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是形式上十分正規的軍訓了,但也僅僅是形式上的貼近,主要是一日生活制度層面的,真正到具體的操課,與真實的軍事訓練還是有挺大差別的,至少沒有讓他們三公里五公里地跑步,也沒有帶去拉拉引體向上或者爬戰術丟手榴彈之類的。
主要還是考慮到那些項目容易受傷。
而站站軍姿,練練隊列之類的訓練,對作風養成有極大的作用,但對體能上的提高微乎其微,想以此來減肥更是不大可能了,有想法的學生更愿意在操課之外的時間自己運動一下。
這個場子上的球員水平都不算太高,能把球運明白的都沒幾個,胡亂運一氣,傳球,接球,以一個很丑的動作將球丟出去,隨緣入框,大概就是此時球場上總體景象了。
終于輪到了易陽他們這一組。
泉興躍躍欲試,脫下了外套,這些對手呢,他都不怎辦看得上,當然,只是球技水平層面的看不上。
潘洋也站了起來,其實他哪里會什么籃球?不過是出來透透氣,湊個熱鬧罷了,但他向來對這種陌生的環境不會發憷,哪怕自己的球技水平差勁,也能從容地上場,沒有諸如“我水平這么差,上去太丟臉了”一類的心理包袱。
兩人都看向易陽。
這時,易陽才緩緩將視線從遠處收回。
“好好打!盡量別一下子就被刷下來了!”泉興哈哈大笑道。
易陽隨意地點點頭。
這種層次的野球比賽哪怕贏了,其實也沒有什么值得稱道的地方,單從身高上看,易陽和泉興都有一米八幾,站在人堆里鶴立雞群,哪怕有一個潘洋小巧玲瓏,也沒什么關系。
上場以后,易陽打得很隨性,三分球外接球,晃動一下,要么就直接干拔出手了,要么運兩下傳出去,慢吞吞的,懶洋洋的,以活動身體為目的。
潘洋是真的不會打球,但他也是真的興奮,在十分賣力的跑位,防守時雖然對位的人基本上都比自己身材高大,他卻一點都不害怕,又攔又搶,玩得不亦樂乎。
泉興是很會打球的,也很認真,喜歡突破,尤其當易陽接連投進以后,對手不敢再放空外線,于是突破的空間更大了,變向、加速、轉身、拉桿上籃,玩得很花哨,儼然球隊的小明星。
雖然有潘洋這個拖油瓶,但在易陽和泉興的帶領下,很快就實現了三連樁。
黃杉衫給自己加練動作有些累了,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來了幾個同宿舍的女生,見到她了,熱情地跟她說話,又說那邊有男生打籃球,過去看看吧…
黃杉衫心里有些不太愿意,但也不好拒絕,便默默地跟上。
幾個女孩子來到球場邊觀看比賽,像是一針興奮劑打入了球場,球場上的人注意到了,就突然變得更加賣力。
易陽在打球的時候,盡管心情放松,但不會如場下一般三心二意,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球場上。
感受到對手突然增加的強度,有些詫異,不過對他來說對手認不認真沒什么區別,甚至對手如果在防守時更認真了,被晃倒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但實在沒必要對他們這么殘忍…本來就不是一個層次的較量,所以除了投籃以外,更多是時候還是分球…
只是今天手感極好,亂投亂進。
場下觀戰的幾個女生,都是經管學院的。
初入高校,就像是解開了封印,高中時壓抑著本能的某些季動,此時終于可以稍微放肆一點地表現出來了…想看帥哥就大膽地看好了。
球場上的帥哥其實不少,但最耀眼的還是班長和他的兩個隊友…
泉興身上有一種十分瀟灑的氣質,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潘洋從身高上來說,大概會被許多女生無視,但如果僅僅是看臉,有某些癖好的女生,大概又會喜歡得不得了。
總而言之,看他們打球是挺舒服的一件事。
女孩子的矜持,不至于大呼小叫,便在一個角落安安靜靜地看比賽,然后捂著嘴笑著,跟旁邊的女生小聲說點什么,這樣的氛圍里,只有黃杉衫表現得十分不自在,脫下帽子,扇了扇風,東張西望,腦子里想著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
其實…她還挺喜歡這次軍訓的,一方面是食堂的飯菜免費,而且量很大,除了第一天晚上沒吃到雞腿,后面天天都有,也沒有飯量的限制,每天都能吃得飽飽的,至于曬曬太陽啦,站站軍姿這些事情實在算不上難受…唯一有些痛苦的是,協調性不太好,總是被人笑,當然笑這件事也沒關系,有時候她也自己笑自己,甚至有一回帶偏了用木棍幫自己糾正動作的教官,更讓人快樂了…
就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旁邊的女生突然一聲驚呼:“啊!”
黃杉衫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便臉上一痛,是一股沖擊力直接打在臉了上。
四仰八叉地倒下去了…
一個籃球吧嗒吧嗒地在旁邊亂蹦。
黃杉衫看著天空的那團云,忽明忽暗,臉上火辣辣的痛感,提醒著她還存在于世。
這叫什么事啊?
