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這件事,越到后面越水,到了中后段,無論是參訓學院還是施訓教官,都會產生深深的疲憊感,這種疲憊感不是來自身體上的,而是心理上的,每天數著日子過,覺得那么短短的十幾二十天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總需要一點調節的方式,才好繼續堅持下去。
除了組織了一些文體活動,訓練的內容也變得豐富起來,野外生存、手榴彈投準、消防滅火、防爆盾操練,種種種種,每天來一點新鮮的東西,然后晚上再告訴你明天會有什么有趣的科目,拉升一點期待感,一點點地,終于將時間磨到了軍訓尾聲。
昨天下過了一場大雨。
清晨,東方的天氣剛剛露出微光,霧氣升騰,遠處的平原、丘陵,掩映錯落,在一片片或薄或濃的霧氣中,一支青年組成的隊伍,便自遠處穿行過來。
軍訓已經到了倒計時的最后幾天,這一天是行軍拉練的日子。
計劃的行程有十八公里,算得上漫長了,但是一直都被關在營區里面,終于可以嗅一嗅外面的空氣,走點路又算什么呢。
“啊,一走出營區的大門,空氣都是這么香甜,充滿了自由的氣息。”
“哈哈…”
“軍訓實在是太痛苦了。”
“還好還好,明天打個靶,后天匯報演出,就能徹底解脫了,我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不過,還真是羨慕你們班啊…實在是太爽了吧…”
泉興一邊走著,一邊跟一個朋友聊天,朋友說的“你們班”指的不是經管學院1班的那個班,而是部隊里的班排編組的那個班,說白了就是他們宿舍。
他嘿嘿笑了笑,說:“主要還是靠我們的班長。”
他當然知道朋友羨慕的事是什么了。
這幾天連續下了幾天的大雨,大家的訓練一下子輕松了不少,但在下雨的前幾天,卻是連續的酷暑天氣,分明已經9月中下旬了,氣溫卻時常超過35度,更讓人郁悶的是,這個溫度下,人雖然難受,但又不至于需要中斷訓練,于是只能苦兮兮地熬了。
而就是那對所有軍訓學院來說最痛苦的幾天時間,他們一排一班卻天天都在陰涼的食堂里玩水…
咳咳,當然,說玩水有些過分了,官方說法是,打掃衛生。
打掃衛生的時間,正是最嚴熱的時間,剛剛結束了這個任務,就開始下雨了,大家都待在宿舍里整理內務,和室友下下棋,健身房里折騰一下,勾搭勾搭某個軍訓時搭訕認識的某個姑娘,時間就過去了,所以對他們班來說,這一次的軍訓不要太輕松。
但是他們的輕松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泉興遠遠地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易陽,不能說是全靠他吧,但確實有絕大半功勞是靠他的。
軍營里面,所以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前面的某一天夜里,吹了緊急集合的哨子,倒不是要捉弄大家,而是真的遇到了緊急情況…
距離他們住宿樓的一個下水道堵住了需要清理,陳超問有沒有人愿意出公差,需要六個人左右。
大多數人是沉默的,甚至連泉興自己都不愿意,畢竟這一次的公差和掃掃地擦擦桌子可不同,下水道的那個味道…實在是沒有辦法忍受。
班里只有易陽想了想,舉起了手。
陳超在這里找人也是無奈之舉,剛好遇到任務,人手不夠,而這種事情又不能強迫,畢竟他們都只是學生,不可能以真正上下級的名義命令的。
隨后又有一部分人舉了手,他隨意點了五個,又特意點了易陽,便去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易陽回來了,拿上了自己臉盆又出去了。
那天晚上一直到深夜11點多,易陽才回宿舍,臉盆都缺了一角,問他什么情況,他卻只是笑笑,說通了。
后來跟人打聽才知道,當時需要清理下水道里的污垢,只能容納一個人,帶的工具都不怎么方便,易陽二話不說回寢室拿了自己的臉盆,仗著身高臂長,舀了不少污垢出來,那味道讓旁邊的人都快要吐了,他卻能面不改色地做這件事。
之后的某一天,陳超又說需要出公差,而這一次直接點了易陽的名字。
當時泉興心里還有些不太高興,覺得陳超是看易陽老實好欺負么?每次都叫他,于是便主動報告,申請跟易陽同去。
除了泉興,潘洋也蹦著高舉手,還有我還有我。
陳超看了看他們班的其他人一眼,又問:“其他人呢?”
