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號靜靜地漂泊在軌道上,星系的最外側,第五次派遣前往亞空間的巡視艦隊正在亞空間的波濤中顛簸。
最初佩圖拉博還在擔心著亞空間和實體宇宙的間隔會切斷他對鋼鐵勇士的控制,但現在他發現自己多慮了,截至目前,距離無法變成削弱他控制士兵的理由。
千萬張實時地圖在他腦中進行著,但不再是推演和模擬了,它們是真實在發生的事情,每時每刻,鋼鐵之主享受著這個過程,他終于不用忍受他失敗的下屬們了。
在思維的間隙,鋼鐵之主有時也會想起那些被他發配到駐地的鋼鐵勇士,他試著回想起他們,但他們的數據并沒有自然地浮現——他無法支配他們。
這或許是一件好事,又或者是壞事,鋼鐵之主希望在他這些被遺忘的子嗣上實驗他的能力,獲得信息,一切都高效化,唯一的代價是人格的抹除。
在某種程度上,佩圖拉博對一些他欣賞的戰士感到惋惜,但這些情緒很快地被抹除了,作為對軍團進行十一抽殺的原體,他不會對子嗣投入太多不必要的情感。
現在,鋼鐵勇士的艦隊之內,戰士們安靜地完成著他們的工作,就像是…就像是佩圖拉博姐姐的人偶那樣,佩圖拉博意識到他可以花費冗余的精力讓它們“活”起來,但現在這是不必要的。
他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鋼鐵勇士的艦隊正在恐懼之眼內以一個恐怖的速度殖民著,尋找資源,建設基礎設施,搭建運輸線,佩圖拉博不清楚他為什么會這么做,但他想這么做,就是這樣——
在這個短暫的喘息片段內,他做了他想做的事,一名建筑師,他建造,創造而不是毀滅,他新想起的能力也讓建造這件事變得更加有趣,他“親身”參加著每一個微小細節的堆疊。
當然,出于某種更加隱蔽的,難以察覺的想法,佩圖拉博并沒有選擇建設人文建筑,講堂,鐘樓,這些都不必要,因為沒有人去享受它們。
他選擇了那些熟悉到麻木的建筑,戰壕,機場…那些把他塑造成戰爭機器的建筑。
這是為了可能到來的危險做準備,佩圖拉博想到,他再三確認了自己處于現實世界中,在有充足的準備前,佩圖拉博不會再輕易涉足亞空間。
沒有什么能打斷鋼鐵之主的建設,除了——
佩圖拉博第一次從他的鐵王座上站了起來,他走出長廊。
沒有人通知他,忙碌的人們沉默地從他身旁擦肩而過,若是平常,他會為他們的無禮感到惱怒,但現在不會了。
他走到鐵血號的甲板上,就在鋼鐵之主站定的那一刻,那東西也同時被第五隊探索隊的升降機放穩在甲板之上。
它幾乎是被亞空間亂流裹挾著送到第五探索隊的艦船上,那個儀器正發出平靜的嗡鳴聲,其中的液體咕嚕咕嚕地響著。
佩圖拉博盯著那個保育艙,帷幕開始波動,這或許是必要的代價,如果他想要他留在這里,那么他就需要忍受這些。
他沉默地向前了一步,甲板上所有正在工作的人都停下來了,它們扭過頭,盯著那個光滑、溫順而安靜的保育艙。
佩圖拉博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加速,砰跳到一個難以置信的頻率,他感到頭暈目眩,感到不可思議,截至目前,他依舊感覺這一切都是虛假的,但鋼鐵勇士的艦隊早已在恐懼之眼內建設了三年。
什么都沒有發生,沒有鐵銹,沒有鐵與火的怪物,甚至沒有子嗣,佩圖拉博的整個世界在這三年內只剩他自己。
現在也只剩他自己。
在難以置信中,佩圖拉博做了一個沖動的決定,他沒有指揮著士兵上前去操作,他親自走過去,盯著那個正在小小蠕動的肉塊。
他一拳打碎了透明的保護殼,佩圖拉博的手在粘稠的液體中攪動,以一種不由分說的巨力將那個孩子拉出來,將他從他的保護殼中拉出來。
他觸碰他的皮膚仿佛在燒灼,佩圖拉博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但他的手依舊在抽搐,啪的一聲,他不自主地松開了手,那個嬰兒重重地砸在鐵血號的地板上。
他看著他掙扎,他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他睜開眼,驚恐地注視著佩圖拉博。
