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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三、柳阿良,你酸了?

  亭內,諶佳欣坐下的動作停住,偏頭看了看歐陽戎。

  她冷冷說道:

  “你可以再講一遍,看本小姐揍不揍你就完事了。”

  歐陽戎:…

  他突然覺得,二人也真是熟了,連這種話都能從諶佳欣嘴里蹦出來。

  聽起來像是威脅警告,但若不是潛意識里視為自己人,諶大小姐是不會說這種話的。

  以她桀驁腹黑的性子,直接就會動手了,就如同當初在初始小島的沙灘上抽屬下小娘一樣…雖然她若真敢動手,越過了界,肯定打不過要暴露修為的歐陽戎就是了。

  “哼。”

  瞧見歐陽戎“不敢說話”,諶佳欣下巴抬起,冷哼了聲,坐下開始用膳。

  只見桌前,熟絡夾菜的高挑小娘,與往常一樣,一身練功穿的劍服,扎著清爽馬尾,兩鬢濕漉漉的,用某些書上的話說就是“香汗淋漓,嬌喘細細”。

  “看什么看?你不吃就別杵在這?”

  諶佳欣忽然冷聲說道,斜了眼有些呆傻出神的木訥青年。

  歐陽戎點點頭,也在石桌邊坐下,端碗吃飯。

  這也算是以往的慣例了,每一次來亭中私下會面,歐陽戎都給諶佳欣帶一盒熱飯佳肴。

  歐陽戎也會順帶吃一點,諶佳欣倒也默認了對他這位男下屬的獎勵。

  不過,昨日沒有留下吃飯,是因為吳翠在場,歐陽戎不能暴露自己和諶佳欣很熟的情況,避免吳翠懷疑。

  二人今日見面,沒有立馬聊正題,都在默默用膳,各吃各的,歐陽戎是在維持木訥老實的人設,而諶佳欣的話,估計也有食不言寢不語的家教在。

  哪怕有天大的事,也要吃完飯再說。

  和小師妹、恩師一家的醇儒家風有些相像。

  歐陽戎倒也樂得如此,清閑安靜。

  過了片刻,桌前突然想到一道冷漠的女子嗓音:

  “你沒講過你這份念想,你在騙本小姐,私藏心思。”

  正在扒飯的歐陽戎臉龐上先是露出愣住的表情,然后是被迷茫之色覆蓋。

  他疑惑的抬起頭,看了看,只見對面的諶佳欣已經放下的碗筷,眼神冷冷的瞅著他,一副似是已經將他心思打量了個徹底的了然神情。

  “小姐在說什么?什么念想?”

  歐陽戎困惑詢問,語氣茫然。

  與此同時,桌下,他一只手已經握住了竹筒,只要愿意,歐陽戎頃刻間就能捏碎竹筒,握住桃花源圖,喚出鼎劍投影。

  諶佳欣并不知道此刻亭內形勢的危機緊要和命懸一線,反而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看他,有些不屑一顧道:

  “還能是什么念想,你自己心里清楚…”

  歐陽戎思索了下,緩緩搖頭,語氣堅持:

  “小人不懂小姐在說什么,小人并無貳心…”

  諶佳欣卻直接打斷,點名要害:

  “別裝了,那句話的味兒,本小姐隔老遠都能嗅到。”

  歐陽戎疑惑面色,此刻他大腦也在急速思索,難道是此前有哪句話露餡了:

  “什么味道,小姐指的是那句話…”

  諶佳欣扭過頭去,有些嗤之以鼻道:

  “什么味?酸味唄,柳阿良,你真是太不爽利了,以前怎么和本小姐說的?”

  歐陽戎怔了下,是真的怔住了,手掌都僵在了竹筒上。

  可不等他有何反應,劍服小娘已經正過頭來,眼睛盯著他,語氣甚是不滿道:

  “柳阿良,你不是說你不愛修煉嗎?不是說,已經自足,只想多領些錢,當個好廚子?

  “呵,那你還羨慕嫉妒吳翠作何?況且,這吳翠不是你極力推薦幫忙的嗎,怎么,自己反而后知后覺的酸了?你這也太小家子氣,本小姐很不喜歡…”

  歐陽戎:…

  諶佳欣蹙眉吐槽。

  歐陽戎有些啞然無言,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桌下,諶佳欣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掌已經從竹筒上放了下來,悄無聲息的收起。

  諶佳欣看見,似是直起腰桿的木訥青年,重新低下頭,腰桿略彎,繼續埋頭扒飯,口齒含糊不清的說:

  “小姐誤會了,小人沒有嫉妒…”

  諶佳欣撇嘴:

  “怎么,你見面就忍不住說那種話,不就是在羨慕吳翠,能得本小姐的認真指點?”

