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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零六章 密辛與偷襲

  “長天,你看出了什么?”

  “父親你的修為在不斷上漲。”

  雨打窗欞,風吹熏香。

  許殷鶴端然而坐,面色沉靜,低沉平緩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

  “錯了。”

  許元略顯遲疑,緊盯著眼前的中年人:

  “這什么意思?”

  “能觀察到為父修為變化,已屬不易。”

  許殷鶴微微一笑,忽地禁閉了自己修為。

  于此同時,許元的靈視瞬間陷入黑暗,正詫異時,便聽到這父親緩緩的吐出了一句話:

  “但為父的修為不是上漲,而是在復原。”

  “.”許元眼角跳了跳。

  許殷鶴抬手舉杯將面前的酒盅飲盡,眸中透著一抹追憶:

  “為父獨自游歷天下之時,曾在天門山見過那溫姓女子一面,待我登上懸天崖頂,便見她站在那棵樺樹下,望著主峰上的天門。

  “說自己是來此是緬懷一位故人,若覺得打擾,她可即刻離開。

  “那是為父第一次面對圣人,但這位圣人卻以平輩的口吻與為父交流。”

  許元沉默。

  如果溫姓女子所言非虛,以她的眼力再見到許殷鶴的一瞬,興許便已然判定出當初尚未少年人的許殷鶴能成為自己的同路人。

  所以,才會以平輩口吻論交。

  但按照許元所知的時間線來看,這老爹十六歲入京,再往后就很少再出帝安,游歷天下見那溫姓女子之時,這老爹應當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甚至更小。

  許殷鶴的低沉的話語依舊再繼續:

  “她看出我在修行上所走的道路,想勸說我放棄,說道蘊是修者的桎梏,說當今的修行體系是錯誤的,就此我們于那懸天崖頂論了兩日,但誰也沒說服誰。”

  “不過在她臨走之前,為父第一次知曉了圣人并非修行的盡頭,讓我可以去尋尋。”

  說到這,

  許殷鶴自蒲團上緩緩起身,走向深處的案牘,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書房:

  “那時,為父以為她是尋道者,以后肯定會再見,但直到你出生后不久,當為父準備尋求圣人之上的境界時,才第二次收到了她的消息。

  “那是她主動送給為父的一封信,一封關于圣人之上的信件。

  “通過她的那封信,為父完善了突破之法,但在也在突破的那一刻,為父感知到了一股來自天穹之上的俯瞰”

  “突破,會死。”

  許元坐在茶案矮幾旁,垂著眼簾細細聆聽。

  這父親所說的時間點應當是李耀玄重傷,以及他那母親生死之時的事情。

  而也是這時,昏暗的書房深處傳來的聲音帶上了一縷顫抖:

  “因為天穹之上的注視,為父只能閉關壓制修為,創立秘法以壓住這突破的修為,而那段時間里李耀玄被宗門重傷,你母親被設計身死,長歌被迫放棄了為父的路,長安去世之時,為父也因秘術尚未完善不能出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甚至即便現在,為父也不敢解開這封印的秘法。”

  秋雨陰冷綿延,籠罩著整片天際。

  許殷鶴坐于案桌之后面色隱藏在昏暗的陰影中。

  許元于沉寂中,輕緩說道:

  “當初于懸天崖頂,是她刻意謀算?”

  許殷鶴將身子輕輕的靠在椅背上,緩聲說道:

  “世上巧合很少,但并非不存在,沒有人能精準的算到數十年后的事。”

  許元安靜了良久,才說道:

  “她想走的路與父親您的理想應當沒有沖突。”

  “是。”

  許殷鶴也已知曉,語氣幽幽:“興許在那懸天崖頂的初見時,在論道之余,能與她論一下這天下,現在結果應當有所不同但造化弄人。”

  話落,父子二人便沒了交流。

  聽雨半晌,許元從蒲團上起身,俯首對著書房深處的黑影行了一禮,便朝著書房外走去。

  許殷鶴沒有出聲,只是于陰影中靜靜看著書房的門開合。

  步入雨幕,許元抬眸望著陰沉的天,眼中的神色靜默無言。

  原本可以重疊的道路,因起始的不言,走向分歧,最終演變為水火對立。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

