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下沉,宛如浸入冰冷的海底。
這塵世正如同一望無際的死海,即使自己成長得如何巨大,也難逃其中。
恍忽之中,夏彌竟然也念起了那被某人稱之為神血道的奇妙經文。這些似乎是毫無意義的發音的一串咒文頌念過后,她最后記得的唯有三句話:
我是,我在這里,我將來要在他是,他在此,他將來要與我們同在自有永有,三千世界,血戰無休,無悲無痛 生命的本質,即為斗爭。
為了自己的存續,去與自身的血脈所刻印之物爭斗不休。
在沉入宛若塵世的寂盡之海后,前所未有的寧靜包裹身心,讓人不愿意醒來。
——直到,被如火的血所喚醒。
渾濁得仿佛泥水,但又平靜得沒有任何風浪的無光海上,夏彌與耶夢加得對視,面面相覷。
這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光景,就算是精神病人也很少能體會到這種「自己」和「自己」坐在一起,彼此對視的奇妙感覺。
“那個男人的能力,能做到這種程度?”
耶夢加得的外表看上去和夏彌基本相同,只不過黃金的龍童始終明亮,細微處還見得到些許如蛇的鱗片。
夏彌和她都穿著一身法奧斯風格的校服,白色西裝上衣、黑色長裙搭配寬敞的夾克外套的造型,看上去頗為青春靚麗。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在意打扮的時候,夏彌看向另一個自己,喃喃道:“按照那個男人的說法,我現在要面對的應該是體內龍血的意志…所以,就見到了你?”
耶夢加得十分不雅地在平靜的渾濁海面上盤膝而坐,惱火道:“這么說來,那什么神血道還真的有用…混血種用起來,應該是真的能接觸到自己體內的龍血意志的。”
但很尷尬的是,夏彌恰恰不需要這種“幫助”。
作為龍王,哪怕使用的是一具混血種的身體,耶夢加得也能做到對體內的龍血的完全掌控。
而夏彌現在的這具肉身,早在面對熙曉的時候,就已經被她強行拔升到了混血種的理論極限——
稱她一句混血君王,根本一點問題都沒有。
而且還是最頂級的那種。
“這樣繼續下去,風險太大了。”夏彌對另一個自己沒有客氣,“如果被那個男人發現我的龍族血統一直沒有增長,肯定會加重他對我的懷疑…雖然我感覺他根本不在意我的偽裝。”
耶夢加得略一深思:“你說得對,而且在法奧斯中,你恰恰不怎么需要太強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就逆練這所謂的神血道,主動地降低你體內的龍血純度吧。”
夏彌頓時詫異的擰起了眉頭,“還能做到這種事?!逆練…也就是說,它本來是可以做到提純龍血的嗎?”
如果這種能力真的存在,就連龍族也會為之瘋狂的!
“或許這才是它本來的功能。”
“輔助使用者接觸體內的龍血意志,你不覺得它和混血種所謂的暴血十分相似嗎?”
耶夢加得皺眉道:“能開發出這種能力提供給自己的學生,那個男人的神秘與恐怖越發駭人聽聞…要知道就連龍族時代,我們也沒有這種技術,提純龍血只能依靠著煉金術以及各種儀式。”
夏彌默然。
她有點后悔腦子一熱,就貿然潛入到這所神秘的學院中了。
如今越是了解,她就越是覺得步舜十分可怕,甚至在這個總是以微笑示人的男人面前,她時常有種自己好似“赤身果體”的感覺…
“不過…這也算是好事吧。”
耶夢加得勉強寬慰了一下另一個自己,頗有種都這么爛也不會更糟的感覺,“法奧斯的強大,目前對我們來說并不是什么壞事,在對付奧丁和其他龍王的時候,它能成為一把好刀。”
“你現在的幾位同學,也很有潛力,在法奧斯的環境下,說不定會成長到讓我們也驚訝的地步。”
——人類與龍類是不同的。
在物質界中,人類即使擁有再強的血統,也不可能擁有體型更龐大、生理系統更加先進的龍類更強的力量。
這里的“力量”是指體能、肌力之類的東西。
而這些東西,恰恰是最受限于物質結構的事物,是無法打破的鴻溝。
就算是夏彌現在已經走到了三階的血統強度,也很難在純力量上和大型挖掘機相比,更無法靠幾萬斤的力氣就打破空間。
但混血君王的血統強度,更多的是體現在形成界,也就是人類靈魂的領域、元素的世界。
換句話說,就是可以操控的言靈能力會有飛躍性的提升。
范圍、破壞力、控制能力…都與普通的混血種不可同日而語。
而混血種到了步舜制定的神之七階的三階,也即是復仇位階后,就有了堪比次代種龍族的力量。
就算言靈只是普通的鐮鼬,在混血君王的手中,原本無害的“鐮鼬”們會在瞬間進化為嗜血的風魔,足以發揮出更甚于風王之童這種大范圍言靈的殺傷力。
在如今的世界上,這種力量已經足夠使用了,足以與奧丁的英靈戰士所匹敵。
恐怕即將復蘇過來的諾頓,實力也不會超過第四位階的恐怖。
夏彌伸出雙手,與耶夢加得十指相扣,同時喃喃道:“說不定…在法奧斯這里,我們能找到溝通本體的契機。”
“還要奪取諾頓的力量,借此打開約頓海姆之門…”
溝通起彼此的力量,讓夏彌體內本來已經占據了主導地位的龍類基因開始主動地退化,耶夢加得搖了搖頭:“不急于一時。”
“無需焦躁,在那個男人守護的這座學院里面,我有預感,還有很多值得我們關注的地方。”
“等待,在約定之日到來之前,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
楚子航恢復意識,睜開雙眼。
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天空布滿陰云,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暴雨從天而降,打濕了他身上單薄的衣衫,寒冷得浸入骨髓。
并不是那條宛如噩夢般的高架橋,而是一座巨大的圓形斗獸場。
站在粗糲的地面上,他注視著前方,一座蒙著黑布的巨大籠子正在吞噬著珍惜的光源,隱隱有巨大的喘息聲從籠中傳來。
一條通體鮮紅、但有著金色眼童的小蛇盤踞在籠子的頂端,立起身子,俯視著楚子航。
有些熟悉的稚嫩嗓音從它身軀中傳來:
「你終于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