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仰躺在床上,一夜未睡,有些疲倦的他放下了心中煩惱,在青梅,丁香的溫柔鄉里睡著了。
醒來后不知時間,要青梅,丁香將飯食拿進來,坐在床上不講禮數地進食,一邊吃一邊皺著眉想。
嬴成蟜是真沒想到,在這個時代會有人提出宇宙這個詞,會對時間,空間有如此高的理解。而且研究宇宙,創出尸家,卻名不見經傳的尸佼還是鬼谷子老友。
導致鬼谷子對穿越這種正常人只會當做笑話的事,完全接受。
嬴成蟜沒有刻意去強調來自未來,但也沒有刻意去掩飾過。
但像荀子,韓非,呂不韋這些人都只當嬴成蟜思維異于常人,哪里有人會去想是穿越來的。
別說古代,就是現代一個人拉著他人衣服說是來自兩千年后,大概率會被當做神經病。
丁香細言勸慰著,就像是一個鄰家大姐姐。青梅拉著嬴成蟜胳膊撒嬌追問,像是自家調皮的妹妹。
性格大相徑庭的雙胞胎美艷少婦,在用各自的方式為嬴成蟜舒緩煩惱情緒,想讓嬴成蟜說出心中憂愁,為兒時就認定的良人排憂解難。
但這種事可怎么說呢?
別說青梅,丁香,就是把長安君府所有門客拉來也是無用,這事嬴成蟜只能靠自己。嬴成蟜都能想到,如實相說自家這幾個門客的反應。
其若是說我是未來穿越過來的,鬼谷子看出來了,這可怎么是好?
荀子會說:“子不語,怪,力,亂,神。”
李牧會說:“君上請你換個人騙可以乎?”
荊軻會說:“君上我是莽夫不是蠢貨,想殺禍源何需編理由,今晚我就幫你刀了他。”
蓋聶會說:“聶不知。”
眾門客不會對這件事感到難辦,而會對嬴成蟜穿越一事感到天方夜譚。沒人會相信嬴成蟜來自未來,就不會有人對鬼谷子看破此事而知悉嬴成蟜內心憂慮。
想要讓眾門客知道此事嚴重性,就需要嬴成蟜說服他們自己是來自未來。嬴成蟜覺得,想要讓這些人中龍鳳相信事實,比他在現代讓他人相信自己是秦始皇都難。
退一步講,就算自己說服了其他人,那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本來憂愁的是鬼谷子看穿自己身份,解決這事的辦法就是再告訴他人自己身份,這是正常人能做的事?
這又不是狼人殺,沒有確定被看出狼人牌,狼人自爆的玩法。
這件事,只能嬴成蟜自己來處理。
說真的,嬴成蟜是真的動了殺心,其本就對鬼谷子很是忌憚,從鬼谷子外號為禍源就可見一般。
自身最大的秘密被看穿,嬴成蟜是真的很想殺人滅口。
但針對殺不殺項羽的問題,其前腳剛說出與其害怕重瞳子長大后造反顛覆秦國,要趁其羽翼未豐時抹殺,不如自發圖強讓這個世道變好。
以酒喻人,說出成功的路有兩種。一種是削弱對手,一種是提升自己。前者治標,因為不可能削弱所有對手,后者治本,因為可以永遠提升自身。
剛給鬼谷子巴巴上完課,轉頭就把鬼谷子刀了,這不是打自己嘴巴嘛。
嬴成蟜破罐子破摔地想著。
他也不知道自己煩什么,穿越者身份暴露給鬼谷子也不會給他帶來實質性的傷害,但他就是很煩。
[這個鬼谷子是不是早就猜到老子身份了?拿項羽說事就是為了試探我知道身份暴露后,會如何處置他?真尖啊!不會真活了幾百年罷!]
[陰陽術只能確定項羽在齊地,齊地那么大,我派去刺客也是大海撈針,十有八九殺不死人,說出來做甚?他就是試探老子!]
“哼!”
