無惑道:“是我不曾第一時間告知你,否則的話,你也不必…”
龍皇放聲大笑:“我雖然不知道你的經歷,但是從你身上這一身傷勢都可以猜得出來,那必然是九死一生的死劫,時間之重要,你定然是沒有時間來尋我的;況且,若無巴蛇之助力,你也未必能這樣輕易的離開那里,前往你需要去的地方。”
“故而,吾之龍軀,終究是沒有白費。”
“生者生也,死者亦終將死,與其吾這一絲神魂衰亡之后,我的身軀龍珠被那留在現在的妖族那一脈所得,還不如被我自己操控使用。”
“說起來,道友你要去何處?”
龍皇倒是豁達灑脫。
少年道人回答道:“我算是也有后手…”
龍皇笑而言道:“是先前那個小姑娘?”
他看到那少年道人溫和笑意:“不。”
龍皇怔住:“你騙了她?”
少年道人道:“不算是騙…三十脈妖王幫忙把敕令放入地脈之中,雖然只是短暫借用,但是卻也有極大的價值,但是…”
龍皇道:“但是那個小姑娘做的事情,是安全且無用的,是嗎?”
龍皇不由地大笑起來:“你還說你不會騙她…”
“哈哈哈哈,不怕她怨你嗎?”
他語氣帶著了幾份玩笑之氣,但是看到那少年道人渾身染血,險死還生之模樣,笑意不由止住,道:“你是不肯讓她陷入危險吧,哈哈。”
少年人道:“此番生死未卜,我也沒有十足把握。”
“自是不愿。”
龍皇盤膝而坐,手掌摩挲下巴,道:“說起來,問一句。”
“你們什么關系?”
少年道人嗓音溫和:“至交好友。”
龍皇動作一滯,正要說什么,卻忽而發現少年道人身邊有靈光亮起,是先前那一脈的傳訊法術,似乎是極為焦急地,在確定了少年道人的安全之后,就不像是之前那樣的小心翼翼,踮起腳尖似的謹慎,而是如同咬牙切齒般的砸門。
哐哐哐,哐哐哐!
少年道人身子一僵,然后壓下了這一道法咒,沒有立刻回應。
而后頓了頓,神色安然如舊,對龍皇解釋道:“她很安全,但是她應該已經發現了自己做的事情,反而是沒有用的,現在正在生氣。”
“她明明平時有點笨笨的。”
“但是在很多時候,總是很聰明,比我要聰明許多。”
龍皇挑了挑眉,笑問道:“你為何向我解釋呢?”
“你不該對那孩子解釋嗎?”
少年道人頓了頓:“我…”
龍皇復又詢問:“不去回答,無妨嗎?”
少年道人嗓音溫和道:“她在錦州,是安全的,一時也不會來到這里,還是等一切結束之后,我再告訴他吧。”
龍皇不由地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好一個至交好友!”
“好一個至交好友啊!仔細想想,倒也無錯,無錯!”
“可惜我見不得那一日光景了。”
少年不解。
可龍皇也不解答。
只是看著這遍地狼藉的妖族,輕聲道:“只是可惜,八千年前,我的麾下妖界是如何昌盛,可恨現在,為那叛徒所攪動,卻掀起了這樣的大劫啊,無惑道友,我妖界,可還能夠回到八千年前的時候嗎?”
少年道人眸子泛起一絲漣漪,沒有回答。
龍皇也只如一場幻夢般的放聲大笑,如幻夢將要醒來般的長聲嘆息,最終這位上古豪雄的眼中悲愴遺憾,嗓音溫和道:
“有一事拜托道友。”
“請說。”
“我這神魂將散,龍珠終究黯淡,可否請道友將我送入東海祖地,我想要在煙消云散之前,最后再看一眼東海…”
少年道人鄭重點頭。
龍皇大笑,身影消散了,只剩下那一顆龍珠還散發著溫暖的氣息,還有絲絲縷縷的靈性存留于此,少年道人伸出手掌,這一枚龍珠落在他的掌心,微微亮了亮,被齊無惑小心翼翼地收入袖袍之中。
而黑蛇在天空之中盤旋而動,朝著地祇和妖皇征戰的方向。
齊無惑深深吸了口氣,呼吸悠長,體內耗盡的炁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在飛快的恢復,而在這等變化之中,他的炁開始有一種新的變化產生,只是他自己沒有發現,雙手垂下,絲絲縷縷的劍氣刺激自身穴道,維系住意識的清醒。
還不能‘睡著’…
還不可以。
他看著遠方的山脈越來越近,看著那邊的爭斗血煞之氣,感知到了地祇的憤怒,以及人族的氣運,他深深吸了口氣,最后的一子,來了。
忍耐著一層一層永無止盡的劇痛,緩緩起身。
轟!!!