  無論初心為何,雙方的血債已成,唯有生死不休。

  許元面無表情的向前走著。

  秋雨浸透衣衫,珠簾順著長發滴落。

  他安靜的走出了內院,走出了劍閣,在那劍場之上,見到了那早已等候多時的許長歌。

  許長歌靜立于雨幕中,一襲青衣不染塵水,緩緩回眸正欲說話,但在看到許元神色之時,不由微微一怔。

  眉頭皺起,許長歌眼底閃過一抹關切,緩步上前,出聲問:

  “長天,父親和你”

  唰————

  話音未落,一柄長劍便被許元插在了許長歌前行的腳前,入地三寸,如玉劍身微微顫鳴。

  許元淋著雨,盯著他沒說話。

  許長歌盯著這三弟看了數息,腳尖輕挑,將這柄三尺玉劍握在了手中,垂眸打量。

  許元平靜的說道:

  “這是外公當年用的劍,應該打不壞。”

  許長歌沉默了一瞬,眼眸略微瞇起:

  “你確定?”

  劍閣之上,一席白衣勝雪。

  鳳九軒居高臨下的望著下方的兩個外甥,神色靜默,但眼底深處卻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怒意。

  下一瞬,

  當那熟悉的黑衣中年人出現在他身側之時,鳳九軒直接一記劍指便朝著對方戳了過去。

  嗖———

  許殷鶴側頭躲開,一縷發絲斷裂,順著劍閣翹角飛檐上的珠簾水幕沖刷墜落。

  古井無波的眼神盯著這大舅哥看了一瞬,許殷鶴便看向了下方劍場上的兩名子嗣。

  鳳九軒淡漠的聲音壓抑著怒意:“你方才與長天說了什么?”

  許殷鶴平靜的答道:“一些過往的事情。”

  鳳九軒眉頭皺得更深:“僅是過往之事,長天何至于此?”

  許殷鶴沉默了少許,道:

  “這是長天的選擇。”

  鳳九軒將自己的劍取了出來,手掌捏的劍鞘嘎吱作響:

  “許殷鶴,你現在最好不要與我打啞謎。”

  沉默一瞬,許殷鶴看著下方那拾起玉劍的長子,問:

  “兄長,你認為長歌的性情如何?”

  鳳九軒不語,按著劍格,露出一寸寒芒。

  許殷鶴束起的長發在這場綿延的秋雨中飛舞:

  “長歌他的性子從小便隨你這娘舅。”

  鳳九軒手中的劍出鞘兩寸:

  “隨我又如何?”

  許殷鶴回過眼眸盯著眼前的白衣,如深淵般漆黑眼瞳看不切其心中所想,一字一頓:

  “兄長,局勢已變,長歌繼續這樣會死。”

  鳳九軒眼瞳略微一滯。

  許殷鶴墨底金絲黑龍袍上的龍首不怒自威,緩聲道:

  “長歌他親眼目睹了芊兒和長安的逝去,他一直想將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想要為長天擋下一切的危險。”

  說到這,

  許殷鶴瞥了鳳九軒一眼:

  “西漠一行,兄長應當已經見過我們將要面對之人,你覺得長歌繼續這樣下去,能活下去的概率有多大?”

  鳳九軒沉默著將出鞘兩寸劍刃按了回去。

  他這大外甥于同輩確實沒有敵手,但當一切的規矩逐漸崩壞,許長歌所要面臨之人已然不再是那些同輩。

  也許給長歌足夠的時間,他能成為第二個他,無懼天下任何人,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讓他成長。

  長歌性子,過剛易折。

  若非監天閣主要趕去西漠,他大概率已經死在了天師府外。

  深吸了一口氣,鳳九軒隨手消散了手中長劍,輕語道:

  “長天這是想將長歌打醒?”

  許殷鶴沒有立刻說話。

  過了半晌,許殷鶴才語帶糾結的問道:

  “兄長以為,長天是長歌的對手么?”

  “.”鳳九軒。

  寒風蕭瑟,兩個至強圣人一齊沉默。

  過了半晌,

  鳳九軒方才遲疑著說道:

  “.應當有勝算。”

  “那便好。”

  “不過就算輸,也不會太難看。”

  “.”許殷鶴。

  秋雨綿延,兩個至強圣人再次沉默。

  鳳九軒忽然建議道:

  “實在不行,不若你我暗里幫一下長天?長天肯定會配合我們的。”

  “.”許殷鶴。

  “.”許元。

  聽到逼王一號機的這傳音,許元醞釀出來情緒瞬間有點沒繃住。

  不是,他就這么不值得信任么?

  還沒開始打,就準備給他安排假賽是吧?

  當初他瞬斬圣人的場面這娘舅是沒見到?

