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之后,有的人忙著伺候太后,有的人則忙著謀算未來。
比如昌平君。
他此刻正在自家府邸的書房內下棋,手中捏著一枚白子,目光平靜的盯著面前的棋牌,許久才開口說道:“一步錯,步步錯,這一次有點操之過急了,早知如此,倒不如再等等。”
說完,他也是輕嘆了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
昌平君本以為那封密信可以給長安君成蟜心中留一根刺,激起他爭搶王位的心思,卻不曾想到刺激過了頭,竟令成蟜直接發布檄文造反了。
這一點超出了所有人的所料,就像大家都在下棋,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突然有人將棋盤都掀了。
棋還如何下?!
弄得現在局面無比的尷尬,玩都不知道怎么玩。
站在昌平君旁邊的是一位粗狂壯漢,正是之前幫助成蟜的田光。
他依舊穿著那一身常年不洗的麻布衣,身前掛著幾顆珠子裝飾,雙目炯炯有神,聞言,他開口安慰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君上無須自責!”
“是我疏忽了,不過以成蟜的性子,他不該如此沖動才是,這里面或許有我們不知道的緣由,可惜了。”
昌平君目露失望之色,緩緩的說道。
成蟜這顆棋子很重要,他本打算借此機會與呂不韋斗一斗,卻不曾想到成蟜會這么干,將他的計劃全部推翻,甚至連挽救都做不到。
眼下成蟜拒絕了田光的幫助,那他自然十死無生,憑他一人,如何逃得過羅網的追殺。
人死如燈滅,這顆棋是沒了。
“屬下查看過,成蟜的精神有些不正常,似乎被人做了手腳。”
田光目光微動,緩緩的說道。
昌平君皺了皺眉頭,旋即眉頭舒緩,道:“精神不正常?是羅網做的手腳嗎?罷了,成蟜已經死了,這件事情只能到此為止,嬴政就算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東西。”
“樊於期不是還活著嗎?”
田光提醒道。
“樊於期…”
昌平君思索了起來,他感覺這個人或許很關鍵,甚至值得一用。
不過還等再等等,先看看再說。
想了想。
他伸手捏起一枚黑子,把玩了一會兒,側頭看向田光,話鋒一轉:“前段時日農家傳來消息,疑似羅網天字級殺手驚鯢在農家出現了,并且重傷了蚩尤堂堂主田虎。”
“此事我已經知曉。”
田光面色一凝,沉聲的說道:“我已經傳信,令他們加強戒備,只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通,羅網天字級殺手驚鯢為何會出現在農家?她意欲何為。”
堂堂羅網天字級殺手竟然只打傷了田虎,其他什么事情都沒做,潛伏在農家就為了帶娃隱居?
著實想不通。
事關羅網,由不得田光不重視!
昌平君輕笑了一聲,道:“她意欲何為暫且不知,不過她現在所在之地你一定很意外。”
田光看著昌平君,等待下文。
“還記得那位趙國大公子趙嘉嗎?驚鯢此刻就在他的府上,最讓我好奇的是,她就這么明晃晃的待在府上,羅網的人竟然毫無反應。”
昌平君臉上流露出一抹興趣。
他知道驚鯢已經背叛了羅網,至于她為何背叛羅網,此事暫且沒有摸透,不過昌平君也沒興趣計較一個殺手的事情,相比起驚鯢本身,他更加好奇驚鯢與趙嘉的關系,還有趙嘉與羅網的關系。
羅網對于背叛者是零容忍,趙嘉是如何說服呂不韋不動驚鯢的。
還有趙嘉這段時日出入太后寢宮有些過于頻繁了,他是如何得到王太后趙姬的寵信的。
就憑一手畫術?
想不通。
前段時日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成蟜身上,倒是未曾發現這位在趙國郁郁不得志的大公子竟然不聲不響在秦國混起來了,甚至混的風生水起,就連羅網都得給他面子,著實有趣。
“怎會如此?他是如何做到的!”
田光有些驚訝的說道。
按照情報上記載,那趙國大公子似乎不怎么樣,這年頭可不適合一個德行端謹的公子。
昌平君雙目微凝,緩緩的說道:“或許與王太后趙姬有關系。”
田光目露疑惑之色,莫名感覺事情越來越復雜了,不經詢問道:“君上的意思,這位趙國大公子通過王太后趙姬得到了羅網的支持?可若是如此,呂不韋又如何能容忍他!”
呂不韋的心眼可不大,若是有人手伸得太長,他必然會動手的。
成蟜便是例子。
秦國公子尚且如此,何況趙嘉。
“…呂不韋老了。”
昌平君沉默了少許,說了一句模棱兩口的回答。
呂不韋與趙姬那點事情,不少人都知道,尤其是呂不韋剛剛掌權的時候,仗著自己乃是大王仲父,經常出入宮闈,毫不避諱,不過最近這幾年,呂不韋卻是收斂了,一方面是嬴政長大了,另一方面,呂不韋老了。
不是誰都能做到老當益壯。
趙嘉的出現正好趕上了這個關鍵節點。
身為王室成員,昌平君對于此類事情見怪不怪,比起趙嘉有可能與王太后趙姬有染這件荒唐事,他更關心趙嘉給秦國帶來的影響。
若是趙嘉真能得到王太后趙姬的支持,且趙嘉有點野心,那秦國接下來就有戲看了。
田光對于秦國的秘事知道的也不少,聞言也是想到了關鍵點,他不經是詢問道:“君上,要不要與他接觸一下?”
