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內,空氣安靜了會兒。
歐陽戎聽到胸膛處傳來少女埋臉的嬌憨鼻音:
“阿兄,其、其實阿青也不怎么怕打雷的,只是那個夢…那個夢…它們是一起來的,阿青都不知道,是噩夢嚇醒的,還是雷聲嚇醒的…醒來時就是害怕,想去找你…本來以為你還沒回來,結果看見你的竹筒擺在桌上,給你迭好的長袍也不見了…”
阿青哭腔程度緩和了些,斷斷續續的碎碎念起來,歐陽戎耐心聽著。
只不過聽到她提長袍,他臉色有些為難,已經這件長袍正擋在二人之間,歐陽戎剛剛只來得及穿上一只袖子,都沒穿戴整齊,它已經被洗澡水打濕了。
阿青似是沒有發現這個,她講完后,語氣也有些內疚,小聲問:
“阿兄,阿青沒嚇到你吧,有沒有讓你拿到,阿青平常不是這樣的,不是這么不懂事的人…”
少女如此發問,但是她卻沒有主動脫離歐陽戎的懷抱,反而抱的還要緊了些。
歐陽戎搖搖頭:
“沒,你沒做錯。反而是阿兄不好,沒有早點想到這個,不知道你這么怕打雷,阿兄應該早就知道的,是阿兄疏忽了…平日里對你少了關心。”
他抓緊了些她的肩膀。
阿青在兄長懷中安靜了下,微微仰頭,似是很想看到他此刻的神情。
只可惜,二人此刻的姿勢和周圍的環境不允許,而她隱隱又不太想結束當下的某種狀態。
過了片刻,她輕聲問道:
“阿兄,你不是一直都把竹筒帶身邊的嗎,怎么洗澡留在了主屋…”
歐陽戎沒有說話,但是阿青已經猜了出來。
她不只是喜悅,還是有些難為情的低埋下了腦袋:
“阿兄才沒有不關心阿青,也是在下意識的保護阿青…”
歐陽戎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呢喃道:
“阿青每天小腦袋瓜子里怎么想這么多事,很累的…有時候想想,阿兄或許不該帶你來劍澤了,讓你太累了。”
“不、不累的。”
誰知懷中少女卻立即搖頭,有些迫不及待糾正道:
“阿兄,阿青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現在這樣很好很好了…”
她低垂眸子,緩緩說:
“當然,主要是能跟著阿兄,還能幫到阿兄,阿青以前做夢都想陪在阿兄身邊,幫到阿兄。
“可惜,以前阿兄太忙,遠在潯陽,謝姐姐、葉姑娘她們在,阿兄身邊不缺人照顧的,用不上阿青…”
歐陽戎有些皺眉,屈指敲了下她的小腦門:
“什么用不上,哪有用不用的說法,那時阿青就應該在信上和阿兄說了,阿兄直接接你過來,正好陪陪嬸娘,她可喜歡你了…
他眼神有些回憶,語氣感慨:“而且,我當時還以為,阿青舍不得離開龍城縣這個土生土長的地方,也不忍心主動讓你和娘親分開,才一直沒提,只想著以后給你找個好歸宿…”
阿青卻忽然打斷道:
“阿兄。”
“嗯?怎么了。”
清秀少女微微歪頭,似是在黑暗中淺笑著問他:
“阿青現在難道不是好歸宿嗎?”
歐陽戎愣了愣。
思索片刻,問:
“阿青喜歡云夢劍澤,喜歡現在這樣在女君殿,跟著知霜小娘修煉劍術的生活?”
阿青點點頭,又搖搖頭,又說了句:
“不全是。”
歐陽戎神色如有所思道:
“所以是說,現在這樣過,阿青很喜歡?”
