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的橘紅色霞光之中,絲竹聲陣陣,桃、杏、櫻…各色花瓣隨風而落。
中央位置,有著身穿彩色薄紗的女子翩翩而舞,席間更有美貌侍女端著盤碟,裊裊婷婷,快步疾趨穿行。
‘好一場盛會!’
方銳看到這一幕,心中暗贊一聲,下意識聯想起了86版《西游記》中的蟠桃會。
“老爺請用!”
美貌侍女放下盤子,福身一禮,退去了。
身前白玉小盤中,盛放著三顆玉梅子,那玉梅子大概核桃大小,有著青玉一般的色澤,宛若冰晶,玲瓏剔透,細看去,還能發現果皮上泛著點點天青色的毫光。
‘我這般銀章大捕,是三顆玉梅子嗎?’
方銳暗忖著,余光一掃,留心觀察了一下。
只見:
無論誰帶來的附從,都只有小碟盛放的一顆玉梅子,銀章大捕是小盤三顆;金章名捕是中盤六顆;玉章神捕是大盤九顆;神捕司司正周長發則是玉笸籮盛放的十二顆。
葛長庚是受周長發邀請而來,又是靈師,與神捕司靈師孫守財同等地位,比照玉章神捕的待遇,亦是大盤九顆。
“咕咚!”
這時,一道不合時宜的吞咽聲響起,赫然是李大膽這家伙,見玉梅子端上來后,直接囫圇吞棗一口吞了。
如豬八戒吃人參果般,什么滋味都沒嘗著,只能遺憾咂咂嘴,環顧左右,下意識看向牛八斤。
牛八斤這個歡喜冤家,嚇得一激靈,直接一把拿起玉梅子,在袖子上抹了抹,嘎嘣一聲咬下,汁水飛濺。
“頭兒,還別說,這玉梅子的味道真不錯!”他邊吃,還邊湊過腦袋,壓低聲音和方銳說話。
荀不惑稍微好些,至少,就像個正常人,不過,也斯文不到哪里去。
‘這就是我帶來的三個貨色?!’
方銳額頭隱隱泛出黑線,壓下出席避開這三人的沖動,看向其他人,不少人已經開始吃,舉止相對文雅多了。
‘聽說這般奇果,天地生養,最是純粹。’
他見大多數人都吃了,也沒看出有什么問題,捻起一顆玉梅子,放至嘴邊,輕輕咬上一口。
話說,方銳并沒有培訓過禮儀,但自信昂揚,泰然自若,舉止中自有一種氣度,尤其是在身后李大膽、牛八斤、荀不惑三人的襯托下,反倒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這反倒讓不少金章名捕,乃至一些玉章神捕都暗暗點頭。
此情此景,其他銀章大捕都在心中嘀咕,方銳是不是故意帶著那三個腌臜貨,和自己形成鮮明對比,好凸出自己?
不提這些,且說玉梅子的滋味…
入口酸中帶甜,讓人口舌生津,如草莓,但又不太一樣,因為那種酸甜真的是搔到人的味蕾癢處的,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恰到好處。
而且,表皮果肉有著荔枝的Q彈,內部果肉有著極品蘋果的爽脆,吞咽之后,更有菠蘿的回甘…
那滋味,絕了!
最神奇的是:這般宛若冰晶般的果子,果肉吞咽下去之后,腹部竟然涌出股股暖流,讓人渾身暖洋洋的,通體舒泰。
‘我消化能力強,這股暖流相對短暫,但若是普通人,這般感受,恐怕能持續半日…不愧是奇果,果然神奇!’
方銳吃了一個就停下了,剩下兩顆玉梅子準備打包回去,帶回家中給方薛氏、三娘子、方靈、囡囡嘗嘗。
他神色自若地地喚來侍女,要來一個巴掌大小的錦袋,將玉梅子裝了進去。
——不是方銳非要此刻打包,實在是:身前桌案擺滿了其它美食,他之前沒吃,如今就顯得有些擁擠了,需要騰出來位置。
‘聽說外面,一顆玉梅子上百兩銀子,都有的是人搶著要,而且,還有價無市!’
‘要不然,可以買些回去。畢竟,兩顆玉梅子,是真的不夠分啊!’
方銳暗忖著,面對周圍同僚異樣的目光,滿不在乎。
“方銀章,可是要將玉梅子帶回去?”
段玉嗤笑一聲:“也是,方銀章第一年來,不比我們吃得多。不過,打包兩顆夠嗎?”
“若不然,我這三顆玉梅子也贈予方銀章,一并打包帶走?”
這話,明顯是暗諷方銳土包子,磕磣方銳。
可誰曾想…
“多謝了。”
方銳正好嫌棄兩顆玉梅子不夠,苦惱帶回去后,該怎么給方薛氏、三娘子、方靈、囡囡四個人分,此時段玉主動提出,簡直是送貨上門。
因為段玉就坐在旁邊,他也不勞對方動手了,直接將盤子端了過來,倒進自家錦袋,又再次道了聲謝。
‘這下就有五顆玉梅子,完全夠分了,段銀章真是個好人啊!’方銳心中感嘆。
“你…”段玉傻眼了。
他萬萬沒想到,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可你方銳怎么這么不要臉哪?給個桿子,就直接往上爬?