  “額…沒有。”

  歐陽戎朝諶佳欣有些誠懇的搖了下頭。

  這副模樣,整的諶佳欣也有些動搖了,忍不住問:

  “那你為何問那種話?”

  歐陽戎猶豫了下,先是問出:

  “小人若是說了,小姐可否不要生氣?”

  諶佳欣有些覺得莫名其妙,反問一句:

  “生氣?本小姐為何要生氣?對你有什么好氣的,你小子自作多情作何?”

  歐陽戎見狀,稍微放心。

  隨即,他聳了聳肩,如實道:

  “見面問那句話,主要是有些難以置信,小人覺得…依照小姐的性子,怎么可能那么溫柔耐心的教一個陌生小娘,一點也不像是小姐能做出的事,本來小人都做好了第二天安慰吳翠的話,避免讓她壞了事,誰曾想…”

  諶佳欣:…?

  歐陽戎說到一半,察言觀色,趕在諶佳欣發飆之前,立馬道:

  “不過小姐昨夜真是令小人大開眼界,小姐有如耐心,以后何愁大事不成。”

  來了個戰術拍馬屁。

  諶佳欣眸子盯著他看了會兒,一字一句問:

  “什么大事?”

  歐陽戎點頭道:

  “當然是入殿摘牌,成就傳奇女君,成為和大神女一樣的神仙人物。”

  諶佳欣臉色這才緩和了些,輕哼了聲。

  她安靜了會兒,歐陽戎也沒說話,過了片刻,諶佳欣夾了口菜,緩緩道:

  “本小姐還是那句話,你對煉氣一事,還有一份期待在,可以直說,沒必要藏著掖著,本小姐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但是,也最不怕下面人有野望,但本小姐最討厭自己人欺騙隱瞞,這一點,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所以,你現在坦白還來得及。”

  她語氣傲氣。

  歐陽戎依舊搖頭:“小人沒什么太大出息,現在這樣就很好。多謝小姐寬容關心。”

  諶佳欣多瞧了眼他,緩緩點頭,不再提此事。

  “暫且信你,以后不要再說那種惹人誤解的話,本小姐沒心思去區分是否玩笑,每日修煉,加上玉堂內的一些雜事,已經很累了,你我有話直說,簡單一點。”

  “是,小姐。”

  頓了頓,歐陽戎又臉色認真道:

  “應付吳翠一事,辛苦小姐了。”

  諶佳欣冷哼一聲:

  “此事下不為例,若是什么事,都讓本小姐親自上,還養你們這些人作何?吃干飯嗎。”

  歐陽戎不動聲色看了眼她。

  沉默片刻,諶佳欣悠悠說道:

  “這個吳翠,確實有些毅力在身上的,雖說有些死纏爛打,但是能頂著本小姐的威壓,鍥而不舍的追問劍譜知識,這份決心還是蠻不錯的,若是換做其他人,面對本小姐威壓,早就害怕退縮了,她竟然還敢越界多問,呵。

  “雖然,她笨是笨了點,但是呢,這何嘗不是愈發的證明了此女的向道之心?師尊曾說過,煉氣一事,本就是違逆天道,而劍道,更是對天道的離經叛道,可是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完全順應天道的嗎?沒有。”

  她搖搖頭,語氣難得的有些悵然,似是被吳翠一事激發了感悟:

  “哪怕你只是一個山下凡夫,種田生活,亦是在違逆天道,人道本身就是對天道的叛逆,做個普通人過好一生,抑或是當個教書先生,傳道受業解惑,同樣是在逆天而行…因為天道是生靈各司其職,保持愚昧無知的,豈能靠自己努力改命?老虎就該吃羊,羊就該吃草,草就該有枯榮…

  “我近來在小樓讀書,翻到一本道經,上面便是如此觀點,令人感慨。”

  諶佳欣轉過頭,直視歐陽戎:

  “但是天命如此,生靈就該屈服嗎?誰說違逆天道是壞事,天道就是用來違逆的,羊不遠被老虎吃,草也不想被羊吃,榮亦不想化為枯…

  “本小姐就是要違逆天道,那柳青天資超絕,一騎絕塵,讓人難以望其項背,女君師姐們都喜歡她,呵,本小姐偏偏不服,偏偏要扭轉此事,想要違逆天命,坐以待斃是沒用的,所以本小姐找了你,找了你們,必須做些什么才行。”

