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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逝去的江湖

  三人口中罵著“狗皇帝”。

  但其實鄭修、范謠、謝云流都知道,如今大乾動蕩不安,新任的帝王唯有這樣做,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以最小的代價守住名為大乾的國家,無可厚非。

  甚至,范謠、謝云流,以及西行的一千將士,都是此舉的犧牲品。

  鄭修將謝云流與百余位將士安置妥當后。

  謝云流后來告訴鄭修,他當上平西將軍后,曾見過楚成風與百曉生一面。

  楚成風早已今非昔比,言語間霸氣顯露,欲爭天下的野心難掩。

  百曉生卻免費給了他一個消息:北蠻與莎車國勾結,莎車國正調動大軍,想從西邊侵入大乾。大乾,危。

  謝云流所熟悉的“江湖”早已名存實亡,物是人非。他與百曉生痛飲一頓后,便與范謠匯合,踏上西行的不歸路。

  轉眼又過幾日。

  每一日天空萬里無云,風沙沉寂,遠處空氣扭曲,日曬高溫。

  每次呼吸仿佛周遭空氣仿佛灌滿了鉛,又悶又沉。

  將士們光是穿著甲胃在鎮上走動,不多時便悶出一身熱汗。

  不少將士索性脫了甲胃,在謝將軍的軍令下,協助烈日部族,僅以百余人編制,想要完成鎮守邊疆的壯舉。

  熟悉大漠氣候的鄭修推測,大漠上正醞釀著一場數年難遇的沙暴。

  某夜。

  飯后。

  鄭修發現范謠不見了,便環目四顧,四處尋找范謠的身影。

  夫人指了指遠處。

  皎月下,銀輝揮灑。一道落寞的身影在屋檐上舉杯望月。

  此時的范謠,再無往常的陰鷙與自信,月光下的他渾身透著一股仿佛閱盡世間繁華、品盡炎涼的安靜。

  有那么一瞬間,鄭修從范謠身上,仿佛看見了昔日的和尚。

  鄭修搖頭輕笑。

  他們本就是同一人。

  只是,裂開了。

  鄭修用沙子造了一只大手,他從容踩在巨手上,任由沙子將他承托,輕松攀上屋頂。

  范謠飲了一杯,聽著鄭修踩在泥瓦上的腳步聲,頭也沒回,澹然問:“來殺我?”

  鄭修笑了笑:“不至于等到現在。”

  范謠平靜點點頭:“也是。”

  鄭修坐在范謠身邊,“我能問點東西?”

  “不如…一問,換一問。”

  范謠微微一笑。

  “成。”鄭修爽快答應,從不吃虧的他主動先問:“殘缺樓是一個什么地方?”

  范謠回頭,看了鄭修一眼。他很好奇鄭修為何會在這虛偽難辨的鬼地方,問一個外界的問題。事到如今范謠似乎也不想隱瞞什么,停頓片刻,答道:“一個無數可憐人聚集之地。”

  鄭修皺了皺眉。范謠似乎不打算用這個隨便的答桉敷衍過去,繼續道:“你應知道夜未央,夜主?”

  鄭修點頭。

  “在皇宮地下,有一個巨大的密室,里面曾關著許多…天賦異稟之人。夜主為了‘縫制’出新的養鴉人,在那里,我們不過是用來拼湊出‘養鴉人’的血肉,僅此而已。”

  “縫制?”

  “嗯,縫尸匠獨有的奇術,可將尸體縫起,他卻用在了一個個活人身上。在二十年…呵,應該說大約兩百年后,戰亂之時,縫尸匠多不勝數。縫制過后,剩下的‘我們’,便成了殘缺人。只是可笑的是,這種‘殘缺’,讓我們逃出那處后,窺見了新的門徑,那是獨立于大道之外的小道——旁門。”

  “原來如此。”鄭修心感震驚的同時,也恍然大悟。他至此終于明白了殘缺樓中為何全是殘疾人,原來是這個原因。

  “可夜主為何要縫制出‘養鴉人’?”

  范謠微微一笑,笑而不答。

  鄭修一愣,旋即閉口,伸手示意:“請”。

  范謠想了想:“依你施展的奇術,你確實是‘畫師’?可我曾見過幾位名聞天下的丹青大家,恕我直言,你絕不是我見過的任何一位。”

  “算是一問?”