站起身來的時候,狂風不知為何忽然變大,少年道人幾乎倒下,踉蹌一步,卻還是站穩了,巴蛇察覺到什么,黑色鱗甲炸開,高速游動的聲音如同悶雷,來到了戰場之上,而此刻彼此膠著著的三方皆是聽到了那一聲聲暴戾的鱗甲聲音。
如雷霆,如怒火。
于是戰事一滯,皆分開停滯,元營元君肩膀帶血,抬起頭,神色微變:
“無惑?!”
秦王擦了一把血,狂喜道:“是先生?!”
“哈哈哈,先生,果然是你!”
“煉陽觀之中的齊無惑?!!”
靈妙公嘆息一聲,掌中之刀都變得鈍了似的。
唯獨陶太公呆滯:“???!”
像是把身軀都浸泡入了泥土里面泡著似的,臉上的表情都已經僵硬,都已經凝滯,不能夠有絲毫的變化似的。
是他?
真的是他?!
怎么可能,真的是他?!!
他修行了幾年來著?
陶太公的眼神動了,是悲痛是憤恨,是想到了自己得到那少年傳授之后。
還是每天喝酒!
我,我,我這幾百年,可恨啊,為何不努力修行!
酒肉竟使我修為衰弱至此!
妖皇抬眸冰冷注視著那少年道人,而妖族五圣則是或者好奇,或者冰冷,或者輕佻地注視著這位少年道人,他們和妖皇不同,對此戰沒有死戰之心,妖皇視線冰冷,想要阻攔齊無惑,而齊無惑的到來,那個以一邀戰百萬的人還活著。
對于所有的地祇和人族都帶來巨大的士氣激蕩。
而群妖則是心中不由自主有驚懼之心滋生,有妖族大將手持長槍朝著那忽然而來的少年道人拋擲而去,化作一道殘影,妖族決定勝負的百萬聯軍已經無法抵達,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朝著地祇和人族聯軍偏倒,更何況是現在那少年道人活著而來,人族地祇士氣大振!
而一道殘槍破空,剎那之間,兩劍劈斬。
這把槍接在少年道人身前碎裂。
兩名頂尖地祇出現在了齊無惑的身前,為賞善,罰惡!
雖然耗盡了陰神之力,但是來到這地祇的戰陣,他們的實力開始迅速恢復。
四御麾下皆有一名到兩名大帝心腹。
地祇之大帝唯剩東岳,東岳陣亡之后,已無大帝。
賞善罰惡,已比擬地祇之中公的層次,和靈妙公齊平,少年道人微微垂眸,賞善罰惡,展現地祇之真身,踏入戰場之中,掀起了層層的浪潮,剎那之間,局勢猛地被朝著地祇那一邊按下。
地祇大喜而妖族驚怒。
而自有妖族見那少年道人沒了護衛,朝前殺去。
錚然的肅殺之音,瞬間炸開。
妖族化作血肉,墨色的巨蛇不動,緩緩張開嘴巴,蛇信在一陣陣云氣之中吞吐,雙瞳冰冷如暗金色火光,而少年道人站在它的頭頂之上,道袍翻飛,卻似乎沒有一絲絲的傷勢,而他的背后,一尊一尊頂尖陰神出現,皆散發猙獰殺氣,煞氣滔天者也!
足足三十名!
三十名擅長殺伐,殺戮滔天的頂尖兇神!
在這制衡的時期,乃是一股足以徹底扭轉戰局的力量!
天穹之中如有墨色的云氣被殺機和煞氣引動,少年道人一只手扣住了東岳印璽,感知到自己的身軀已至極限,雙眼視線不斷發黑,卻仍舊沉靜,袖袍拂過云氣,嗓音因虛弱而繃緊,變得冰冷漠然,于是言,于是道:
“泰山諸神…”
“上前,聽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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