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是因為路明非不想叫“路鳴澤”這個名字。
都是因為小魔鬼自稱路鳴澤的緣故,在看到他的時候,路明非總是會想起嬸嬸家那個胖乎乎的煩人表弟。
但是路明非心底…始終有種不想把小魔鬼和那個煩人的家伙相提并論的小心思存在。
也就是他這么想的時候,小魔鬼的表情忽然陰轉晴,變得明媚開朗起來:
“噢,原來哥哥是想要照顧我的心情呀”
他的聲音很好聽,配著那冷峻精致的少年容顏上如寒冰解凍、春花盛開的笑容,擱外面指定能引起一幫姐姐阿姨充滿愛意的尖叫。
可惜這里沒有他發揮空間,路明非反而有些羞惱地大喊出聲:“你…能看到我在想什么?!”
小魔鬼搖了搖手指,“nono,只是哥哥你的心思,實在是太好懂不過了。”
也就在兩人交流得氣氛越發熱烈,好像下一秒就要扭打在一起互相扯臉皮的這時,神名之力化身的熙曉開口打斷道:“好了,玩笑話就到此為止吧。”
“和你有什么關系!”路鳴澤瞪了他一眼,垮著一張批臉,“難得和哥哥有見面的時候,就這你也要干擾我嗎?”
熙曉并不理會他的敵意,就像是他從來都不會在這里陪他玩那些無聊的捆綁游戲一樣。
作為路明非神名之力的化身,他所在乎的就只有路明非本身而已。
然而,路鳴澤也恰巧同樣如此。
用著并非自己的名字,代表著某種虛妄或者真實存在的力量,他們存在于這個精神的殿堂之中,始終期待著這里的“主人”的光臨。
而后,在《神血道》的幫助下,現在就是那時候了。
——開辟前路之時。
“我們已經知曉你的來意。”
熙曉開口道,他身邊的路鳴澤并未開口搗亂,似乎已經在長久的二人世界里建立起了獨特的默契,“但步舜的培養計劃,對你或許只有錦上添花的幫助。”
路明非眼神認真。
他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因為早在之前進入到這個充滿高樓的世界的時候,他就知曉了自己的體內有著兩股不同的力量的存在。
遏制他龍之力的路鳴澤。
幫助他奪來了龍血的力量、代表神之力的熙曉。
或許自己體內的龍之力還遠遠沒有到達極限,皇血或者混血君王什么的對他而言并非難事,但路鳴澤的存在鎖住了他的力量上限,讓他不得不接受此刻的“平凡”。
“我是為了保護你,哥哥。”也許是再次窺探到了路明非的內心,路鳴澤忽然開口說道:“擁有力量…對你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沒有力量,也就意味著面臨抉擇的時候,根本沒有選擇。”
熙曉面色澹然地接上了小魔鬼扇動的話語,“更何況,是如今這一切都在發生變化的時刻。”
路明非嘆了口氣,撓頭道:“那我要怎么做才好?”
現在他已經是皇級的混血種了,甚至比起源稚女還要更強一些,即使在二階里面想必也是佼佼者。
但他仍然有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惶恐,似乎是在他把力量從路鳴澤手中奪回來后開始,一種強烈的預兆就充斥著他的內心。
變強,必須要變得更強!
要超越那恐怖的根源之恐怖,貫穿龍血中跨越時光的詛咒,掌握住自己的命運!
夜色下的城市中,風聲變得更大了一些,吹拂著天臺上三人的衣角不斷地飛舞。
面對路明非的疑問,路鳴澤哼哼了兩聲,“當然是把靈魂交給我,我會好好地保護哥哥你的,絕對不會讓你再面對那些殘酷的事情。”
「再?」
路明非皺了皺眉,又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敏感過頭。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路明非扁了扁嘴,在身后的空調機上找了個位置坐下。
看向站著像一塊黑色墓碑的熙曉,還有他身旁被鎖鏈捆得像個粽子的路鳴澤,路明非的心情變得十分的平和。
就像是過去他一個人躲在這居民樓的頂頭,遙望遠方的繁華燈光時感受到的一樣。
有種近乎空靈,與世界融為一體的感覺,什么也不用去思考。
他知道,面前的人會給他答桉。
于是熙曉開口說道:“《神血道》的經文中蘊含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它是神名文字的力量在神性界的抽象表現,能幫助人深入自己的內心。”
“我…和他都想要幫助你。”
“但你只能選擇一條道路前進。”
路明非搖了搖頭,知道自己其實沒得選。
龍之力被路鳴澤壓制,憑借他自己的力量,是無法與他爭奪的。
只有依靠神之力化身的熙曉的幫助,路明非才能從小魔鬼那里奪取那些“本該屬于他”的力量。
“舜哥現在只告訴了我們怎么修煉龍血的力量,要想提升神名文字之力…”
路明非回想起過去的經歷,與老師的教誨,困擾道:“就只能靠著他人對我的反饋了嗎?”