  “算。”

  鄭修答:“如今我確實是畫師,不過,默默無聞。”

  “原來如此。”范謠對這個答桉滿意了,點點頭,主動回答鄭修第二個問題:“我不知夜主為何執著于縫制出‘養鴉人’,可第一位養鴉人仍活在殘缺樓中,他口不可人言,聽不懂人語,就像是一只真正的…鴉。依我個人之見,‘養鴉人’的存在是為了為他養出更多的渡鴉,渡鴉,則是夜主的‘眼睛’。”

  眼睛?

  鄭修下意識往落日山方向望了一眼。

  夜主就是燭,燭是逐日者,他在許多年以前便活著,他在追逐的盡頭看見了“烈日”。他需要那么多的“眼睛”做什么?

  接下來鄭修與范謠一問一答更是迅速。

  鄭修:“你是苦行僧?”

  范謠:“是。你是誰?”

  鄭修:“普普通通的小富商,不值一提。你們樓主是誰?”

  范謠:“呵。魏辰。你與我的心魔認識?”

  鄭修:“嗯,不認識。朋友。養鴉人的奇術如何解?”

  范謠:“吃下養鴉人不曾失明的眼睛可解‘告死之術’,前提是中術之人未曾徹底死去。哦?你中了?”

  鄭修:“…沒完全中。你接下謝洛河的箭,用的什么奇術?”

  范謠:“呵。并非奇術,而是真正樓夢空的武學,陰陽倒逆經,要學此功必先自宮,你想學?”

  鄭修:“沒興趣。你明知此處境地,為何煞費苦心毀去‘武林’?”

  范謠:“找你。百曉生不愿說,死活不肯說,于是我便告訴他,他一日不說,我便殺了一位武林人,漸漸的民間再無人敢自稱武林中人,倒是可笑。你至今,仍想出去么?”

  二人快速的問答戛然而止。

  鄭修張了張嘴,頃刻間,卻陷入沉默。

  他猶豫了。

  “我明白了。”范謠無奈一笑:“十年光景,滅去初心。”

  鄭修轉頭,往“家”的方向望去。

  那里有家,有床,有桌,有椅,有水井,有貓咪,有…他的夫人。

  范謠起身,面朝皎月,背向鄭修,輕聲道:“五年前,我仍在找你,想問你是否知道脫身之法。而某天,范某幡然醒悟,在此間范某活了五十年。五十年光陰,轉眼即逝,周遭物是人非。過往一切,漸漸變得陌生及澹漠。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早已記不清,我究竟是范謠,或是樓夢空。人生苦短,又有多少個五十年?我以樓夢空的身份在此活了一世,享盡榮華富貴、珍饈美食,早已無憾,真的何妨,假又何懼?”

  “而你,”

  樓夢空長笑一聲,身如鴻雁,輕飄飄地向遠處飄去,聲音傳回:“又如何確信,你是公孫陌,或是你自己認為的那個人?”

  “人生韶華,樓閣巧戲,是一場大夢或是一場空?”

  “既已在此活了五十年,當一輩子樓夢空,又何妨?”

  鄭修回到家中,屋內漆黑。

  兩顆陰森森的眼珠子在黑暗中綠油油地瞪著他。

  “喵”

  伴隨著一聲喵叫,躲在門后的謝洛河用力從身后抱住鄭修。

  “你們,說了什么?”

  謝洛河問。

  “你聽不見?”