  深吸了一口氣,

  許元繃著想要傳音的念頭,看著不遠處的許長歌,冷然頷首:

  “放心,你現在絕不會是我的對手。”

  許長歌倒是絲毫不知閣頂老爹和娘舅對他的密謀暗算,握著這鐫刻著鳳鳶的玉劍,沉默一瞬,輕笑著說道:

  “那便讓為兄看看你破蛻凡之后,究竟長進幾何。”

  話落,

  許長歌手腕微動,鳳鳶劍瞬時之間在空氣中劃過一片森喊的漣漪,其中的劍靈在這瞬時之間便已然因血脈而再度認主。

  下一瞬,

  許長歌沒有任何征兆直接一劍朝著許元刺來。

  尚未運轉功法的許元依稀看清許長歌僅僅用了一劍。

  但這一縷劍光卻在空中疾馳之時分裂,

  一道,

  兩道,

  無數道。

  無數劍光鋪天蓋地般的卷來。

  無聲中,

  許元緩緩閉上了眼眸,再度睜眼,血瞳已生。

  血元心隕訣的加持下,視野之中瞬時多了萬千細節。

  這萬千刺芒看似將要齊至,但在抵臨他近前的一瞬卻驟然變了速度,有的加速,有的放緩。

  這是想破他的踏虛斬?

  念頭閃過,許元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絲毫沒有動彈的意思。

  下一刻,

  劍閣穹頂上的許殷鶴眉頭微蹙,下意識想要抬手,但卻被身側的鳳九軒一把握住了手腕:

  “別動。”

  嗖嗖嗖嗖!!!

  許元并沒有踏虛斬來躲。

許長歌刺出的無數劍芒沒有任何阻礙的直接傳統了他的身體,滾燙的鮮血順著雨幕而下,嫣紅渲染了下方劍場  許長歌心臟驟停,愣愣的看著這一幕。

  腳下堅硬的地面碎裂,身形消失。

  再度出現,許長歌已然來到了許元近前,一邊俯身查探這弟弟的傷勢,一邊怒罵道:

  “許長天,你到底”

  “砰!!!!”

  話音未落,

  許元直接一拳干在了這逼王的臉上。

  打的結結實實。

  力道之大,

  綿延墜落的雨幕被擴散開去的沖擊波瞬間清空!

  在仿佛靜止的時間中,

  許長歌的身體開始離地,那豐神俊朗的面容因夯在他側臉上的拳頭出現扭曲,一雙烏黑的眼瞳之中帶著愕然與不可置信。

  時間繼續,

  “轟隆————”

  許長歌的身形瞬間化作殘影倒飛砸入不遠處的劍閣,騰起一陣煙塵。

  許元慢條斯理的了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煙塵,以及衣服上的窟窿,然后垂眸瞥了一眼自己打飛逼王的拳頭,依舊冷著臉繃著沒笑。

  但這一拳好爽!

  爽得念頭通達!

  念頭閃過,許元又忽地意識到自己方才忘記記錄,連忙從須彌戒中將那兩塊嫂子給他的留影石扔到空中。

  做完這些,

  許元才緩緩的將視線投向了那劍閣下方的煙霧,平靜的冷聲道:

  “許長歌,你在給我撓癢?”

  “這是長天的道蘊?”

  許殷鶴看著被揍飛的長子,沉默了片刻,低語道:“如此迅速的再生,幾乎能比肩異鬼。”

  鳳九軒別著臉,沒吭聲。

  當初在鎮西府城內的戰斗他看的真切。

  從這三外甥硬接那刺劍的時候,他就猜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了。

這小子,真就一點臉皮都不要  不過在安靜了少許后,鳳九軒還是輕輕的出聲說道:

  “雖然有些卑鄙,但長天這也算是提醒在長歌可以用全力。”

  許殷鶴只看過西漠的卷宗,遲疑一瞬,問:

  “你的意思是長天的再生能力沒有限制?可長歌的劍意”

  “劍意對長天的自愈沒有任何作用。”

  鳳九軒盯著那三外甥,輕聲說道:

  “長天方才治愈己身乃是生之道蘊。”

  許殷鶴安靜了一瞬,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這樣么原來是生死道蘊么?”

  “嗯。”

  鳳九軒輕輕應了一聲,隨即盯著下方那滿眼自得的三外甥,略微揚起聲音,傳入了劍閣的每一個角落,也傳入了于廢墟中起身的許長歌耳中:

  “即便是我這娘舅,想殺現在的長天都會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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