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多種“可能性”中,黎明與希可選擇了“相信理想”,所以他們沒有投放蘇明安bot去侵略。但總有一些“可能性”中,黎明與希可選擇了“相信現實”,投放了蘇明安bot去侵略。
選擇了侵略的第九世界,在茫茫宇宙中探尋,找到了其他時間流速更慢的第九世界,也就是尚未研發出“蘇明安bot”的第九世界。
于是,選擇了侵略的第九世界,變成了他維。而還未開始侵略的第九世界,開始抵御他維。
——這本質上是“時間線偏后的自己”,對“時間流速偏前的自己”的入侵。
——「自我吞噬者(SELF–DEVOURER)」
文明遞進鏈。
自家世界被他維入侵后,決定制作bot,最后自己親手制作的bot變成了另一個他維入侵其他世界,其他世界受到入侵后決定制作bot,開啟下一循環…形成一個永無止境的“文明遞進鏈”。
當然,在這種循環中,只要有一對“黎明與希可”決定“相信理想”,那么這種遞進鏈就會被打斷,不會開啟新的侵略。所以蘇明安經歷的第九世界,最后沒有成為新的劊子手。
他如今看到的“蘇明安bot”——來自另一條選擇“相信現實”的第九世界。
值得一提的是,從“蘇明安bot”這個名詞可以看出——所有的“可能性”都是圍繞蘇明安打出的第九世界結局展開的。
至于那些沒有蘇明安的第九世界平行副本,貌似沒有延展出全新的可能性。這可能與“最高完成度完美通關”有關。
所以,黑發少女正在入侵的那個文明,必定不是蘇明安曾經待過的那個廢墟世界。畢竟那個自稱“撒亞·托克阿”的他維神明是男性,祂應該來自另一種“可能性”。
這樣一想,細思極恐——是否早在蘇明安進入第九世界前,“蘇明安bot”的因果就已經存在?
黑發少女死后,秦將軍接過了世界大權。對于那個已經入侵到一半的文明,秦將軍果斷放棄了繼續入侵。
天世代前8年,“千年計劃”規劃完成。
——集千年輪回為底蘊,建立理想國。
世界政府的會議桌,長歌第一次坐上了這個位置。秦將軍、程立山、冬齊、陽…人們依次落座。
秦將軍說:“我們現在,只缺兩個東西——‘觀測’與‘時間’的權柄。這只能靠未來的第三次世界游戲獲得。”
“交給我吧,我會獲勝。”項鏈哥說。既然黑發少女能在第二次世界游戲中獲勝,那么他也可以。
秦將軍搖了搖頭:“她的所有完美通關都是低空飄過,無法獲得這么厲害的權柄。”
長歌說:“那我們把蘇明安本人喚回來?”
“我們一直在對宇宙呼喚,但沒有新的聲音回應我們。”秦將軍說:“我的想法是…造一個‘蘇明安’。換句話來說…造神。”
這場會議持續了很久。
世界游戲是隨機選人,但一個參加過世界游戲的人,動用手段詢問了主辦方,得知了秦將軍確實會被選入第三次世界游戲。
天世代前5年,集世界之力,人類打造了一枚擁有世界頂尖智慧與知識的芯片,植入了秦將軍的大腦中。這算是人類為數不多的作弊點。他們可以在游戲開始前,利用前兩次世界游戲的積蓄,打造出一個六邊形戰士。
秦將軍要去做這第三次世界游戲中的“第一玩家”,盡量高難度完美通關,最后獲得“時間”或“觀測”的權柄。
但他仍欠缺一點——他需要一個很好的原初身份,才能達成較高難度的完美通關。
“我們去吃檸檬烤肉吧,長歌。”這一年,項鏈哥極為反常地,主動邀請長歌出去玩。
“好啊好啊。”長歌不假思索。
他們戴著面具去了街上,古街依然是一樣的古街,糖葫蘆依舊很甜,夕陽灑下薄暮。
“項鏈哥,冬天也有荷花了?”長歌望著翡翠般的湖泊,粉白色的菡萏搖曳生輝。讓他想起最開始,項鏈哥送他滿塘荷花。
“冬天沒有荷花,那是投影。”青年說:“你喜歡什么花?”
