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戎聞到這陌生女子香味的瞬間,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跑路。
不管有沒有走錯房間,不管秀發情況真假,先跑再說。
他進來時是輕手輕腳的,加上“自帶”的藏風聚氣的體質,幾乎悄無聲息,沒有動靜,但是眼下跑路,也顧不得行蹤暴露,產生動靜了。
因為,若此屋真的設了局的話,不可能有人真的在帷帳中的床榻上睡覺。
肯定是全程監視著的,那么就算再輕手輕腳、藏風聚氣,在他進入屋中的第一時間,一定是被暗中盯梢、守株待兔的人看到了的。
這時候,還顧個屁的控制動靜,當然是多用力跑就多用力跑。
反正,若是誤會了屋內秀發的情況,這么跑其實也吵不醒身為普通人的秀發,除非他也成煉氣士了…
屋內漆黑空氣依舊寂靜,但這一瞬間,歐陽戎卻想到了很多,萬千念頭閃過。
不再猶豫。
他當機立斷,扭身沖向窗戶,與此同時,身后方的屋內恰好響起了一道破空之聲。
似是有一物射出了簾帳,直奔歐陽戎的后腦勺位置。
他猜對了。
跑到一半的歐陽戎,身子突然呈現超人之常規的扭曲弧度,歪頭避開了飛來之物。
歐陽戎在空中做出了幾乎違背常理的身子扭轉弧度,這飛來之物幾乎是從他的眼前飛過。
雖然身處黑暗,歐陽戎動態的視覺卻看清楚了眼前飛過的東西。
是一柄劍。
還帶著點奇怪的木制香。
空中躲閃的他,鼻子聳了聳。
這柄飛劍在越過歐陽戎肩膀后,似是受到了主人的獨特召喚,在空中回旋了一大圈,重新射回了簾帳之中。
歐陽戎趁機來到窗邊開窗。
與此同時,他也一心二用的聽清楚了簾帳后方的第二道呼吸聲。
這道呼吸聲十分輕微,宛若龜息。
幾近歐陽戎和繡娘藏風聚氣的小透明體質。
他此前翻窗進屋的時候,壓根都沒有聽到。
另外,歐陽戎還觀察到,在這第二道細微呼吸聲因為出手而暴露的時候,那第一道睡覺的均勻呼吸聲依舊還在,沒被影響,或者說,出手之人外的榻上那人沒有醒來,是真睡了。
來不及思考此細節,窗扉被他猛地推開。
歐陽戎就要翻窗之際,屋內陡然間亮如白晝。
他也措不及防,這一瞬間的耀眼白光,照亮了歐陽戎身影,將他影子拉的極長。
它聲音比它的光影還慢了一拍。
“噼啪”一聲!
似是有一道雷電在屋內炸開。
那一柄帶木香的劍幾乎轉瞬即逝的從簾帳后射出。
里屋到窗邊的距離,此劍頃刻跨越,直接來到歐陽戎身后。
不過有點奇怪的是,飛劍瞄準的位置,是他下方的小腿。
不像第一次那樣的直擊死穴,簾帳后出劍的女子似是準備活捉歐陽戎。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
若是此刻,讓歐陽戎回頭看去,就能發現,重新返回的木香之劍,劍身上纏繞著細微的銀色電弧。
這木香之劍宛若一道雷霆般轟來,那“噼啪”聲就是雷電之聲。
簾帳后的女子,有劍又有雷法。
而能施雷法,又能夠將靈氣渡出,并附在劍上,必然是中品以上煉氣士!