“嗯。”
頓了頓,阿青小聲補充了一句:
“若是能入七品,讓師尊能放阿青每日回來,不要管的太嚴,能照顧到阿兄就更好了。”
歐陽戎啞然,輕聲道:
“這不才剛八品,慢慢來。”
阿青固執道:“時不我待。”
歐陽戎點點頭。
二人之間,氣氛又安靜了片刻。
外面的雷聲似是消失不見了,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
但是歐陽戎又聽到了耳邊傳來清脆木魚聲。
此時此刻誰能反饋功德,不言而喻。
他忍不住看了眼懷中的清秀少女。
怎么感覺小丫頭有要變成他功德小禮包的趨勢。
歐陽戎搖搖頭,只當她是天然依賴阿兄,從小到大的習慣。
眼見外面的雷雨小了點,雷聲不再。
歐陽戎松開了抱緊阿青的手臂,沒再護著,可是阿青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依舊兩手環抱著歐陽戎,也不撒手,像是沒聽到外面動靜一樣。
歐陽戎臉色欲言又止。
有些話他這個做兄長的不方便直說,信幸還好有一間長袍擋在二人之間。
歐陽戎沒有故意去隔著薄薄的衣物感受某些不恰當的柔軟,他喊了聲:
“阿青。”
懷中的阿青安靜了會兒,才鼻子發音,應了一聲:
“嗯?”
歐陽戎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個…要不咱們先回屋去?你若是還怕,那就先不出去,你背過身去,等一下阿兄,再穿戴一下,好不好?”
阿青微微歪頭,似是在想阿兄的話語。
就在歐陽戎有些局促不安,想要多解釋之際,阿青突然宛若開竅般的說:
“哦,原來阿兄是害羞了。阿兄怎么不早說…”
她語氣俏皮,似是責備了句。
歐陽戎老臉愈發紅了,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過了一會兒,他轉念一想,回過神來。
不是,怎么被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丫頭給言語調戲了?這對嗎?
歐陽戎頓時板起了臉,拿出一些阿兄的威嚴:
“好了,聽話,背過去,此事不準嬉皮笑臉,認真些。”
其實,妙思不久前在衣柜里說的一句話很有道理,長兄如父,確實很有權威,放在這個時代,長兄是能決定阿妹的人生大事的,若有人想要婚娶阿妹,必須經過長兄點頭才行,在阿父不在的家庭,這就等同于第二個岳父,要嚴肅以對…
“知道啦,阿兄。”
阿青似是收斂些淺笑,咬唇回了一句。
調笑阿兄歸調笑阿兄,對于歐陽戎的話,一直以來阿青幾乎沒有違逆過一次。
睡裙少女松開了手臂,黑暗中,歐陽戎微微松了口氣。
然而阿青在轉身之際,卻又問道:
“阿兄要不要換一件?需不需要阿妹幫忙呀?”
歐陽戎聞言,有些無語。
不用看他都能猜到此刻小丫頭臉上眨巴眼睛的好奇表情。
歐陽戎沒好氣道:“不用了,夠穿,等會兒回屋再說,你快些背過身去。”
阿青有些嬌憨的點點頭:
“哦哦,轉過去了,阿兄,你穿衣服吧,別和阿妹客氣。”
客氣個錘子。
正在重新穿袍子的歐陽戎,腦門冒出些黑線,懶得吐槽這丫頭了。
也不知道她是和誰學的,首先排除他。
八成是妙思給帶壞的,看來以后得少讓兩者相處。
歐陽戎心道了一句。
很快,歐陽戎穿好的袍子,阿青也退出了浴室。
外面的雨水小了許多,漆黑云朵中的雷霆也已熄滅,像是從未來過一樣。
少頃,歐陽戎帶著阿青回到了主屋。
衣柜內傳來妙思呼呼大睡的聲音,剛剛外面打雷,小墨精還能睡的這么死沉,簡直死豬不怕開水燙。
看來還是以往讓妙思覺得環境太安全了,什么事都是靠他來處理,好像是只要有他在,她就能高枕無憂一樣。
另一邊,準備褪鞋上榻的阿青看見歐陽戎收拾被褥地鋪的舉措,有些怯怯道:
“阿兄,地板涼,容易風寒,阿兄,你別打地鋪,還是過來睡吧,咱們可以兩個被褥,一人睡一半…”
歐陽戎帶著東西,走向書桌,邊搖頭道:
”沒事,阿兄不打地鋪,只是去書桌那邊將就一晚,睡凳子上,有被褥呢,不會著涼。”
“哦。”
阿青聲音有些低落。
歐陽戎問:“阿青怎么了?”