嬴成蟜翻身坐起,抬腳便走,怒氣沖沖地要去找鬼谷子算賬。
青梅,丁香兩女想要隨行,被嬴成蟜強硬命令不得跟隨。
擔心嬴成蟜的姐妹一個撒嬌賣萌說公子帶我去嘛帶我去嘛。
一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我姐妹自小跟隨公子,不會給公子添亂。讓我姐妹此行跟隨公子,真要是有什么意外,還可以為公子料理。
嬴成蟜不為所動,冷酷無情地拒絕了臉若三月桃花紅的貼身侍女,徑直出了寢居房門。
穿過兩個屋內門扉,再踩著青石板出了房屋大門。神色如常得和早起的魯勾踐打了聲招呼,順著郡守府內通往鬼谷子居所的路徑,踩著泥地上的腳印走過去。
很快,鬼谷子的居所便映入眼簾。
嬴成蟜暴力踹開屋門,大步闖入其中,進門的一剎那瞬間冷臉。
反手將門用力甩上,開門關門巨響間隔不超三息。
“王禪!伱錯了沒!”
話音方落,嬴成蟜的眉頭驟然一凝,他沒有感應到屋內有活人的氣息。
“王禪?你在不在?”
本來散開的眉峰再次簇擁在一起,嬴成蟜緊皺著眉頭向內走。
若是之前他轉身就走,他武功甚高,這么近的距離,沒有幾人能在他面前隱藏住自身氣息。
府上也就荊軻,越女這兩個人可以,蓋聶,魯勾踐都不在其中,鬼谷子更是不行。
但見識了尸術的神奇,又聽鬼谷子說了一夜的尸家。
從鬼谷子口中聽到尸家有隱匿氣息的做法,嬴成蟜還真不確定鬼谷子能不能在其面前隱藏氣息。
鬼谷子在郡守府的居室不大,除了入門的廳堂,便只有穿過廳堂的居室,遠不能和嬴成蟜的大院落相比。
廳堂內一個洗浴的大木桶擺放在正中央,嬴成蟜經過的時候停下腳步,伸手試試水溫,涼的。
眉頭皺的更深了。
推開唯一的一間內門,進入鬼谷子寢居,掃了一眼沒見人。
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間內,床鋪被褥都疊的很整齊,沒有打開的跡象。書案上擱放著筆墨紙硯。
一件蓑衣搭在木椅上,蓑衣正對的地上是一小攤積水,積水旁則是昨日鬼谷子打的那把雨傘。
剛剛打造好,搬進來的書架上沒有擺滿經史子集,百家書籍,孤零零的只有一本書。
嬴成蟜反手關門,先來到床邊掀開鋪上的三層獸皮,黃色木頭裸露。
嬴成蟜曲指敲了兩下,響聲沉悶而不空洞,證明這張床不是空心。
“是沒處理完公事,還是…”
整件居室除了這張床可能藏人,再沒有能夠藏人的地方了。
判斷出房內確實沒人的嬴成蟜陰沉著臉走到桌案前,第一眼看向了墨硯,墨硯造型沒什么普通,一看就不是珍稀之物,硯臺內的墨跡已經看不出水痕了。
嬴成蟜伸手點了一下,手指上是少許黑墨粉末,這墨已經干涸了。
一根筆鋒同樣干涸的毛筆壓在了一張紙上,似乎是怕紙被吹跑壓重的。
嬴成蟜移開毛筆,習慣性的吹了吹,定睛看去。第一句話,便讓嬴成蟜心中僥幸完全消失。
君上,禪告辭了。
“我還以為是我的錯覺,你昨夜那一拜,果然是要就此離去。”
嬴成蟜在昨夜鬼谷子直立下拜的時候就有這個感覺了,稍微正式了些,所以才拉住了鬼谷子。
嬴成蟜想要放下這張紙去追回鬼谷子,從他睡著到現在,就算睡得時間再長也沒有幾個時辰,天色還沒晚。
鬼谷子一個老人,就算腿腳再能走又能走多遠?能走出新鄭三百里地界就算是快了,如今韓地都是嬴成蟜的地盤,嬴成蟜很確定自己能找回來。
壓抑住放下紙張的沖動,嬴成蟜自言自語。
“也不急于一時,看看你這尖過分的老鬼能說些什么。”
目光繼續向下看。
本來想與君上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以抱君上這么多年冷嘲熱諷之恩。但禪細想了一下,君上雖然常做蠢事,但只是目被遮住,并不是蠢人,不會信這種蠢話。要是如此寫了,平白墮了老夫名聲,還是算了。
“你才做蠢事!老子做什么蠢事了!你才是蠢人!你全家都是蠢人!”
