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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擺渡人慶十三

  “果然出BUG了?”

  “這個世界存在著同樣的‘擺渡人’詭物?”

  看著半透明如虛似幻般的黑色心臟,鄭修心中漸漸明悟。

  “同理,我身上的畫師、行腳,也可能存在著…第二位同樣門徑的異人?”

  “如果同樣的詭物相遇了,會如何?”

  鄭修面色凝重,這種事情只有碰見了才知道答案。

  黑色心臟上的黑色觸須向著同一個方向舒展。

  給鄭修一種如同“指南針”般的感覺。

  若鄭修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兩顆同樣的“黑色心臟”產生了呼應,觸須所指的方向,應是另一顆黑色心臟所在的方位。

  這個世界帶給鄭修的違和感越來越多。

  如今,他無法理解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沒有人能告訴他答案。

  手握心臟,鄭修如入無人之境般走出天牢,回到街上。

  街上行人寥寥,到了夜半,他潛入巴六福醫館。

  隔壁傳來疤老六那如同雷霆般的呼嚕聲。

  黑暗中。

  屋中彌漫著一股如同尸體腐朽般的臭味,難聞至極,是從慶十三身上傳來的,怪不得疤老六寧可睡柴房也不睡這里。

  鄭修剛在慶十三身旁坐下,慶十三便猛地睜開眼睛。

  “是你。”

  慶十三仰面躺著,睜開眼后兩眼直直地望著房梁。

  “嗯,是我。”

  鄭修淡然回答,咬破手指,他隨手用指頭沾著血,在地板上畫了一盞燈籠。

  地面血光朦朧,平面上的燈籠詭異地“浮出”地板,如氣球般飄起,飄在房間中,散發著朦朧的光芒,將房間映成一片陰森的血色。

  鄭修露出“這一手”,令慶十三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可下一刻,他眼中的異色悄無聲息地淡了下去。

  “殺了我。”

  慶十三漠然道。

  鄭修搖頭。

  “救人救到底。”

  慶十三又道。

  顯然此刻的他認為,讓他死,對他而言是一種“救贖”。

  “紀紅藕…真的死了?你親眼看見的?”

  鄭修問。

  紀紅藕與慶十三認識了許多年,鄭修這是知道的。可他不知道的是,紀紅藕的死,會給慶十三帶來如此致命的打擊,令他消沉至此,了無生趣。

  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

  鄭修很納悶。

  以前紀紅藕當別人夫人的時候,也沒見慶十三怎樣怎樣啊。

  鄭修忽然發現,他其實并沒有自己所想象中的那般,了解慶十三。

  聞言,慶十三輕輕點頭。

  鄭修又問:“你不奇怪,我為何認識紀紅藕?”

  “呵,”慶十三此刻對鄭修的態度好了許多,咧嘴一笑,這一笑將他干涸的嘴唇扯出了幾道口子,滲出了血,他用一種古怪的笑聲嚯嚯笑道:“許多人都知道…都知道,我們可是朝廷重犯。”

  “不想報仇?”

  “已經報了。”

  “說說?”

  慶十三沉默了一會。

  “二皇子。”

  “啊?”鄭修一愣:“嘴賤的那個二皇子?”

  慶十三一聽,忍不住笑了:“是他,我潛入皇宮,將他的一顆眼睛挖了,塞進他腚眼里,將他的舌頭拔了,放進了他眼窩里,我趁他還醒的時候,剖開他胸口,將他的心挖出,放他另一顆眼睛前,讓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心一點點地失去溫度。”

  他用最平靜的口吻說著一件最為殘忍的血案。

  原來慶十三殺了二皇子。

  二皇子死了?

  怪不得慶十三會被史文通打斷雙腿。

  這種要犯一旦跑了,真的,事情有點大。

  他終于明白霍叔對自己、對老爹是真的好。

  疤老六甚至不知道自己攤上了什么事,在隔壁睡得很香。

  鄭修大約腦補了“這邊”故事。

  慶十三與紀紅藕沒能遇上他,沒能加入鄭家,他們沒有正當的職業,為了謀生,仍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當當刺客,接點小活什么的。

  紀紅藕被二皇子干掉了。

  慶十三為了報仇,只身一人潛入皇宮,在干掉二皇子的同時,因為虐殺而耽擱久了,被逮住了,打入天牢。

  恰逢老魏死了,指不定二皇子的死也是許多人喜聞樂見的,便將慶十三打入天牢,打斷雙腿,就這般養著,養到了現在,生不如死地活著。

  鄭修點點頭:“我聽說,刀子下得快,心臟被挖出來時,人還能活幾秒,能看自己心臟一眼,是真的嗎?”