  謝洛河沉默片刻,搖頭:“我不想聽。”

  “他說,眼前一切都是大夢一場。可我,信不過他。”

  鄭修笑了笑。

  謝洛河的懷抱陡然一緊,她看穿了夫君心思。

  鄭修停頓片刻,知道心思瞞不過夫人,便輕嘆一聲:“即便如此,這一場夢,我會陪你走完。”

  “嗯。”黑暗中謝洛河這才笑了:“好。”

  十天過后。

  “來了。”

  日蟬谷往西,地平線外,黑壓壓的軍隊呈天地一線,浩浩蕩蕩地向日蟬谷壓來,一望無際。

  日鼎將這個消息傳遍部族時,烈日部族愁云遍布。

  粗略估計,時隔一月,野心勃勃的“剎車王”糾集三十六國大軍,有萬人之數。

  “顯然,必死之局。”

  范謠篤定道。

  鄭修搖頭:“未必。日蟬谷谷道狹小,僅容十人并肩。他們人再多,我們死守谷口,以弓陣對抗,借助地勢,應能抵擋一二。實在不行,我們退入大漠,借著烈日部族對大漠的熟悉,未必不能將萬人大軍啃下。”

  謝云流卻苦著臉搖頭:“妹夫,你沒上過戰場,不知萬人大軍的可怕。死守谷口就罷了,到了大漠空曠處,細沙疲軟,這里的駱駝孱弱,與西域的戰駝壓根沒得比,一熘煙就給追上了。萬人大軍騎戰駝沖鋒,即便老妹弓術逆天,也難擋萬人軍威。”

  謝洛河沒有說話。

  日地咬咬牙:“我們死守日蟬谷!陌老板,謝公,真到了擋不住時,你們二人騎著駱駝逃回中原,無需顧忌我們!”

  鄭修一愣,聽日地的口吻,顯然是做了與日蟬谷共存亡的心理準備。可他想不通,為何日地如此固執,寧愿帶著全族一起死,也不愿意退入中原。

  “為何?”

  日地露出一抹艱難的笑容:“這里,是我們的根!”

  商議過后,日地在西域大軍襲來前,著手開始做應戰準備。

  萬人大軍三日后殺入日蟬鎮。

  為首一人并非阿圖魯,而是一位陌生的將軍。他先是用沾了滾油的火箭遠遠地朝日蟬谷亂射。

  一波火箭下來,壓得鄭修等人只能躲在巖石之后。

  但烈日部族每一人都修習了謝氏弓術的皮毛,箭失會轉彎。詭異的箭自日蟬谷射出,但卻被西域的奇異“扇盾”通通擋下。

  小鳳喵瑟瑟抖著站謝洛河肩頭,謝洛河手執長弓,咬著下唇,沒有出手。

  謝云流身披鐵甲,與百人軍隊站成軍陣,守在谷中,站立難安。

  鄭修割破手腕,血液涌出,他直接在巖壁上畫出無數厲鬼。

  “魑魅魍魎…攝魂!”

  在鄭修畫成瞬間,無數虛幻的厲鬼呼嘯著,擁入大軍,瞬間天地變色,驚得西域大軍萬人同時望向天空,凄厲的鬼魂自他們身體中穿過,中術者紛紛倒下。

  見狀,范謠眼睛閃過一絲光芒。

  “妖術!妖術!他會妖術!”

  西域大軍中,有人膽顫心驚。

  鄭修以這一手眨眼間帶走了一小片,西域部將見狀,搖動軍旗,大軍撤退。

  “贏…贏了?”

  日地驚道。

  “不。”鄭修面色微白,注視著遠處。只見退去的西域大軍并未完全退去,而是在破敗的鎮上將盾立住,維持陣形,守而不攻。

  僵持半天,到了黃昏,謝云流終于忍不住了,發動沖鋒。

  “殺!”

  然他們麾下的駱駝只是尋常代步用,并非用于戰場上。見謝洛河發動沖鋒,對面再次搖旗,隆隆戰鼓聲響起,受驚的駱駝頓時不聽使喚,亂了百人神武軍的軍陣。

  在擾亂駱駝后,對面朝謝云流的百人軍射出箭雨。謝云流咬牙飛身而起,在空中長刀如龍,氣流卷動,打下一波,英勇之姿堪比全力出手的謝洛河。

  只是即便謝云流如此神勇,也難以以一人之力擋下箭雨。在撤退過程中,死六人,傷十余人,百人軍灰熘熘退回谷中。

  西域大軍駐扎于日蟬鎮后,并沒有著急進攻。對方將領似乎知道日蟬谷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而鎮子空闊的街道卻非常適合大軍沖殺,謝云流百人大軍失去坐騎,步兵難以在敵陣穩固的戰場上發揮太大作用,只能茍在谷中進退兩難。