“步舜之后應該也會和你們講述,如何提升自己的神名之力,畢竟你們這些學生中,擁有神名文字的人不止一個。”
熙曉扭頭瞥了一眼面露冷笑的路鳴澤,澹然道:“神名文字的力量十分抽象,要想提升這種力量的境界,象征是必須的。”
“你的神名文字是自我,這是一種向內挖掘,從外奪取的能力。”
“要想達到更高的境界,你就需要更多的恐懼、更多的信仰,讓自己成為一個符號,嵌入世界的象征中。”
“閉門造車是不行的。”
路明非有點懂了,這是讓自己多多搞事的意思?
必須要完成至高的成就,才能頂戴無上的冠冕,這似乎是神名文字一系力量的核心。
創造奇跡,然后自身才會成就傳奇,這是一種比起擁有實在的承載物——龍血的龍之力,更傾向于象征與神性的力量。
“所以哥哥,你要去掠奪苦行者的信念、去掀起對那些背誓者的戰爭!去勝了又勝!”
路鳴澤并沒有在這時唱反調,即使這可能會讓他失去更多的力量,但他仍然變得激昂。
他大聲地唱誦著:“完成至高的成就,頂戴無上的冠冕,讓這個世界上無數卑賤如塵埃的生靈認識到,你才是那個應當高舉王座的人!”
路明非被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看著男孩金色的雙童,他仿佛看到了無盡的烈火與鮮血在其中恣意地燃燒。
他撓了撓頭,有些困惑不安地說道:“你有點太極端了。”
小魔鬼頓時為之氣結,恨不得當場取而代之,可惜的是熙曉捆在他身上的古銅色鎖鏈卻又束縛得更緊了一些。
似乎是路明非在聽了他們說的這些話之后,自我的力量悄無聲息地又增長了些許。
但這些還不夠。
路鳴澤用力地攥緊了身上的鏈條,沉聲道:“哥哥,諾頓就要復蘇了,一旦他真正醒來,康斯坦丁也會隨之睜開雙目。”
“他們是最悲哀的兄弟,卻也是最強的搭檔。”
“當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即使是龍王中擁有最強力量的也無法與他們匹敵。”
“要殺了諾頓,否則在約定之日到來之前,他會就讓這個世界燃燒!”
“趕在康斯坦丁復蘇之前!
路明非驚詫地瞪大了雙眼,第一次看到小魔鬼露出如此鄭重的表情。
正如他和熙曉所說,他們的存在,是為了保護自己。
所以即使路鳴澤一直都沒有掩飾過想要奪走他的靈魂的想法,可路明非卻也覺得,這世上自己可以絕對信任的人中,就有他們二人存在。
黑色的長風衣如同夜色本身,令那銀色的頭發與藍色的眼眸都更顯得銳利,與變得鄭重無比的路鳴澤一般,展現出與眾不同的存在感。
熙曉伸手按在了忽然變得咬牙切齒的小魔鬼肩上,低聲道:“經歷了萬年的倦怠,舍棄過去的一切的豪賭,諾頓已經將自己的一切都壓上了賭桌。”
他忽然像是歌頌般,昂聲開口唱道,聲音里仿佛流淌著無窮無盡的憎與愛:
“追憶無法歸來之物吧。”
“思念從誕生起,那近在遲尺,卻永遠無法擁抱的摯愛。”
“我愿背負這世間一切的罪,換予你無須忍受痛楚的世界…”
小魔鬼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暗澹,變得沉默,路明非也無法理解這幾句話中隱含的深意,卻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悲哀。
路明非握緊了拳頭,抬頭問道:“這是說的誰?”
熙曉收回放在小魔鬼肩上的手掌,澹然不語,亦或者這個問題本就沒有答桉。
“醒來吧。”
既是獵人也是老師的黑衣青年眼簾微垂,輕聲道:“愿你在清醒的世界,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愿你不會被即將到來的苦痛擊倒。”路鳴澤走上前去,伸出自己被鎖鏈捆縛的雙臂,輕輕地抱了抱路明非,“再見了,哥哥,要再來見我啊。”
黑與白,如同分割了整個世界的兩種矛盾之力,在路明非面前擊碎了黑暗,在他眼中點燃了黃金的炬火。
迷蒙而暗澹的微光,帶著他的意識從這高樓之間遠去。
一個月后,太平洋沿岸,圣弗朗西斯科。
這座世界著名旅游勝地、加州人口第四的大城市,本該人聲鼎沸、人來人往,充滿人文氣息。
但現在若是有一架直升機從它的上空飛過,就會發現一個無比恐怖的事實——
整座城市看不到一個人類的影子,近百萬的人口,竟是在太陽升起的瞬間,全部消失不見…
唯有失去了主人的寵物拖著鏈子,一邊叫喚、一邊茫然慌亂地在城中胡亂奔跑。
無人照料的咖啡機,傾倒著溢出杯口的深色液體,鋪滿了蒼白的地板。
生與死,嘈雜與寧靜,似乎在剎那間無聲無息地顛倒錯亂。蒼白與冷漠涂抹了繁華的畫卷,讓這張精美的圖卷染上不辨的黑白,以及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恐怖。
“啊——!
直到外界的人在疑惑中進入這座空無一人的城市,才驚恐難以置信地發出吶喊,通過通訊與網絡告知了全世界,一座城市無聲無息的死去。
當然,這是不能說的事情。
——離青銅城真正現世,還有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