幾人想了想,也表示愿意跟易陽一起去。
陳超說,那好吧,既然你們愿意把自己當做一個集體,那就一起去吧。
大家都抱著有累一起受的念頭去了。
只是讓人意外的是,到了地方才發現這一次的公差分明就是休息,愣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而陳超什么都沒有說,便直接走了。
于是,當其他人都在炎炎夏日下痛苦地站軍姿,走隊列的時候,他們站在食堂樓上,一面喝著冰礦泉水,一面從玻璃窗看他們軍訓。
泉興想,只要你自己愿意辛苦,那么輕松往往會主動找你。
不過,回想著易陽不僅在面對腥臭骯臟的下水道污水時可以面不改色,還能坦然從容地用自己的臉盆去疏通下水道,還是十分讓人震撼的。
自然還不太方便直接問易陽的家庭情況,但他觀察過易陽,無論是談吐,還是平時用的手機,偶爾跟女朋友聊天時不經意被人聽到的一些話,都顯示出,他的條件應該不錯,所以能夠屈身去做那樣的事,就更加讓人感到驚訝了。
一開始只是覺得易陽這個人跟自己有相同的興趣愛好,打交道的話應該合得來,所以才接觸多一點的,但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發現了他身上一些很不錯的品質和特點,為人低調謙和,但又有自己的想法,不會人云亦云,成熟穩重,情商還很高。
很舒服,而且對他更好奇了,想跟他再更多接觸一下。
隊伍行進了很長距離,逐漸大家自營區出來透氣的興奮勁過去了,長時間的步行,還是讓人有些疲憊了,不過經過了這么長時間的軍訓,自然不至于吵吵鬧鬧要休息什么的,哪怕體質稍微差一點的學生,也都咬牙堅持著。
每一個人身上有一個挎包,包里裝了一瓶水和一塊壓縮餅干,如果餓的話可以拿出來吃,除此之外便沒有更多攜行物資了,相比真正的軍人,都不能說是輕裝上陣,應該說是無裝上陣。
他們的“排長”其實并不是軍官,而是一個個年齡可能比他們也大不了多少的軍士,此時回歸本來角色,帶隊的同時也承擔著警衛的任務,遇到有路口的地方,便會提前過去站好跨立,這片區域人煙稀少,行駛的車子也很少,偶爾有路過的車輛,看到他們走過,停下了,講腦袋探出車窗,好奇地看一看…遇到退伍軍人駕駛員,鳴著長長的笛聲示意。
易陽抱著游玩的心態拉練。
長期堅持跑步,走走路這樣的事情自然算不上特別辛苦,至少相比于其他人,這種強度不足為道。
軍營是郊區,但沒有完全脫離人煙,有幾條公路自附近通過,還有火車道,走了一段距離以后,到了一個偏僻的小鎮,鎮上鮮有年輕人,一些老人站在不遠處好奇地打量他們,偶爾有跑來跑去的小孩子,看到他們,突然停下腳步,立正敬禮。
照理說這種時候是應該還禮的,但是學生們大都沒有這個意識,而且總覺得自己不算軍人,考慮敬禮是否妥當到問題,一時間走過的幾個學生看到了小孩子,也只是對他們笑笑,這時候潘洋主動停下腳步,站直了身體,給幾個小孩子標準地還了一個軍禮。
走過小鎮,休息,空隙里男生和女生拉歌比賽,活躍氣氛,陳超的表情也不再像剛剛見到他時那般嚴肅,在起哄中上去唱了一首歌,竟然十分好聽,隨后坐下隨意聊聊天,講了一些有關自己的故事,笑著說他當年高考分數有多高,但是家里太窮了,有一個三個妹妹還在讀書,要照顧,父親腦癱在床,母親除了照顧父親,還要照顧有糖尿病的奶奶…所以選擇了軍校,因為一入校就有工資拿,也不需要學費,衣食住行全包,很適合他這樣的寒門子弟。
陳超的形象也在大家都眼中逐漸清晰了。