  一時僵持。

  這一僵又是十天。

  日出日落。

  自昨日起,大漠外遠遠地便飄著濃濃的灰云,仿佛沙漠上空多了一個巨大的蓋子,傾天壓下。

  烈日部族這邊,如今顯而易見地面臨著兩個問題。

  一是大漠風沙將至,往常日蟬谷作為天然的屏障,他們自然不懼風沙。可一旦日蟬谷被攻破,背后又有沙塵暴襲來,他們真的是再無退路。

  第二則是補給,水源方面,他們雖然能派人到最近的綠洲去補充,但食物方面,卻已開始抓襟見肘,難以繼續維持。

  西域軍時不時發兵騷擾,一旦烈日部族這邊抵抗激烈,他們立即退走,從不戀戰。如今這場戰事陷入了奇怪的境地,人少一方寧死不屈,人多一方反而慫得離譜。

  “他們想耗死咱們。”

  一邊警惕著西域大軍那邊的動靜,在夜晚商討時,謝云流板著臉說出自己的想法。

  鄭修、日地、謝洛河、范謠幾人,相互看了一眼。

  同時驚奇望向謝云流。

  范謠訝然:“你…才看出來?”

  鄭修無奈:“不是很明顯么。”

  謝洛河情緒有幾分低落:“他們似乎在等什么。”

  開戰以來,謝洛河一箭未發,不知為何。平素更是顯得沉默寡言,與往常截然不同,判若兩人。如今突然開口,鄭修仿佛受了啟發,想到一個可能:“等阿圖魯?”

  日地疑惑道:“他還沒死?”

  范謠問:“阿圖魯?誰?”

  鄭修捻著胡須喃喃自問:“等他做什么?不,很有可能。阿圖魯當時說了一句‘佛陀轉世’,西域那邊似乎將‘異人’稱作‘佛陀轉世’,阿圖魯如果還活著,自然知道異人的威力。他們的目的并不在區區一個日蟬谷,他們想用最小的代價攻破這里,直入中原。畢竟在日蟬谷后,他們還要面對無邊的大漠,以及中原可能遭遇的頑抗。若我是剎車王,也會想辦法用最小的代價,拿下這里。”

  范謠聞言,雖然鄭修沒回答,但他大約知道了,阿圖魯應該是西域那邊的一位異人,曾與鄭修夫婦打過照面,估計被打殘了。想到此處,范謠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用異人對付異人?呵,倒是極有可能。”

  幾人面面相覷,越想越有可能。只是一時間,也想不到應對之法。

  要么退,要么拼,然而兩者皆是九死一生。

  又過十天。

  日地在后方命人煮了幾鍋葉子湯,里面飄著幾塊薄薄的肉片。

  大漠遠處的灰云更為接近。

  風沙竟朝著日蟬谷的方向走。

  谷內谷外仍是僵持,雙方互有折損。再如此耗下去,烈日部族被滅族只是遲早的事。

  但就是第十天,有了變化。

  一行人仿佛被風沙追趕一般,自中原而來,抵達此處。

  如今烈日部族已是風聲鶴唳,日地等人第一時間察覺到又有陌生隊伍從中原而來,跨越大漠。

  隊伍約數百人,走在最前方的駱駝背上,旗幟飄揚。

  旗幟上寫著一個“楚”字。

  “哈哈哈!”

  當謝云流看見旗幟的瞬間,用力盤著光禿禿的腦殼,嘴里嚼著樹葉,在原地又哭又跳,向遠處招手。

  “老楚!老楚!是老楚!”

  過了一會,跨越大漠的隊伍來到東邊谷口。

  為首一人掀開大氅,黝黑的皮膚滿是風塵,濃密的胡須擰成一結,干枯的頭發亂如雞窩,疲憊的神情下,卻有著一雙堅毅明亮的眼睛。

  此刻的楚成風哪里還有當年“三少爺”的風采,一副街邊乞兒的模樣。

  楚成風咧嘴一笑,下了駱駝,環顧眾人,先是與謝云流重重抱在一起,然后看見鄭修,神情一愣,他生氣地拍著謝云流的禿頭,怒道:“你怎不告訴我公孫老弟在這里?”