就在嬰孩睜開眼的那一刻,鐵血號上所有靜止的人開始重新工作,甲板指揮員大聲吵吵著,揮動著他的指揮棒,交接站崗的戰士們碰拳示意,探索回歸的船員們笑著說著什么。
他盯著他。
你叫佩圖拉博。
佩圖拉博緩慢地說,他的聲音在甲板的噪雜中微不足道,但他內心中有什么東西正在瘋狂生長。
現在,站起來,跟上我,如果你表現地軟弱,那么我會殺了你。
小佩圖拉博看著那個龐然大物不帶一絲猶豫地轉身離去,他思索了片刻逃跑的可能,最后他決定搖搖晃晃地跟上他。
他長而未干的睫毛顫抖著,孩子疑惑而驚恐地環顧著甲板上的人們,他們自動忽略了他倆。
小佩圖拉博沉默地坐在地上,整個空曠的房間內什么家具都沒有,他僅僅被給予了一支筆,和他身旁堆疊起的,比他還要高的書堆。
他安靜地在書上寫寫畫畫著,公式在他筆下寫出,在他大部分昏暗無光的日子里,時間便是這么流逝的。
他再一次令養父失望了。
小佩圖拉博的意識不著痕跡地觸碰到了這個想法,他的內心劇烈地震顫起來,這本足以讓他的身體也跟著顫抖起來,但在他第一次因為表現出懦弱,而被養父摁進水池中窒息后,他便盡可能地扼制住任何可能流露出懦弱的動作了。
內外皆鋼。
小佩圖拉博在心中默念著這句話,他希望他再一次準備好了,而不是令養父失望,在大部分情況下,養父并不會體罰他,他只是會無視小佩圖拉博,無視他,不分一點注意力。
小佩圖拉博渴求著養父的關注,這件事是究竟如何生長起來,在他的內心中扎根的?他并不清楚,但當他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他已經在盡可能地取悅他的養父了。
養父并非不講理之人,小佩圖拉博想著,他的筆在紙上無意識地劃出潦草的痕跡。
正相反,他絕對是愛著自己的,小佩圖拉博想。
否則他不會在任務完成后無意識地摸摸他的頭,不會許諾他新的公式和書籍,不會毫無保留地教給他戰斗的技巧,不會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檢查他的身體,也不會給他講那些偉大建筑師們的故事。
養父希求著他變強,變得足夠強,內外皆鋼。
他需要滿足養父對他的期望,這樣小佩圖拉博就會獲得些什么,可能是一次出游,也可能是一本新的書,而不是令養父失望后的冷漠和無視——或許比起那些獎勵,小佩圖拉博更希求養父看看他。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養父會搭理他,其他的人永遠會無視小佩圖拉博,他們亦是養父的附庸,他們不會改變和影響任何事,這個世界不屬于他們。
在許多次的嘗試后,小佩圖拉博放棄了去吸引那些人的注意,他不需要他們,一如他們不需要他。
他曾經用一次任務成功后的獎勵問過他的養父,養父對此的回答是他沒有必要關注弱者,這世界只屬于強者,整個世界都圍繞著那個最強的人旋轉,如果你成為不了最強者——那么你至少要懂得匍匐在強者身下。
小佩圖拉博的生活經驗告訴他這是對的,沒有一個人忤逆他的養父,其他人是沒有價值的,只有養父具有價值。
只有最強者具有價值,只有父親具有價值。
他想。
佩圖拉博正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嘲笑著自己的靈魂,他清楚地看見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自己是如何變成今日的模樣的。
他給那個孩子微不足道的獎勵,看著他為那點殘渣暗自高興半天。
如果他高興,他便隨便把孩子叫過來說說話,然后在興致下去后直接打發孩子離開,如果他不高興,他便幾日,甚至是幾月不再搭理孩子,佩圖拉博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回艦隊的基建當中,故意無視他。
小佩圖拉博需要內外皆鋼,他的內在同樣需要淬煉。
佩圖拉博是這么對他自己內心說的,但他清楚地知道并不是這樣,扭曲的滿足感在內心生長,他想起帝皇,帝皇原來也是這般思慮,對待他的嗎?