層層疊疊的云逐漸散去,陽光照射了下來,但因為前幾天的雨,此時的陽光不再毒辣,反而暖洋洋的。
大家坐在地上休息,吃著壓縮餅干,喝著礦泉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看看天上的云,感受著吹來的風,感受到了涼爽,大家突然意識到…
夏天已經過去了。
他們成大學生了。
軍訓也要結束了。
莫名有些感傷。
回到學校以后,晚上的操課沒有組織看新聞,而是把大家帶到足球場上,玩團隊游戲,人椅游戲,大家圍城一個圈,前一個人坐在后一個人的膝蓋上,相互借力,總在失敗,總在翻車,花費了一個多小時,成功了幾秒鐘,隨后人椅結構轟然倒塌,大家躺在足球場上哈哈大笑,感受著快樂的氛圍。
隨后,大家也不挪動位置,上去表演節目,展示著大學生的青春風采。
不知道哪個軍士搬來了一臺大音響,還弄來了幾臺樂器,熱歌勁舞,東海大學臥虎藏龍,長相甜美的女孩子,臉上帶著羞澀的自信,跳一段熱辣的舞蹈,個子矮小的男生,一串空翻入場,來一個激情的街舞,這樣的氛圍下,幾個軍士起哄,沒有出節目的學院就顯得沒有面子,挨個來,輪到經管學院了,易陽聽到旁邊有人在催某個女孩子,女孩子說:“哎呀不行啦…我只會鋼琴,這里沒有呀。”
易陽笑了笑,見一時間沒有人上去,便自己上去,抱起吉他。
這樣的氛圍里,任何一項才藝都足以引得下面歡呼不斷,他彈了一首許巍的《故鄉》,一首蒼涼的歌曲卻被唱出了溫柔的味道。
那晚上折騰到了熄燈前,大家才有些戀戀不舍地被帶回休息,此時漫長的軍訓時間終于要被劃上尾聲了,一些感性的姑娘哭唧唧,甚至主動去要某個教官的電話號碼,被無情拒絕了…“我們有紀律!”
甚至陳超說:“誰敢留女學生的聯系方式,就給老子滾蛋!”
所有的難熬,到了收尾的時候,成了依依不舍…只是呢,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沒有遇到過幾次這樣的分別,所以每一次都撕扯心情,但將來經歷得多了,這樣的場面便也就麻木了,就像易陽,他就沒有其他人那般深沉的感觸…也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
倒數第二天,打了靶,一切順利。
易陽也是第一次打靶,這玩意兒對男生來說,無論多少歲都不會失去興趣。
安全員壓好了彈,上好了膛,他們什么都不需要做,直接趴下去打就好了,易陽按照教的方法瞄準,深呼吸,有意識瞄準,無意識擊發…
“啪!”
聲音比想象中還要大,他的耳朵嗡嗡嗡,這一嗡就嗡到了軍訓結束。
結束軍訓以后,新生的學生氣一下子褪去不少,回到學校,換上自己的衣服,竟然都很難被發現是大幾的學生了。
可惜還沒來得及好好體驗一下真正的大學生活,匆匆收拾一下東西,就放國慶節的假了。
易陽必須要回漢寧市,有兩件事需要去辦。
第一件事是林耀地業傾注心血的城北溪谷工業園區附近的林耀廣場項目,正式啟動。
作為股東,易陽需要出席這一次的活動。
這個項目對他來說十分重要,哪怕侯林不說,他也會過來一趟的。
第二件事嘛…
自然就是跟姐姐約會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上一回姜黎黎說的,要給自己的“獎勵”。
嗯…實在是很難不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