嬴成蟜臉色很不好看,嬴成蟜發誓,若是鬼谷子現在就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一定向其展現自己的尊老技能。
君上那日與禪說:看清生活真相后依舊熱愛生活。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皆其樂無窮。想必這是未來出現的子所說罷,以君上的能力,應是說不出這種話的。君上不必假借夢中了,君上的夢實在太多了。
“直接冷嘲熱諷就不損你逼格了是罷?學我當豎子是罷?一大把年紀你當什么豎子!賤不賤啊!”
嬴成蟜想打人了,雖然這說的是實話,但嬴成蟜還是很不爽。
但終究禪是從君上口中得知,禪因這兩句話破了心中迷惘,還是要對君上道一聲謝。投桃報李,在禪去與天地相斗之前,也勸君上一句話,盡信書不如無書,他人說的總是他人的。
君上自以為是在適應時代,但實際上,君上這些年并未做到。只在老兵逼迫君上殺了三大世家之后,君上才算是進步了一些。君上,此時與你未來不同。制度是隨著時間,隨著人更迭,這里沒有土壤。
“老子早就知道了,用你說?老子人都殺完了你才放馬后炮,事后諸葛亮!”
秦王所做的事,是在逆大勢而行。而君上所做的事,是逆天而行。秦王很難成功,秦國也將因此崩塌。除非秦王能和老夫一般活上數百年,做數百年王位。但這個可能,微乎其微。
老夫頭上這四顆肉痣雖不如世人所說的那么玄之又玄,但確不是凡相。上一個如此相貌之人其名彭祖,活了八百年。此等面相者壽數悠長,就如重瞳子異象一樣,當然,君上應是不信的。
此不重要,禪只想要君上知曉,連紫微命格的秦王逆大勢都做不成,將秦國失于此。君上要逆天,失了秦國,也做不成此事的。當年尸佼在商鞅門下做門客,也是如君上一般大志。
其比竟上所想還要寬廣,其想要天下百姓人人皆能知道這個世界的本質,想要借助被秦孝公信任的商鞅,在不變法即死的秦國實現抱負。結果便是一腔熱血辜負,世人皆以為商鞅變法秦國是強秦,此想倒也不為錯,但在我那位老友眼中,與其將次成為強秦,不如叫弱民。
“真的假的?當初商鞅變法,還有這個尸佼的事?這不是誆我呢罷,《秦史》上怎么一點記載沒有?”
《秦史》是秦國自己編撰的歷史,詳細記述了從秦非子發家到始皇帝的事,就和魏國史書《竹書紀年》似的。
以嬴成蟜的權勢地位,看整部《秦史》一點問題沒有,但他從來沒有在《秦史》中看到過尸佼這個名字。
“不對!商鞅那是兩百年前的事,這老鬼能說出尸佼這個名字,且能和我說了一夜尸術,應該確實是尸佼老友不假。這老鬼,至少活了兩百年…皇兄要是年老之后還要想長生不死藥,把鬼谷子切片吃肉不比那幫煉鉛球的強多了?”
老友見事不可為,因此離商鞅而去。連我的老友都做不成事,君上若是想要做成事,難如登天。老夫對此沒有一點希望,離君上而去也有這一部分原因,老夫不想陪著君上命隕,老夫還能活數百年。
君上若是依舊想要完成心愿,便自己為之罷,老夫不能效力也。不管是勝是敗,都與老夫無關。書案上是吾老友之道,是老夫現場所寫,其名《尸子》。世上或有流傳之本,但完整之書只有此一本。
君上自己觀之可也,修習尸術也行,外傳也可。吾雖然覺老友沒有做到的事,君上也做不到。但做一件做不到的事是做,做兩件做不到的事也是做,君上便一起做了罷,要尸家不失傳于歷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