“我喜歡玫瑰。”長歌笑著說:“世界變化好大啊,以前很多人連飯都吃不起,多虧了你這位救世主。”
算起來,他們相識已經快百年了,一生的摯友也不過是這個年數。
“等到真正的蘇明安到來的那一天,你就可以放假了…我們還沒去過遠方的荒漠、江南的煙雨、落日與煙霞…”長歌暢想著未來:“好不容易我們把惡勢力打敗了,以后就可以…”
青年卻停了步。
妖狐面具撞到脊背上,長歌疑惑地后退。
“長歌。”青年沒有回頭:“我有話對伱說。”
“什么?”長歌茫然道。
“第三次世界游戲,秦將軍需要成為‘蘇明安那樣的原初’,才能獲得好身份。他是你們文明的希望。”青年說:“而我本質上是一個芯片,我加載到誰的身上,誰就能擁有類似蘇明安的特質…你明白嗎?”
長歌眨了眨眼。
隨后,他睜大了眼,意識到了青年的言下之意。
強烈的不可置信襲上心頭,他不明白為什么幸福剛剛到來就要被奪走。
“今天,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出游。”項鏈說:“明日,我會作為‘蘇明安bot’加載到秦將軍身上,與他融為一體。”
“也許,投放我的文明也沒有想到…我最后會選擇拼死幫助你們吧。我違背了我的使命,不是一個合格的bot。”
“融為一體后,秦將軍會變成我的容貌、我的聲音、與我相似的性情。但意識的主導仍然是他,畢竟他是人類、是生命,我只是一種信息的載體、是bot、是無機質的東西。一旦融合,我的意識也就消失了,它并不被需要。”
“那些未完成的游戲,你去找別人和你一起玩吧,找和你菜得旗鼓相當的…免得每次被我打爆,你都一副不高興的表情。”
“檸檬烤肉,你記住店鋪的位置了,以后可以請別人去吃。”
“路過荷花時…稍微想起我一點點,就很好了。如果會讓你難過…想不起我,也沒關系。”
“但不管怎么樣,我很高興…”
他的聲音停頓了下,依舊是溫和的聲音:
“…與你成為摯友。”
長歌。
我很高興認識你。不以復制品的立場…只是以純粹的朋友。
長歌眨了眨眼。
強烈的酸澀堵在喉嚨里,憋得他難受。可看著項鏈的背影,他連挽留都不適宜。
他有什么借口去挽留對方?
不要救這個世界了…怎么可能?
那么龐大的千年計劃、整個世界的希望、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目標…他用什么把他留住?