這一下,反而讓段玉有些下不來臺了。
不過,話是他自己說的,總不能出爾反爾,當著這么多同僚、上司的面,再搶回來吧?
玉梅子是不錯,可也不至于為了三顆玉梅子,落下那么大面子啊!
“咳咳!”
段玉也非常人,索性大氣地一揮手:“不謝,區區三顆玉梅子,何足掛齒?贈予方銀章,也算是提攜后輩,成人之美了,哈哈!”
話雖如此,可跳動的眼角,暴露了他此刻肉疼的心情。
畢竟,三顆玉梅子即使拿出去賣了,也足有數百兩銀子,對一個銀章大捕來說,也不算是什么小錢了。
“嗯嗯,多謝段銀章。”
對段玉占自己口頭上的便宜,方銳也不在意,實惠都拿了,人家說一句‘后輩’,就說唄,又不會少塊肉。
‘再說,我這個后輩若是暴露出真正實力,不知道這個前輩會不會嚇死?’他暗戳戳想著。
‘頭兒就是厲害,這就白賺了三顆玉梅子!’
身后,李大膽、牛八斤、荀不惑三人暗暗贊嘆著,決心向方銳學習,以后要臉皮厚些,再厚些。
其他銀章看了這場熱鬧,臉上笑嘻嘻的同時,也記住方銳這個新的銀章大捕不好惹。
至于神捕司司正周長發,以及其他金章名捕、玉章神捕,對這小插曲,就更是付之一笑了。
在他們眼中,方銳、段玉都是年輕人,年輕氣盛很正常嘛!
這是以一種俯視的態度,或者說看后輩的目光,如此角度,自然包容性很強,滿不在乎。
不過,各自心中對方銳的評價,又提高了些許——關心家人,不圖面子,重實利…這是個好同志啊!
玉梅會既然是神捕司‘高等年會’,自然不只美貌女子的歌舞表演,更有內部活動。
葛長庚身為客人,沒有出手;孫守財身為神捕司靈師,卻是出席,小小露了一手。
只見:
此人讓侍女取來一張空白宣紙,伸手一點,道了聲‘疾’,在一陣靈光閃爍中,牽引來幾只玉蝶,撲入宣紙。
那玉蝶在掙扎之中,與宣紙漸漸融為一體,渾然天成,點點淡紫色的血液化作了一只喇叭花,供畫中蝴蝶落足。
“好!玉蝶靈動,尋常下品武者都不可捕得,孫靈師竟能牽引入畫,實在好手段!”有金章名捕贊嘆。
“妙哉,宣紙上仿佛本就有這幾只玉蝶…細節之處,更顯精微,栩栩如生。”另一個金章名捕接茬。
“頗合自然之意,乃是天成,超出所謂的畫道名家不知幾許矣!”一位玉章神捕感嘆。
在一片稱贊聲中,孫守財自矜地點了點頭,回了席位。
‘這就是靈師?!’
方銳表面隨大流,微微頷首附和著,心中卻感到一絲不妥。
這般僅僅為了裝B,就殘殺、折磨生靈,強行將它們入畫,是不是不太好?尤其是在有許多其它選擇的情況下。
就好像:路上走過去一個健美大漢,正在如超人強一般左扭扭、右扭扭,突然覺得有必要彰顯一下自己的強大,于是跳到路邊,將一條狗活活玩弄死了。
什么行為這是?
變態吧?!
當然,方銳看孫守財不大順眼,可口誅筆伐、喊打喊殺也是不可能的,他屁股坐得坐正,人類就該是食物鏈頂端嘛!
另一邊,葛長庚也沒有說話,皺了皺眉,所帶的那位童子,更是不忍地拉了拉前者衣袖。
方銳留心到這一幕,對靈師的觀感這才稍好了些:‘看來,殘忍的不是靈師這個職業,而是人!’
再之后,是玉梅會的慣例節目,神捕司司正周長發拿出彩頭兒,大中小三株靈玉參,玉章神捕、金章名捕、銀章大捕各自之間可相互比斗。
“靈玉參?這可是半靈藥,司正今年當真大手筆。”有玉章神捕驚嘆。
“是啊,靈玉參這般的半靈藥,雖然是培育靈藥引靈失敗的半成品,卻也有靈藥的一二成功效。”一位金章名捕眼神火熱。
“若是靈玉參為彩頭的話,今年我可要下場了。”另一位金章名捕笑道。
“靈玉參,半靈藥…”
方銳喃喃著,回憶曾看過一本雜記中的記錄:‘突破上三品,需要靈藥,可靈藥培育艱難,往往一著不慎就會失敗,失敗的半成品就是半靈藥…半靈藥雖然不如靈藥,但效果卻遠超過大藥、老藥,價值極高…’
這番比斗,自然是銀章大捕之間先開始,或許是彩頭豐厚,當即就有兩個銀章大捕上場。
“頭兒,您去不去?”牛八斤壓低聲音問道。
“不去。”
方銳目前資源足夠,對靈玉參不是太感興趣,今年也是第一次參與玉梅會,并不想太出頭,想先低調一年。
一番比斗后,段玉打敗另一個銀章名捕,見銀章名捕中再無人上場,不由將目光投向方銳,發出邀斗:“方銀章,要不上來過兩手?放心,我會讓著你些,手下留情的。”
是的,他也沒想著拿方銳怎么樣,只是想戲耍一番,折損些面子,一抒此前賠了三顆玉梅子的郁悶。
話已至此,方銳再不上場,就要被人看輕了。
‘何必呢?!’
