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嘉自宮殿中走出,入眼的便是趙高,他一如既往的站在門口位置守候,似一尊永遠不會倒下的門神,為殿內的這對男女遮風擋雨。
還是老鄉靠得住…趙嘉內心不經感慨了一聲,換做一般人守在門口,他還真不放心,趙高就不一樣了,大家皆是趙人,甚至在某種意義上講,他們最終的目的極有可能也是一樣的。
若是秦時的歷史并未發生太大的改變…
“辛苦了。”
趙嘉正了正褲腰帶,緩步走到趙高身旁,微微一笑,照常打招呼,語氣聽不出有什么。
趙高雙目低垂,頗為有禮的頷首,恭敬的說道:“公子客氣了,這本就是奴婢的職責。”
老趙向來是個有禮貌的人。
這一點遠比衛莊好得多。
“找個地方喝杯茶吧,有點事情想和你聊聊,或許得耽擱你一段時間…很重要。”
趙嘉目光微動,看著眼前這位極有可能是自己最大盟友的老鄉,臉上笑意不減,話語聲更是隨意,可所言的內容卻令得趙高神色微動,他不經抬頭看了一眼趙嘉,目露疑惑與好奇。
“公子,太后那邊…”
“放心,半個時辰內起不來。”
趙嘉頗為自信的說道,為了暫時擺脫趙姬的糾纏,他廢了不少力氣,金庫都因此縮水了一大半。
趙高沉默了一會兒,以他這些時日的觀察,他知道趙嘉沒有吹噓,不經抬手說道:“公子,請。”
旋即轉身為趙嘉帶路。
二人一前一后,不一會兒便是來到了蘭池宮后院的一處宮殿之中。
此處頗為寂寥,似乎很少有人來此,空氣之中都彌漫著一股陰冷之意,或許唯有深宮之中才會有這樣的氣息,有一種夢回故宮的感覺,當然,故宮沒有眼前宮殿宏偉高大。
那梁柱根本就不是后世能比的。
或許唯有秦時這樣的世界才能這么不講道理,三人環抱的木柱要多少有多少。
“六劍奴?”
趙嘉眉頭微動,在他的感知之中,一股陰冷的氣息浮現,隨著仔細感知,六道身形各異的人影在腦海之中浮現,不過六人的氣息極為古怪,不像是六個人,反而像一個人,彼此氣機相連。
六位一體?
羅網的手段還真是有意思,不,應該說趙高有意思,能另辟蹊徑,將六位天字級殺手組合成一件完美的殺器!
或許當世唯有典慶那種鐵疙瘩才能扛得住這六人的刺殺。
趙嘉突然想到了自己修煉的噬魂功法,此類功法與正常武學根本不一樣,偏向玄幻修仙,或許皆是上古時代的遺留。
涉及靈魂,這可不是尋常武學能觸及的。
趙高并未招呼六劍奴出來,他帶著趙嘉進入宮殿,一路點亮了殿內的燈火。
此處宮殿位置比較偏僻,被前面大殿遮掩,所以內部光線極為暗淡,若是不點燈,還真有點黑。
“公子,奴婢的居所有些簡陋,還望海涵。”
趙高那雙毫無人性波動的死魚眼幽幽的看著趙嘉,不急不緩的說道。
簡陋不至于,陰森倒是有一點,你不怕得風濕病?
趙嘉打量了一下四周,心中腹誹了一聲,嘴上卻是體貼的說道:“確實簡陋,要不伱搬到我那里去住吧,成蟜送我的府邸不小,容得下你我。”
趙高嘴角扯了扯,他豈能離開這里,此處可是他經營多年的大本營,涉及羅網天羅不少隱秘,他跳過了趙嘉這句不著調的話,淡淡的說道:“公子說笑了,不知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對奴婢說。”
他目光有些好奇的看著趙嘉。
這段時日,趙嘉還是頭一次這么鄭重的找上自己。
“小事,前幾日太后一時沖動,許諾封我為長信侯,將其封地盡數賞賜與我。”
趙嘉輕描淡寫的說道。
趙高聞言的瞬間,表情僵硬住了,眼中更是閃過一抹駭然的精光,他死死的盯著趙嘉,沉聲的說道:“公子難道不知道呂丞相的手段?”
封不封侯,此事關鍵在于呂不韋的態度,世人皆知呂不韋的封號為文信侯,趙嘉突然被封為長信侯,這里面代表的意思有些耐人尋味。
除此之外。
趙嘉一旦被封侯,那他這位原本身為秦國質子的趙國大公子身份將徹底改變,一躍成為秦國的貴族階級,從階下囚變成座上賓,甚至有權力參與秦國朝會,這帶動的影響就有點巨大了。
對于秦國而言,不亞于一場大地震,甚至極有可能不下于成蟜叛變!