“作為bot,我的自由意志自始至終都不存在。或許我自由意志唯一的體現…就是下了這個犧牲的決定吧。”
這是項鏈最后的話。
可長歌覺得不是這樣的。
他張了張嘴,望著項鏈逐漸遠去的身影。
你不是一個合格的bot,你違背了使命。
但你遵守了本心。
項鏈哥…
我到現在…也沒有看到你給自己起一個名字。我甚至…最后也只能喊你…
項鏈哥。
看到這里,蘇明安明白了為什么秦將軍不肯讓自己看臉。原來是項鏈哥融合了進來,讓秦將軍擁有了蘇明安原初的特質。
長歌則因為后續計劃,負責作為夜間身份引導蘇明安。只是可惜了項鏈哥,早在這個時候就犧牲了。
可蘇明安繼續看下去…卻發現并不是這樣。
天世代前5年。
融合的那一天,房間里只有秦將軍與項鏈。
“開始吧。”秦將軍說。
融合的藍光在室內涌現,項鏈哥深吸一口氣,向秦將軍走去。
可是,門外傳來劇烈的腳步聲。
長歌趁著程立山不備之時,偷了鑰匙,闖了進來。他將幾張紙塞進項鏈哥的手里,一把推開了項鏈哥。
“你——”青年愕然,還以為長歌要給什么重要文件,低頭一看,卻是一張張寫滿音符的鋼琴譜。
白紙飛揚,如同白鴿的羽毛,跳躍的漆黑音符歪歪扭扭,夾雜著涂鴉。
“我知道該用什么把你留住了。”側身而過時,長歌再度踹了一腳,把青年踹到了房間邊緣。而長歌徑直向秦將軍跑去——
“你做什么!”青年大喊。
“項鏈哥,你之前說過吧…我們本質上都是復制品。”長歌大聲回他:“那么我也一樣的。”
他本就是蘇明安的基底,就算他一開始再廢物,這百年來,他的武力、鋼琴、游戲都是項鏈哥一手帶出來的。為了和項鏈哥成為最好的摯友…長歌幾乎活成了青年本身,他們之間的差異已經很小。
如果要“人造”,他已經是一個完成品。
“長歌,你…”就連秦將軍都想不到。
“你給我回來!”青年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
靈魂擺渡的機器,已經開始運作。
長歌沖上來的這一刻,腦子里沒有想很多。只是覺得,他總要改變點什么。
他整夜整夜地想該怎么留住項鏈哥,最后他忽然察覺——對啊,只要有人代替不就可以了,他也很像蘇明安啊。
他猜想,其實并不需要絕對的蘇明安原初,只是擁有類似無私、勇敢、熱愛、毅力之類的要素就可以了。
所以他沖了上去。
像當年的少年沖上高臺,對著上千議員質問——像八歲男孩沖進音樂教室,救下被欺負的女孩——像十九歲青年坐在橫港地下室,對著老板兔質問完美通關的規則…
他們都做出了一樣的行動。
這應該是他這輩子最勇敢的一次決定吧…確鑿無疑的消亡、確定的死亡結局,但他還是來了。
藍光綻放。
無法逆轉的讓渡、無法停止的死亡。融合的光芒橫亙在他們之間,連最后的擁抱都不能給予。
青年在對他大喊,臉上有著前所未見的倉惶:
“——憑什么!?”
憑什么是長歌!?
長歌只是一個復制品而已,百年了才聰明一些,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憑什么是長歌!?
鳥的心怎么比得過人的心,生命為什么要替代程序的消亡?不覺得掉價嗎?
可長歌的眼神回應了他——就該是這樣。
如果所有人都在往前走,讓他一個復制品孤零零待在最后打醬油,連項鏈哥也走在了前面,那未免也太寂寞了。
他不感到痛苦,生命的流逝就像一位百歲老人躺在陽光下壽終正寢。
如果他不是誰的復制品,也許這是他本該擁有的結局吧。可惜他從一開始就是偽劣的、笨拙的、殘次的。
“忘掉你昨天的‘遺言’吧,我還給你。”長歌的聲音一點點低下去,黑眸卻越來越亮,像兩團火燒著,一如少年最初明亮的眼睛:
“那些未完成的游戲,你去找高手玩,別和我一起,我太菜了。每次都被你打爆。”
“檸檬烤肉,你去找別人吃,我看那個喜歡你的王姑娘就不錯…別老是和我這種家伙湊一起。”
“路過蓮花時…可以不用想起我。我喜歡的是玫瑰,我根本不喜歡蓮花,所以別難過。”
“我總是在羨慕你,因為你比我更聰明。但后來我發現…原來你也在默默羨慕我,羨慕我是生命。”
“但程序有什么關系,生命又有什么關系,有什么區別嗎?”
“——愛是假的嗎?世界是假的嗎?文字編織的生命,難道很荒謬嗎?二維構成的圖與字、從一開始就有的‘人設’,就一定低人一等嗎?”
“項鏈哥。”
“我沒覺得什么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