他肆意將他的子嗣拋棄在偏僻之地,為他布置難以完成的任務,強迫他放棄他喜歡做的事情,再在子嗣滿心等待他的注目時賞賜一點點殘羹——這便足夠應付他了。
佩圖拉博大笑起來。
他感到可笑,他感到荒謬,但他卻又確確實實地沉浸在這權力與支配的海洋中了,他滿意地感受著小佩圖拉博揣摩著他的一舉一動,試圖討好他,試圖獲得他的注意力,而作為他如此賣力搖尾巴的獎賞,佩圖拉博便看他一眼。
真奇怪,佩圖拉博想到,他為何從來沒有在其他人的身上獲取過支配欲的快感?即使在他足以操控一整支艦隊后,他也只是會發出終于沒有廢物和獲得世界的感慨。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的支配欲是這么地茂密而生機勃勃,他放肆地用對自己的暴行澆灌著這朵貪婪的花朵——
他多么鄙夷著這個只會靠著別人的獎賞和語言活著的小家伙啊!
哈…哈哈哈哈!哈!
每一次,每一次他對著曾經的他自己說話,嘉獎他,懲罰他,冷落他,佩圖拉博的靈魂仿佛撕成了兩半,一半的他發出饜足的嘆息聲,另一半的他則在顫抖,在怒吼,為什么要這么對他?!為什么?!
為什么他要這么對他?!他沖著那個身影大喊,他原來也是這么想的嗎?支配他的子嗣,以此為樂,以滿足自己的權欲?
他瘋狂地模仿著帝皇的暴行,佩圖拉博并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么,當他意識到他在重走帝皇曾經的道路時,他已經在這條路上行了太久!他下意識地用他的關注力獎懲他自己,哈,他原來也是這世間殘酷之人!
噓…不。
佩圖拉博對自己說,他不是,他遠沒有帝皇殘酷,他至少不會用血脈,不會用肉身強迫他們對他的忠誠。
佩圖拉博低低地自嘲著笑著,如果他敲除了自己忠誠的基因,他還會在他面前俯首稱臣嗎?還會拼命挖出心血希望他多看他一眼,多夸他一眼嗎?還會在暗自嫉妒他對于其他兄弟的嘉獎嗎?
帝皇啊,你遠遠配不上這些!
他不配!
佩圖拉博憤怒地想到,做出這般暴行之人為何還能堂而皇之享受著他子嗣的進貢,享受著他子嗣對他一舉一動的擔驚受怕…除非他本性如此,他是貪婪的,是殘暴的。
佩圖拉博已經決定了,帝皇啊,如果你真是高貴之人,那你就不必用基因與肉身限制著他們!
他聽著房間外傳來的腳步聲,佩圖拉博又感到嘲諷,是的,帝皇是貪婪的,殘暴的,否則他的子嗣又怎么能有著如此殘暴而荒謬的本性呢?