呂不韋能答應?
群臣能答應?
“我提醒了太后,可太后一意孤行,她對呂相國不滿久已,此事,你應該清楚,而且你待在太后身邊的時間很長,她是什么性格,你應該知道。”
趙嘉搖了搖頭,頗有些無奈的說道。
眼下此事趙嘉就算想勸都沒理由勸說,何況,他也確實需要一個身份,哪怕與呂不韋翻臉也無所謂。
總不能一直伺候趙姬,徹底墮落吧。
男人得有尊嚴,得有追求,一味的那啥,時間久了,男女都會膩歪的,適當的彰顯男人魅力才是吸引彼此的手段。
“難道公子也無法阻止太后?”
趙高皺了皺眉頭,他不信以趙嘉的口舌勸說不了趙姬,對方往日里那巧舌如簧的功夫呢?
莫非都失靈了?
說到底,此事必然與趙嘉有關系。
趙嘉坦然的承認:“我也不想阻止,你應該知道,我想迎娶韓國公主,我需要一定的身份、地位、權勢!”
“與相國為敵,很危險,或許公子連長信侯的位置都坐不穩,更別提迎娶韓國公主。”
趙高目光幽冷,聲音低沉的提醒道。
“老趙,你莫非忘了一件事情,呂相國他老了,再過一兩年,秦王也將親政了,到時,他終究要將手中的權利交還給秦王,與他為敵不是自找麻煩,而是站位,想要在秦國站得高,你總得冒點險。
此事雖然風險很高,但它的收益很大。
你要不要賭一把?”
趙嘉微微一笑,目光自信且淡然,不急不緩的說道,面對趙高,他無需顧忌什么,因為眼下兩人是一條船上的人,能否走的更高,看的更遠,都得看趙姬與嬴政,因為有一個關系是無法改變的。
嬴政乃是趙姬的親子。
用現代的一句戲言來說:嬴政的親爹是誰無法深究,但趙姬一定是他生母!
“就怕撐不到那一天。”
趙高面色冷然,沉聲的說道。
趙嘉卻是笑道:“呂相國權傾朝野十數載,盯上他的人何止是我們,他站在一國的權力頂峰,他要是不下臺,我等又如何上位,有些事情是遲早要發生的,就看你敢不敢搏一搏。
若是遲了,那可是連口湯都喝不到。”
趙高瞇了瞇眼睛,道:“公子倒是胸有成竹。”
“當年呂相國奇貨可居,造就了他如今的權傾朝野,眼下秦王何曾不是,他需要一柄刀,一把撕開呂相國的刀,我愿意成為這把刀,他不會拒絕的。”
趙嘉直接將昨日焱妃的一套理論搬了出來,不得不說,有一個賢內助,有些事情都不需要動腦子了。
經過焱妃的分析,他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
嬴政沒了成蟜,他眼下急需一把大亂秦國朝堂的刀,沒有人比趙嘉這個“外人”更合適的了!
“那公子可曾知道上一把刀的下場?”
趙高不答反問道。
“成蟜嗎?他太過自大,也太過草率,我不是他,何況,我不是還有你嗎!”
趙嘉目光灼灼的看著趙高,他不信對方看不透眼下秦國的局勢,呂不韋倒臺是必然的,無非是何時倒臺,這么多年下來,秦國的相國還沒有一個善終的!
呂不韋豈能例外。
至于所謂的仲父、生父等等,在權力面前,什么也不是。
呂不韋若是愿意早點交出權力還好,他越拖,下場只會越慘。
他的門客以及朝中勢力實在太過龐大了,根深蒂固,不殺呂不韋,哪個帝王能安心?
趙高若是看不透這一點,未來又如何坐上中車府令。
嬴政會突然重用一個不了解的人嗎?
或許趙高勾搭上嬴政就是因為嫪毐…
趙高低垂著腦袋,給出了一個沒有任何毛病的回答:“公子說笑,奴婢可不敢對抗呂相國。”
“你就當我說笑吧,來日方長,你慢慢考慮。”
趙嘉笑了笑,輕聲說道,旋即看了看門外,“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告辭!”
說完,他轉身離去,都不用趙高相送。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他相信趙高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趙高確實沒興趣送趙嘉離去,他此刻情緒波動有點大,修長的手指不斷互相婆娑,目露思索之色,他暫時還沒有選好站位,形勢不明朗之前,安靜的伺候好主子才是王道,趙嘉若是真的能坐穩長信侯之位,到時再說也不遲。
不過這位趙國大公子似乎越來越看不透了!
這一切是他臨時所想,還是從他第一次見到趙姬開始便已經計劃好一切。
若是前者也就罷了,若是后者…那對方就有點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