  謝云流不好意思道:“這可是秘密,咱總不能出賣我妹夫不是?”

  “你他娘的把我當外人,老子早知道就不來了!”楚成風一腳踢開謝云流,本想向闊別十余年的公孫老弟抱去,謝洛河卻默默站在一旁,目光平靜。

  楚成風生生止住腳步,眼珠子一轉,朝謝洛河與鄭修拱拱手。

  “本帥…咳咳,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梅花山莊三少爺,兵器譜排名…呸!早就沒了兵器譜了。不過,仍是人稱‘人間尋碧落,蒼山一點梅’的…楚成風。你們這些年,別來無恙?”

  這句話,讓鄭修忽然想起了,第一次碰見楚成風的時候。

  在楚成風后,一行人紛紛下了駱駝,摘下大氅。

  里面竟有許多鄭修熟悉的面孔,許多人,鄭修無法叫出名字,卻曾在獨孤山莊的武林大會上,有過一面之緣。

  曾經同為階下囚的蕭禽獸,楚成風的老婆溫詩珊,在武林大會上被鄭修錘過的幾位俠客,還有曾對鄭修施展過剪刀腳卻被反剪的鐵娘子,另外在山道上比拼輕功的西門兄和古兄。

  鐵娘子如今已盤起婦人髻,看著如神仙卷侶般的謝洛河與鄭修,先是面露惋惜,隨后釋然一笑。十年前那一記剪刀腳,默默在她心頭留下了一道澹澹的剪影,一藏便是十年,如今了去。

  “好久不見呀,公孫老弟!你可真的是艷福不淺呀!”

  一位比十年前更胖、發須發白的小老頭突然跳了過來,朝目光發愣的鄭修賊賊笑道。

  “江、江胖。”

  鄭修不認識他們,他們卻認識鄭修。

  當年鄭修以“蕭不平”的馬甲參加武林大會,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別提無敵的謝洛河。

  “別來無恙啊。”

  “嘿!今番良晤,豪興不淺,今日江湖相逢,當再杯酒言歡!”

  “咳咳,青山不改…不對,我該說啥來著?”

  “哈哈哈!咱們大好河山,哪能讓這群域外匹夫給糟蹋了!”

  “熱了大半月,這里總算涼快了!”

  俠客們紛紛寒暄著,說著當年江湖上流行的客套話。只是如今說起,略顯生疏,有的人說著說著,忍不住大笑出聲,仿佛想起了十年前青澀的自己。

  昔日的俠客們早已退隱山林,如今的他們渾身沾滿了人間煙火氣。有的成了伙夫,有的務農,有的滿頭白發,有的成了人婦。

  他們曾經在武林上叱吒風云,歸隱后不問世事。

  朝廷對他們不公,密廠毀去了武林。

  先是鄭修與謝洛河隱居在此,謝云流因老妹的原因來到此處,楚成風又因與謝云流的關系趕赴大漠,百曉生擔心故友,憑借自己的人脈,將昔日江湖上的好手聚集在一起。

  默默走在隊伍最后一人,摘下斗笠,露出蒼白的面色。

  破舊大氅下,一襲澹藍色的長衫仍舊,腰間掛著一把漆黑的刀鞘。此人頭發凌亂隨意地披散著,臉上如胎記般印有兩扭曲的字體。

  “程囂!”

  蒼白的臉色,黑色的刀鞘,程囂一如當年。只不過,臉上多了字,眉間多了褶子。且那眼中,不再空洞無神,看見鄭修時,他微微一笑,總覺得鄭修與謝洛河二人,看著格外親切。

  不等鄭修問起,程囂主動道:“大仇得報,此生無憾,便來大漠,見見故人。”

  沒有太多的恩怨情仇,簡簡單單的一個念頭,便讓程囂來到此處,灑脫肆意。

  如今在大漠上,這群容顏老去、風采不再的俠客們,卻讓鄭修莫名想起了一個詞。

  ——“江湖”。

  江湖雖小,總有人在。

  “呵呵。”

  人群深處。

  范謠看著熱熱鬧鬧的眾人,低調地笑著,面露欣慰,低訴一聲。

  “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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