“阿兄…沒什么。”
她輕輕搖頭。
在書桌邊鋪被子的歐陽戎,偏頭看去,發現床榻上少女的剪影是卷縮著的,似是抱膝坐在床榻上,低埋著臉。
歐陽戎有些默然,手中的動作停住。
另一邊,抱膝埋頭的阿青,突然感到腦袋上有些溫暖,是一只溫厚手掌覆蓋,還揉了揉:
“阿…兄。”
“不用起,坐下來。”
歐陽戎示意阿青保持坐姿,他也坐在了床榻上,輕聲問她:
“是不是還是害怕?”
阿青視線偏移:“嗯…”
歐陽戎輕輕一嘆。
雷雨已經聽了,既然不是怕雷霆,那就是怕其他東西。
阿青低聲問:
“阿兄,阿青是不是讓你覺得很麻煩?阿青平日不是這樣的。”
歐陽戎輕輕搖頭:“沒有,我只是更內疚了。”
阿青欲言又止,歐陽戎轉而問:
“是不是那個噩夢?”
阿青靜了靜,腦袋低埋下來。
歐陽戎繼續輕聲道:
“到底夢到了什么?”
阿青搖頭,呢喃:
“沒什么,一些不存在的事。”
歐陽戎繼續問:“和阿兄有關嗎?”
阿青咬唇,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否定。
歐陽戎頓時安靜下來。
阿青努力笑了下,似是無事發生一樣,柔柔語氣:
“阿兄,你能陪下阿妹嗎,等阿妹睡著再走…唔,阿妹怕耽誤你休息時間。”
“怎么會。”
歐陽戎登時搖頭,轉而上了床榻,坐在了靠外等床位上,后背靠著床頭:
“這樣,你睡阿兄腿上。”
歐陽戎坐好后,拍了拍大腿位置,示意了下。
阿青怔了下,許是沒有想到,歐陽戎會主動提出這種親密舉動。
少女一張小臉紅了紅,像山寺四月綻放的桃花,姍姍來遲,又格外美麗。
歐陽戎揉了揉她腦袋:
“你習慣一個人獨睡也行,我搬條椅子,守在床邊…”
阿青立馬道:
“不,我要。”
不等歐陽戎反應,阿青就已躺下,腦袋舒服的擱在歐陽戎的大腿上。
歐陽戎感到大腿有些沉,阿青的這幅姿勢,就和昨日傍晚時,他迷糊睡在她大腿上的姿勢一樣。
兄妹二人的角色倒換了下。
雖然沒有開燈,但歐陽戎卻能看見,阿青小臉上掩不住的笑顏。
“別傻樂了,睡覺。”
歐陽戎無奈說了句,然后,似是覺得兩手空空的放在一邊不太好,他嘗試著去給阿青按了按太陽穴。
纖瘦少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狹長眼眸瞇了起來,就如同舒服午睡的貓咪一樣。
可是這個慵懶平臥的姿勢,伸懶腰時,恰好也嶄露出了苗條輕熟的身體曲線,特別是胸脯鼓鼓,規模屬實不小了,而她又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袍…其實歐陽戎剛剛在浴堂,阿青撲入懷中的時候,就已經隱隱察覺到一些了,只是尚不確定,或者說,不想往那個方向亂想。
可是此刻,坐在后方的歐陽戎,這個角度恰好能夠側著看到這一抹白皙風景,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無外乎如是了。
雖然沒有點燈,榻上光線昏暗,而且只是半山腰處的風光,但說有些雪白是能穿透黑暗,直入人心的。
只能怪自己眼睛太尖了,歐陽戎回過神來,立馬低垂眼簾,只是心中又有些微的責怪腿上慵懶的阿妹,怎么穿睡裙伸懶腰不防著點他這位阿兄 這兩年下來,小戎最大的感概就是,任何事物的狀態都會有高低起伏,身體是如此,靈感是如此,干活亦是如此,就如同一個個波浪,有浪高的時候,也一定會有浪低的時候,沒有人能一直站在潮頭,這是違背物理規律的。
這方世界真正的天道是,火焰會衰竭,事物會熵增,光靠強大的意志去逆轉它,是逆道而行的,最好的方式,是順應著它,可逆小勢,但要順大勢,耐心等待著滑落下來的波浪,再度揚起那一道精彩的弧度。
最近閑暇時,小戎在研究十神,翻遍周易,猶愛其中一句: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說得真好,送給大伙,最后,國慶長假,祝大伙玩得開心,祝祖國母親繁榮昌盛,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