腳步聲在門口停下了。
進來。
佩圖拉博慵懶而沙啞地說,
門被小心地推開,他好笑地看見小佩圖拉博盡可能端正地進來,小孩驚愕地看著他,他已經有幾歲了,但依舊像個孩子,佩圖拉博對他基因的半敲除阻礙了原體自身的成長。
小佩圖拉博小小地抽了一口氣。
養父正上半身赤裸地倚靠在醫療椅冰冷無機質的靠背上,無數管道正插在他的上半身里,通過其中一些半透明的導管,小佩圖拉博清晰地看見了那些猩紅的液體。
你會操作這個,過來操作它。
養父下達了命令,小佩圖拉博毫不猶豫地走上去開始操控這臺大儀器,養父曾經教過他,他感到害怕,但他熟練地把懦弱埋在了他的心底。
這到底是…要做什么?
小佩圖拉博噤聲地聽著養父的喘息聲,濃郁的血腥味纏繞在他的鼻尖,碎肉濺下來,小佩圖拉博的額頭上淌下汗滴。
“好了。”
他盡可能平靜地說,小佩圖拉博后退一步,從儀器前退開,他盡可能將雙手掩在他的身后——意識到他似乎在傷害他的養父,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扭頭看向養父,他從未見過這樣養父,他的眼底毫不掩飾地充滿了支配者才有的那種眼神,而不是養父通常的面無表情。
好孩子。
養父說,
現在過來。
小佩圖拉博乖順,驚恐,又期待地走過去,他完美地完成了這次任務,他期待著來自養父的獎勵,但養父怪異的狀態,和那些濺到地面的血讓他害怕。
小佩圖拉博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著,養父強撐著坐起來,他溫暖卻硬地像鋼鐵的臂膀伸向他。
養父給了他一個擁抱。
小佩圖拉博的腦中空白了一秒,他聽見養父的低笑,那里面摻雜著自嘲,傷感,貪欲…解脫。
“…父——”
佩圖拉博面無表情地松開手,他看著那具身體毫無意識地滑落到地上,脖頸部軟趴趴地,士兵早已等待在門外,小佩圖拉博身上的基因半敲除早已完成,接下來是洗去記憶,然后隨便把他連同育兒倉扔進亞空間亂流里。
佩圖拉博平靜地想到,他會回到奧林匹亞的,他會忘記一切,只記得恐懼之眼,只記得佩圖拉博告訴他的那些知識…他會繼續對著上位者俯首稱臣的,直到…直到這個莫比烏斯環走到盡頭。
佩圖拉博深呼吸了一口,他讓自己的思緒去觸碰帝皇,他意識到他不再那么偉岸了,他意識到他不過也就是一屆君王罷了,他不再會朝著他搖尾巴,不,不再會了。
他是他自己,他是佩圖拉博,他只會滿足他自己,不再會向那個騙子,暴君低頭了。
瓦什托爾沉默地走在鐵血號的長廊之上,鋼鐵勇士已經成功殖民了恐懼之眼內不少的星球,憑借著復制星球原本的原始人,佩圖拉博已經完成了軍隊的擴軍,他的能力不需要教給它們什么,只需要植入種子,佩圖拉博便會獲得新一份的數據,
佩圖拉博甚至無師自通了一部分,原處于這些星球上,黑石塔的操作方法——這些原本該是瓦什托爾在未來教授予他的。
多么可怕…瓦什托爾想,這就是祂們喂養出來的怪物,神明默許的失控者。
它走到大廳之中,瓦什托爾看見了那個正端坐在鐵王座上的怪物,他只屬于他自己,他只滿足自己的欲望。
而現在,很顯然他們的欲望是一致的。
瓦什托爾笑起來,爐火自它嘴中噴出,它優雅地行了個禮,鐵與火的怪物低聲說道,
恭喜你獲得自由,鋼鐵之主。
現在,我們可以商議真正的契約了嗎?
瓦什托爾慶幸于它賭對了,佩圖拉博先前違背契約的后果…它很高興他違背了它。
5k字,無了,好耶!
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合理墮原體,其實這里寫快了,真細寫能干它一周,但那樣節奏就太慢了,所以大家能粗略理解我是怎么計劃設計老皮的就行()好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墮,我找了找原著也沒學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