“不急,先看看他想要什么。”
昌平君將手中捏著的黑子落下,目露精光之色。
接觸之前,他得搞清楚一件事情。
趙嘉是敵是友!
另一邊,相國府。
呂不韋已經接到了成蟜的死訊,同時這件事情的知情者也盡數被八玲瓏屠戮殆盡,包括乾殺等人,一切都塵埃落定。
他站在窗臺的位置,單手附在身后,目露思索之色,分析著這場叛亂的前后。
一切都是從那道檄文開始的。
成蟜為何要發布這道檄文,這背后是遭到什么人指引。
“…樊於期。”
呂不韋目光冷然之色,低聲說道,他知道樊於期肯定知道些什么,身為成蟜的心腹,樊於期這段時間可是一直跟在成蟜身邊的,若無樊於期的鼎力支持,憑成蟜一人如何能發布檄文,征兵造反。
他很好奇,究竟是誰敢在此事上搗鬼。
外面的風波漸起,一切都圍繞著一個“真相”。
誰也沒想到,一個本該“默默無聞”的趙國大公子正漸漸出人頭地,靠著自己堅持不懈的能力,得到了王太后趙姬的寵愛,甚至許諾封其為長信侯,對于這個歷史上嫪毐的封號,趙嘉一開始是拒絕的。
可趙姬給出的理由卻令趙嘉無法反駁。
“呂不韋那老不死自稱文信侯,自詡文人,實則短小不堪,哀家就是要惡心他!”
這話直接堵得趙嘉無言以對,甚至還讓他有點自豪。
他確實很長!
罷了。
自小老師就教他要做個誠實的人,做事不該遮遮掩掩。
此刻。
趙嘉正在陰陽家的宮殿喝茶,身旁有著號稱“陰陽家第一奇女子”的東君焱妃作陪,他還很大膽的摟著她,甚至還把玩著她柔軟的玉手,嘴上訴說著今天發生的事情,期間他省略了過程,著重講述了關鍵點:“太后欲封我為長信侯。”
焱妃聞言一愣,絕美的眸子閃過一抹擔憂,猛地坐起,盯著趙嘉的面容,檀口輕啟:“她是不是要逼你做什么?”
在她看來,這世上壓根不存在免費的午餐,對方給的東西越多,要的回報也就越多。
封侯?
還是在秦國,以趙嘉趙國大公子的身份,此事等同于天方夜譚。
額,確實逼了,感覺還不錯…趙嘉表情一僵,豈能說真話,他故作輕松的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只是將太后伺候舒服了,她歡喜之下給了承諾,此事或許只是說說,不用擔心。”
“嘉,你秉性純良正直、德行端謹,不知朝堂的險惡,更不清楚這些人的算計。”
焱妃伸手握緊了趙嘉的手,絕美的面容泛著一抹關心,開口提醒道。
“我…”
趙嘉剛準備說些什么,卻被焱妃打斷。
她是認真的說道:“嘉,伱先聽我說完,王太后趙姬貴為一國太后,其親子嬴政乃是秦國大王,她還有呂不韋的支持,可見其權勢之大,她金口玉言,豈會隨便說說,既然許諾了你,此事必然會發生。
你身為趙國大公子,如今在秦國為質,本就是如履薄冰,眼下若是被封為長信侯,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成為各方算計的目標。
成蟜之死本就極為蹊蹺,此事的內幕更是極為復雜,眼下你若是參合進去,未必是好事。
我甚至懷疑,王太后趙姬此舉是為了給嬴政鋪路!”
真的嗎?
有這么復雜嗎?
為什么我一點也沒有感覺到!
趙嘉有點茫然,經過焱妃這般分析,他也覺得自己似乎好單純,將一切事情都想的過于簡單了,莫非這才是真正的我?!
他不經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真誠的看著焱妃,一把將其抱入懷中,摟著她嬌軟的身子,輕聲的說道:“焱妃,你說的我都懂,我也知道他們圖謀不軌,可身在秦國為質,有些事情我避不開。”
“我會幫你的!”
焱妃抱緊自己的愛郎,不愿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眼中更是露出一抹心疼。
他很苦吧。
本該是趙國太子的趙嘉,為何要遭到這種非人的折磨!
身為趙國嫡長子,血脈尊貴的他本該高高在上,成為趙國的王,如今卻因為一個娼妓之子丟了太子之位,甚至還成了秦國質子!
想到此處,她心中不經有一股殺意升騰!
“你陪在我身邊就是最好的幫助,有你真好,只是看著你,我便有了奮斗的目標,哪怕再累再苦,也是值得!”
趙嘉抬頭,雙目凝視著懷中佳人,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感受著她的真實,似要記住她的一切,緩緩的說道。
“你莫非忘了,我可不是什么弱女子,我是陰陽家的東君,再苦再累我也不怕,只要有你在我身邊。”
焱妃抬手握住趙嘉撫摸自己臉的手,目光深情的看著他,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
為了這樣的老婆,他受到的那點苦難又算得了什么!
趙嘉心頭一顫,再也忍不住,低頭咬住焱妃柔軟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