  頓了頓,諶佳欣低垂眼瞼,冷淡道:

  “抱歉,有感而發,說的有點說了,不管怎樣,這個吳翠,雖然讓人討厭,但是本小姐很欣賞,每一個違逆天命、逆流而上的人,都值得本小姐尊敬。

  “本小姐教教她又何妨?有時候成全他人,也是為了成全自己,本小姐并不無私,但也不自私。”

  歐陽戎看見劍服小娘微微抬起了下巴,有些傲嬌堅毅神色。

  有時候,他還是挺佩服諶佳欣的,桀驁腹黑歸桀驁腹黑,手段有點野和大膽,但是她有時候秉承某些道理與信念,卻出奇的正。

  弄的歐陽戎也搞不清楚哪個是真實的她,或者說,這兩幅面孔都是屬于她,矛盾又融洽,而人本就是一個矛盾體…

  此刻,聽完諶佳欣言語,歐陽戎總算是搞懂了吳翠為何能有如此反常破格的待遇。

  原來里面還有他推波助瀾、弄巧成拙的因素在,也算是吳翠的好命數了。

  歐陽戎不忘隨手拍個馬屁:

  “小姐大義。”

  諶佳欣眼眸望著亭外的泉水,夾菜的筷子頓在空中,獨自出神了片刻,她放下筷子道:

  “好了,不聊這些了,說正事,水牢那邊情況如何了,師尊她可有其他動靜?”

  歐陽戎頷首,將這兩夜發生的事情如數道出。

  包括那一夜云想衣表現的敏感警惕的細節。

  諶佳欣眼眸瞇起,緩緩點頭。

  “里面那扇柴門,五神女一直親自看守著,用膳時都寸步不離,而且五神女每次進去送齋飯,都是在我走之后,令人難尋機會。”

  歐陽戎總結完畢,直言道:

  “小姐,咱們得想些其他法子了,小人恐怕沒法開口,容易被五神女懷疑。”

  二人之間,空氣陷入了寂靜。

  桌上的飯菜有些涼了,不過他們卻沒人再動筷子。

  夜風將亭邊的簾帳吹得高高拂起。

  風聲有些大,某刻,歐陽戎隱隱聽到諶佳欣的聲音傳來:

  “師尊今日傳了道口信出來。”

  “什么?”

  歐陽戎懷疑自己聽錯了,下意識的問道。

  諶佳欣眼睛看著他,復述了一遍:

  “師尊終于有口諭傳出水牢了。”

  歐陽戎凝眉問:

  “什么口諭?”

  諶佳欣搖頭,語氣有些耐人尋味:

  “內容和咱們要做的事無關,重要的也不是內容,而是說傳口諭這個行為本身代表的信號。”

  “代表的信號…”歐陽戎靈光一現,問道:“小姐是說,五神女傳口諭,是表示…她已經結束閉關了?口諭可以傳出來,那么她的人也可以走出水牢了?”

  在這次水牢閉關之前,云想衣雖然長期守著水牢,但也并不是每時每刻都待在水牢里面,只是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而已,據諶佳欣以前透露的消息,云想衣偶爾會在清涼谷內出沒,有時也會離開清涼谷,似是去女君殿與其他女君會面…

  至于水牢這邊,似是有些其他的保護措施。

  諶佳欣沒有點頭回應,然而她緊繃的臉蛋,和注視歐陽戎的眼神,已經說明了這一切。

  歐陽戎秒懂,旋即,臉色若有所思道:

  “那就是說,五神女現在處于可以離開水牢,但是又沒必要離開水牢的狀態?那我是不是可以等一個五神女不在水牢的機會,然后代替五神女進去送齋飯?”

  諶佳欣聞言,嘆息一聲:“柳阿良,你很聰明,一點就會。”

  歐陽戎隨口一記馬屁:“是小姐教導的好,消息給的精準關鍵。”

  諶佳欣不置可否,繼續道:

  “若無必要情況,師尊一般是不會走出水牢的,雖然已經閉關結束。

  “但是,師尊只是傳出口諭,重啟了水牢和外面玉堂這邊的聯系,按照以往慣例,若無意外的話,師尊還會在水牢內看守一段時間,特別是眼下,六師叔也不在劍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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