  慶十三不太肯定:“是吧?或許是我刀不夠快,他一看見自己的心臟就死了。”

  冒著血光的房間里,曾經為主仆二人的兩人,沉默了一會,忽然各自發出輕笑。

  “不知為何,我有種認識了伱許久的感覺。”

  慶十三悵然道。

  鄭修聞言,瞳孔一縮。

  他又想起了疤老六所說的“史文通又死了”。

  鄭修深深吸了一口氣。

  “有興趣…聽我說一個故事嗎?”

  “…哦?”

  他本想說沒興趣。

  可不知為何這話沒能說出口。

  慶十三一心求死,所以此刻他的神情看起來興致缺缺,但他仍是輕輕“哦”了一聲,給了鄭修一個面子。

  鄭修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富有磁性。

  這是講故事的好聲音。

  “一個關于…赤王與慶十三的故事。”

  “有一位早熟的英俊少年,自幼父母雙亡。”

  “與姐姐相依為命,受盡欺凌與白眼。”

  “有一天…”

  鄭修將自己那些年與慶十三的相處,一點一滴地說出。

  從最初的相遇。

  到慶十三在皇城中落腳。

  后來紀紅藕與裴高雅也來了,他們暗中護著鄭家。

  紀紅藕成親了,慶十三有點失落有點開心。

  慶十三白天當車夫,晚上時不時在鄭家屋頂蹲點。

  他與赤王的故事,平平淡淡,遠不如“司空追命”那般跌宕起伏蕩氣回腸。

  鄭修用平靜的口吻說完慶十三在“另一邊”的退休老刺客的隱居生活時。

  躺在草席上的慶十三,早已淚流滿面。

  他哽咽著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慶十三的反應令鄭修有幾分驚訝:“你相信?”

  “我信…”慶十三閉上眼睛:“除了她,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慶十三’這個名字。”

  “我們當年浪跡江湖時,有一回二人喝高興了,她笑著問我,若有一天,我若有機會金盆洗手、隱姓埋名,會用什么身份。”

  “我說,我會化名‘司空命’。”

  “她笑我,說這名字一聽就不是好人。”

  “她說隱姓埋名就得用低調的名字。”

  “慶十三…是她隨口取的名字。”

  “我本以為,這輩子,我永遠都當不成‘慶十三’了。”

  慶十三哽咽的聲音漸漸地恢復平靜。

  他將“慶十三”這個名字的來歷說出后,他整夜第一次轉過頭,看著鄭修的臉。

  “你想,我替你賣命?”

  鄭修搖頭:“非也。你若相信我說的話是真的,就應該相信,我不會用任何事情去要挾你。我或許做錯了,來到這里,讓許多事情都變了。我只想讓一些事情撥回正軌,我目前不敢說能讓紀紅藕活過來,但,只要活著,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嗎?”

  鄭修的初衷,只是想讓慶十三有“活下去”的理由。

  若慶十三一心求死,即便鄭修想救他,也無法救下一個不想活的人。

  顯然,他的目的似乎達到了。

  鄭修指著房間中掛著的血色燈籠,笑了笑:“想學嗎?”

  慶十三點點頭。

  有那么一瞬間,他渴望活著,渴望看見,鄭修所說的…另一種可能。

  鄭修將那顆半透明的心臟,按進慶十三的體內。

  剎那間,慶十三渾身顫栗,止不住地抽搐起來。他用力咬著牙齒,雙唇滋出一道道裂口,滲出了許多血。

  與詭物融合的過程是痛苦的,而且不是每個人都能成功。

  陰差陽錯,鄭修當時想讓慶十三成為門徑的異人,慶十三拒絕了。于是鄭修用煮出了。

  如今,鄭修為了救慶十三,彌補自己的內疚,將的詭物交給了慶十三。

  一飲一啄自有天意,究竟如何更好,鄭修也說不清楚。

  他已經掌握了進入外灘的技巧,說實話,的詭物對他而言,有幾分雞肋,不用他也能自由出入外灘中。再者,如今他的莫名其妙地宕機,面板亂碼,他也無法創建新的分身,與其留著詭物,不如用在這里,救慶十三一命。

  或許慶十三會走上與“從前”不同的軌跡,他不會成為赤王,司空追命也成不了“慶十三”。但就像老爹說的那句話:生當無愧,死亦無悔。鄭修認為慶十三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全是因為他的自私,他自私地不顧后果要讓老爹活下來,導致了這一連串變故的發生。

  鄭修等到慶十三呼吸變得平穩,才離開巴六福醫館。

  正如霍惑說的,一位斷腿的弒殺皇子刺客,他的生死已經無人問津了。

  老魏死后,朝廷中暗潮洶涌,二皇子的死反而是有些人喜聞樂見的,白死了。

  他從天牢救出慶十三、匿藏要犯這件事,反倒不如殺死史文通這件事大。

  按霍惑所說,史文通是另一派的,他殺死史文通的事如果敗露,會將鄭家擺到“保皇派”的陣營中,這才是鄭修最擔心的事。

  可他們有證據嗎?