下品煉氣士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這念頭在歐陽戎腦海里一閃而過,不過它只占了他此刻頃刻流轉念頭的一小部分。
木香之劍快若驚雷,就要撞向他小腿。
然而它雖然和閃電一樣快,但卻快不過另一物。
“砰”的一聲。
這口雷劍像是撞到某個堅若磐石的硬物,劍身瞬間彎曲,旋即原路反彈回去。
只見黑暗之中,歐陽戎的背影什么都沒做,還是翻窗要走的姿勢,可是他背后卻憑空出現一枚青銅卷軸。
青銅卷軸與雷劍接觸并彈回它的剎那,有天青色光芒綻開。
青銅卷軸上的光芒緩緩消散,照亮了窗前的歐陽戎冷靜回頭的臉龐。
爭奪出一口氣時間的歐陽戎轉過身,瞇眼盯著里屋的簾帳。
雷劍是快,但卻是人在操控,擺脫不了某個限度,而天生靈性的匠作,卻快過人之一念,比它更快一步,后發先至,擋住了它。
簾帳后方的女子似是也發現了這一點。
雷劍彈回之后,歐陽戎繼續準備走人,里屋的簾帳內卻再度一亮。
有一枚符文從簾帳中射了出來,很快來到他面前。
一直懸浮在歐陽戎身前的青銅卷軸,軸身流光一閃。
天青色劍氣劃過符紙。
一分為二。
分成兩半的符紙卻陡然燃燒,獨剩下筆法飄逸的朱砂符文字體,一之瞬間,化為扭曲電弧,綻放開來。
是雷電之法。
一片瑩白的雷電完美穿過了無堅不摧的匠作劍氣,覆蓋在“猝不及防”的歐陽戎身上。
窗邊有人形身影大亮,遍布電弧,一時間都看不見青年的具體模樣。
這是足以電麻大多數中品煉氣士的稀有雷法。
不過,三息過去了,這道布滿雷電的人影依舊沒有倒地。
簾帳后方的人似是有些疑惑。
“嗖”的一聲,一柄長劍再度沖出簾帳,直擊窗邊賊人。
長劍沒入雷電團中。
“兇橫漢子”依舊沒有眩暈倒下。
射入其中的劍如石沉大海。
下一剎那,歐陽戎單手抓劍,臉色自若的從雷電區域走出,身上猶帶銀白電蛇,不時閃過胸口、眉毛、手掌等處。
他的皮膚卻毫無焦黑損傷的痕跡,依舊保持健康活力的膚色。
這天下,竟然有人身體可以免疫雷電,從這電光中毫發無傷的走出來。
簾帳后方突然安靜下來,動靜全部消失了。
窗前,歐陽戎單手抓著距離他眼皮竟有三指距離的長劍劍身,走出了令他僅僅撓癢酥麻般的小雷池,這對尋常煉氣士或許稀罕棘手,但對他而言…和當初在潯陽石窟經歷過的可怖天雷比,簡直不值一提。
歐陽戎抓劍的手掌沒有流血模糊。
不是他有金剛不壞之身。
此刻,鼻子再度嗅了嗅。
歐陽戎漆黑眸子瞧了眼近在咫尺的劍尖。
難怪有木香,這是一柄桃木劍。
歐陽戎微微歪頭,看了眼,黑暗中安靜的簾帳方向,沒有出手反擊的動作,也沒有立馬翻窗走人。
他和簾帳后方的人一樣安靜了下來…因為短暫交手后,他也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隔著簾帳與屋內的黑暗,雙方隔空相望。
屋內一時間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寂靜。
空氣中,有窗外的夜風徐徐吹拂歐陽戎衣擺的細微聲響。
還有簾帳在夜風中抖動的悉悉聲。
除此之外,今夜的冷清的月光,再度從窗外落入了屋內,照亮了雙方中間的一片房間地板。
而天上的烏云,似是被大風吹的又淡薄了些,明月冒出頭來,灑進來的月光愈發的冷冷清清。
整個漆黑屋子都隱隱明亮了幾分。
恰好這時,一陣較為猛烈的夜風襲來,闖入洞開的窗戶內。
窗邊的歐陽戎衣擺獵獵作響,然而他的注意力卻被里屋吸引。
因為夜風也吹開了遮擋里屋全貌的帷帳,恰逢皓白的月光又漏了進來,頓時顯露出了里屋床榻邊的情形一貌。
床榻上有兩個被褥,靠里面的一個被褥鼓囊囊的,似是有人還在睡覺。
靠外面的一個被褥不知何時,已被掀開。
月光孤零零的落在了床榻前,冷冷清清的月光中,有一位與月色等同冷清的小道姑盤膝而坐。
那柄彈回的雷劍,此刻正安靜躺在她的膝上。
冷清小道姑眉心中間點綴一粒朱砂紅,距離隔的遠,她一張臉蛋又小,歐陽戎不太看得清她的具體表情。
但是這冷清小道姑卻有一雙眸子,格外的澄澈明亮,哪怕在黑暗中都如同星辰眸子,令人印象深刻,忍不住多看一眼。
此刻,她這雙眸子正安安靜靜的,眸光凝著他。
歐陽戎頓時皺眉,多打量了幾眼此女。
只見冷清小道姑頭戴蓮花冠,一身藏藍色道袍,干凈樸素…而這道袍的樣式,令人稍微有些熟悉,他好像在哪見過。
歐陽戎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了,可能是許久沒見到了…
就在這時,另外一道原本均勻的睡眠聲有些紊亂,好像是冷清小道姑身后的另一個被褥里傳來的。
這被褥中的人,似是還迷迷糊糊的,嘟囔問道:
“…什么動靜,唔,小仙姑你在干嘛…”
是女子的音色。
歐陽戎突然轉頭看去。
被褥里這女子的聲音也讓他有點熟悉。
冷清小道姑沒有立馬回答后方同伴的話,她似是也剛醒沒多久,蓮花冠有點歪,眼皮子微聳。
那一雙出奇澄澈清亮的眸子此刻也有些半夜醒來的迷蒙之色。
此刻,帷帳被風吹開,略帶困意的冷清小道姑,逐漸看清楚了窗前月光下的“兇橫漢子”身影。
這時,被褥里的小娘睡眼朦朧的翻過身來,手臂支起身子,嘟囔疑問:
“…唔,小仙姑,你坐著干嘛,是起夜嗎?”