他暗嘆一聲,道一句‘如段銀章所愿’,上場去了。
然后,眾人就看到了:方銳憑借身法,耍猴一般讓段玉在幾十招間,連衣角都沒有碰到。
——實在沒什么可敘述的,方銳已經收著許多,將真氣模擬成明勁,只展露出六品水準,并且只動用了大成級別的身法,可如此亦是完虐段玉。
上首,那些金章名捕、玉章神捕,皆是發出贊嘆。
“這位方銀章,竟將一門身法武技練到了大成?實在難得。”有金章名捕語氣驚訝。
“確實,在不動用靈符的情況下,這位方銀章六品無敵矣!”另一人金章名捕贊同道。
“這也不一定。”
旁邊一位中年金章名捕搖頭:“大成身法,只是進退自如,讓那位方銀章立于不敗之地,若是想獲勝,還需得一門攻伐武技。”
“嚴兄這就錯了。我可聽說,這位方銀章,曾一招擊敗一位六品的采花賊,可見在攻伐武技方面也是相當出眾的!”
“顯然,這位方銀章顧念同僚之情,縱使被挑釁,也沒有下重手,想讓那位段銀章自己知難而退…”一位玉章神捕欣賞道。
“不錯。”即使是神捕司司正周長發,都點評了句。
場中,在周圍上司們不加掩飾的評論聲中,段玉臊得面紅耳赤,為了保留最后的一絲體面,還是主動認輸下場。
‘我就是嘴賤!’
此刻,他心中后悔無比,方銳不上場就不上場嘛,自己何必非要激人家,不然也不會賠了夫人又折兵,大丟面子不說,即將到手的靈玉參也沒了。
“各位同僚,可還有愿意上臺切磋的?”方銳看向一眾銀章大捕。
這些同僚紛紛避開目光。
他們又不是聾子,那位金章名捕都說了‘方銳有著大成身法武技’,這個時候還上去做什么?被當做猴耍丟人嗎?
再者,靈玉參珍貴不假,可也就那一小株,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犯不著不給面子,和方銳結怨。
到了銀章大捕這個程度,已經進入大虞中層,資源相對較多,爭斗也局限在一定范圍內,都是穿鞋的,沒有深仇大恨,根本不至于你死我活。
就算段玉,也是這般,身上有靈符,可也沒動用——真動用了,那就太不好看了,還會給人一種玩不起的感覺。
方銳成功拿得靈玉參。
這小株靈玉參,不過巴掌大小,細節眉眼像個超小號的娃娃,不知為何,給他一種莫名不協調的感覺。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方銳拿著靈玉參,沒來由的,心中卻是隱隱排斥,最終,只得暗嘆一聲:‘罷了,過后調查一番吧!我不會大意,可也不是唐僧,人參果擺在眼前,反而嚇得不敢吃。’
接下來,金章名捕、玉章神捕之間的比斗,在其他人看來精彩紛呈,可在方銳眼中,就如小兒打架,真沒什么好看的。
比斗結束,又是一番歌舞吃喝,最終到了亥時(大概晚上九點),天色不早,玉梅會才圓滿散場。
方銳拿著打包的玉梅子,還有靈玉參,應付過幾個過來結交的同僚,在不少人羨慕的目中,滿載而歸。
出去園子。
手下李大膽、荀不惑、牛八斤三個大捕頭,在感謝方銳帶他們來開眼界后,又是一番狂拍馬屁。
“頭兒,今個兒銀章大捕中,就屬您收獲最大了!三顆玉梅子,一株靈玉參,可真是賺得盆滿缽滿!”
“最出風頭的也是頭兒,連其他金章名捕、玉章神捕,都有所不如。”
“當然,最厲害的是入了司正大人的眼,我可是聽到了,司正大人都夸贊了頭兒一句‘不錯’哪!”
“這是什么?這是深得上心啊!有了司正大人的青睞,頭兒今后還不是官運亨通,一路青云直上?”
“不是,八斤也就算了。大膽、老茍,你們咋也跟著八斤學成這樣了?學廢了啊!”
“不要總拍我馬屁,說我好話,這會讓我迷失的。大膽,我還是喜歡你最初見面時桀驁不馴的樣子,來,給我再表演一個?老茍,你也是,當初多高冷的人…行了,都回去吧,我走了。”
方銳擺了擺手,徑直離開,等上馬車的時候,還能聽到那邊,牛八斤在對著自家車夫吹噓,說今日玉梅會上的見聞。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坐上馬車,正待吩咐車夫離開。
可就在這時——
“小友!”
外面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