  鄭修倒覺得不太可能。

  如今城里又沒有夜未央。

  “我要不要創一個夜未央出來?”

  鄭修摸著下巴想著。

  很快他又搖搖頭,否認此事。

  這樣他豈不是變成“夜主”了?

  還有一件事鄭修搞不懂,為何這次世界線偏移,會把“燭”給變沒了。

  “難道他自己一不小心玩脫了,變成人柱,一下子就…進去了?”

  若真如此,這就皆大歡喜了。

  如此相安無事過了幾天。

  再去巴六福醫館看時,慶十三被打碎的膝蓋骨愈合了,傷口也長出了肉芽。

  即便不是那種特化了肉身恢復力的異人,其生命力也遠超常人。

  疤老六給慶十三雙腿換藥時,眼睜睜看著慶十三面色自若站起來,整個人傻在原地。

  愣了很久,疤老六興高采烈地在院子里跑。

  “爹!我有出息了!”

  “我成神醫了!”

  “活死人,肉白骨!我成神醫了!”

  “哈哈哈!嘻嘻嘻!老子成神醫了!”

  慶十三治好了,這邊又瘋了一個。

  鄭修帶了一身干凈的衣服,一襲斗笠,一雙草鞋。

  慶十三換上鄭修帶來的衣服,將那臟兮兮的囚服丟火盆中燒成灰燼。

  他穿著草鞋,斗笠壓低,笑起來時,斗笠下露出一排微黃的牙齒。

  “喏。”

  鄭修將一根煙桿丟了過去,還帶了一包昂貴的煙葉。

  慶十三起初不要,但他摸著煙桿,斗笠下,眼睛忽然一亮,接煙桿的手微微顫抖著。

  他點燃煙桿,抽了一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過了一會,慶十三似乎習慣了,煙霧在他身邊繚繞。鄭修看著縈繞在煙霧中的身影,忽然覺得“從前”的慶批回來了。

  “司空追命,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鄭修問慶十三。

  慶十三吧嗒吧嗒抽著煙,他瞇了瞇眼睛,笑道:“司空追命,在那一夜死去了。”

  “哦?”鄭修笑了笑。

  慶十三壓著斗笠,抬起頭。一縷縷陽光從斗笠的縫隙中鉆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你說的故事比茶寮里的說書人中聽。所以,若鄭少將軍不嫌棄,慶某想在您身邊跟一段時間,聽一聽故事的…結局。”

  “好,鄭家歡迎你。”

  “擺渡人,”

  “慶十三。”

  詭物到底是什么?

  詭物的存在似乎是“唯一”的。

  若不唯一,就會出現bug。

  慶十三暫時在鄭宅住了下來。

  他身為少將軍,招一位“家丁”,合情合理。

  鄭浩然與春桃雖然對鄭修招一位家丁進來,心道奇怪,但并未多想。

  即便是霍惑來了,只要慶十三不露臉,他不會將這人與斷了雙腿的司空追命聯系在一起。

  正如慶十三自己說的,司空追命已經死了。

  他成為后不久,告訴鄭修,他隱約能感覺到在山的另一邊,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什么東西在吸引他。

  鄭修告訴慶十三,那是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另一個擺渡人詭物”。

  慶十三聞言了然,默不作聲。

  史文通的死讓城中風聲鶴唳,停放史文通尸體的地方來來回回共去了十多位仵作驗尸。

  這兩輩子,史文通被驗尸的次數,或許比別人仵作驗尸的次數更多。

  鄭修甚至好奇地想,如果“被驗尸”也是一種“規矩”,存在著門徑,史文通會不會走出一條“尸變”的路子來。

  這自然是一個笑話,史文通不可能活過來——最起碼在目前的世界線不會。

  所有的仵作翻來覆去地驗尸,驗了幾天,仍是得出史文通死于“馬上風”的結論。

  他注定死于“馬上風”。

  在史文通死后第十天,鄭修在日記上畫了一匹馬,馬上畫了一個史文通。

  霍惑來了,他沒多說什么,只說了三個字“沒事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鄭修道了一聲感謝,偷偷將二十年前鄭浩然用過的“護心鏡”送給了霍惑。

  霍惑果然不愧是“浩然迷”,他臉上不動聲色,暗地里卻如獲至寶,當著鄭修的面嗖一下將“鄭浩然用過的護心鏡”揣入懷中。

  “霍叔先替鄭將軍收著,收著。”

  他嘴角抽搐踏出鄭宅。

  鄭修看著霍惑離開的背影,心道這回穩了。

  接下來他與月玲瓏過了幾天平靜日子。

  直到四月末。

  一天晴朗的夜里。

  一位神秘的女賊在鄭家屋檐上被慶十三當場拿下,打破了鄭修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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