本來準備回答同伴問題的冷清小道姑,在看清楚月光下的歐陽戎身影后,忽然整個人安靜了下來…
歐陽戎頭戴青銅面具,保持著“趙如是”的假身。
他眼神有些警惕的看著前方小臉神色正莫名變化中的冷清小道姑。
剛剛的短暫交手,也令他心里也有意外。
此女至少七品靈氣修為,但瞧著體型十分稚嫩年輕,是和女史大人一樣的少女身形。
若不是特殊情況下的駐顏,那就是真的年輕有天賦了。
“你、你是何人!”
被褥內小娘像是看見了歐陽戎,大驚失色,抓起枕下的佩劍,翻身下床。
歐陽戎見狀,決定先不久留。
他剛剛感覺古怪,沒有立馬走人,是因為他發現這屋內好像沒有設局,或說不像是設局。
因為壓根就沒有人堵住他的路,害得他剛剛交手時都留了幾手后招,白白警惕去了,面前出手的冷清小道姑瞧著也是迷糊剛醒的樣子,身后榻上的同伴剛剛還在呼呼大睡呢,而這道行更高的冷清小道姑估計是被他剛剛自我警覺跑路的輕微動靜給刺激而醒,臨時出手阻攔。
雖然如此,情況不明,此地不宜久留。
趁著床榻邊的冷清小道姑呆怔走神,歐陽戎突然拋掉木劍,大袖一揮,收起青銅卷軸,靈敏轉身,就要翻窗而去。
可半路上,他袖中滑落一物,幾乎與“咯噔”摔地的桃木劍,同一時間落地。
此物漆黑,長條狀,落地之際,長出了一雙小短腳,安全著路。
正是妙思。
歐陽戎見狀,正要皺眉,小墨精卻把后腦勺留給了他,她毫不懼怕的朝床榻方向跑去,沿途還朝前方努力的嗅了嗅,辨別氣味。
下一刻,屋內響起妙思又驚又喜的聲音:
“小…小萱!是你嗎?小萱…”
小墨精開心的手舞足蹈,朝床榻邊那個安靜坐著的冷清小道姑跑去。
后方,歐陽戎神色一怔。
臨陣叛逃有一手的女仙大人還不忘回頭瞪他:
“小戎子,你欺負小萱干嘛?都是自己人,別大水沖了龍王廟。”
歐陽戎忍不住轉頭,看了看此刻同樣在凝望著他的冷清小道姑。
她那一雙格外澄澈的眸子,從剛剛帷帳被風吹開起,就一直看著月光下的他。
這是黃萱?
歐陽戎稍微有些不知所措。
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難怪是桃木劍,確實是上清道士的標配,可這雷法,像龍虎山的…不管如何,都隸屬三清了…他臉色有些豁然。
只不過…
歐陽戎又多看了眼冷清小道姑。
這、這小姑娘怎么長這么大了!
上次見時,還是一個紅棉襖小姑娘來著,中間這兩年都沒見過面,只是通過她常常寄來“求教解惑”的書信交流。
不過歐陽戎在潯陽的時候比較忙,回復書信有些慢,好幾次她在書信里說想回來看看故居,都被歐陽戎勸阻了,讓她在茅山上清祖師堂好好修煉,珍惜機會。
因為曾偷學過的他清楚,茅山上清宗是真有一手的,或說三清道派都是有真才實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