其實,也沒有那么痛啦,小時候有一回從牛背上摔下去,比這可慘多了,她像是天生對痛覺沒有那么敏感。
此時倒在地上,放空自己。
隨后耳畔嘰嘰喳喳一陣亂七八糟的呼喊聲,女孩子們都嚇壞了。
“沒事吧杉杉!”
“杉杉…杉杉…”
隨后視野中出現了一張帥帥的臉。
黃杉衫眨了眨眼,一下子就認出來,是班長大人。
接著,視野里出現了第二張、第三張奇形怪狀的臉。
她手撐地站了起來,搖了搖頭。
一個臉上長滿青春痘的男生一臉緊張在旁邊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同學你沒事吧?”
黃杉衫搖搖頭:“沒事…沒事…”
“啊呀!杉杉,你還說沒事,你的臉都腫了!”
“啊?腫了嗎?”黃杉衫后知后覺地摸了摸臉,是有點肥都都的感覺啦…要說痛倒確實說不上,有一種漲漲的感覺,一抽一抽。
“同學,我送你去醫務室吧!”青春痘男生說。
突然被這么多人圍著,黃杉衫臉上有些不太自然的表情,搖搖頭,慢吞吞地站起來了,說:“不用了…不用了…”
“同學…”青春痘男生表情十分尷尬,說什么也不是,撓了撓頭。
“杉杉!你流血了!”
“咦?”黃杉衫微微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肘上剛才蹭破了一點皮,此時獻血滲出來,看上去量很大,她抬起手肘,輕輕皺了皺眉…
“你們誰有紙巾?”
“去醫務室包扎一下吧!”
青春痘男生表情更尷尬了,說:“還是去一趟醫務室吧…”
一個女孩子說:“同學,你去打你的籃球吧,我們送她去醫務室就行了。”
“對,沒那么嚴重的…”
青春痘男生糾結一番,只好干笑兩聲:“那…那好吧…對不起,對不起…”
易陽和泉興他們三個也在旁邊默默看了一會兒,見狀便也準備回去打球了。
就在這時,一個女生說:“班長!你跟我們一起去一下吧?”
易陽奇怪地看了看那個女生。
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聽說去醫務室動用藥品的話,需要要班委簽字確認的。”
易陽回想起來,好像的確是有這么一句安排。
當然,這個規定的原本是需要輔導員簽字,但稍微靈活一點的話,也可以讓班長或者團支書代簽,只要后期輔導員認就行。
易陽轉過身對潘洋和泉興說:“那你們先玩兒吧,我跟她們去一下。”
泉興和潘洋對視一眼,雖然覺得有些掃興,但也知道這種時候易陽必須要去的,便只能點點頭了。
黃杉衫想了想,說:“其實大家不用陪著我去,我只是蹭破了點皮,自己去就行了。”
易陽說:“沒事的,我陪她去就行了。”
幾個女生猶豫了一下,便說:“那就辛苦班長啦!”
兩人走了一段距離,黃杉衫將手肘抬起來,用手擦了擦傷口之外皮膚上的血跡,突然對易陽說:“班長…沒事的,不用去醫務室了,你回去打球吧。”
易陽看了看黃杉衫,沒有回應這句話,若有所思,問了一句:“對了,我聽說女生連有一個家伙同手同腳,把教官給帶崩潰了…是你吧?”
黃杉衫愣了愣,有些臉紅,點點頭:“呃…”
易陽的腳步沒有停,笑了笑:“那這么說的話,你的協調性挺差的,而且差得很倔強啊。”
黃杉衫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便低著頭,下意識地跟上易陽的腳步。
“你怎么知道的?”
“哦,這個么,剛才看到你在加練。”
“啊?”
易陽又說:“嗯…你小時候是不是在襁褓里長大的?”
黃杉衫一怔,有些驚訝地看著易陽,“班長你怎么知道的?”
易陽搖了搖頭:“你別班長班長地叫我,太奇怪了,就叫我易陽吧。”
“哦…”
易陽說:“看到過一個理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個人的協調性只有一次發展機會,大概在八個月到一歲半之間,這段時間的嬰兒最好到處爬一爬,手腳并用,才能鍛煉出不錯的協調性,過了這個歲數,協調性基本上就固定了,后天很難再提高。”
“許多協調性比較差的人,很多都是在襁褓里長大的。”
黃杉衫愣了愣,認真想了想,笑起來:“呀,這么說的話,這個理論很可能是真的了。”
易陽發現,這個女生很樂觀,也沒有那種喜歡抱怨的習慣…有一些人,面對相同的場景,第一反應是怪父母當初沒做好這件事。
黃杉衫回憶了一下,看了看易陽,猶豫一下,才小聲地說:“我小時候是跟著奶奶長大的。”
易陽眼神微微一動,輕聲說:“哦…我也是。”
黃杉衫有些驚訝地看了看易陽,才繼續說:“嬰兒時期的事情,我自己是沒什么記憶啦,是后來奶奶講給我聽的。”
“奶奶和爺爺都要在地里勞動的,那個時候我又不會走路,奶奶就把我包在襁褓里,用一根長長的繩子給綁在背上,一邊背著我,一邊挖地什么的…”
易陽默默地看了黃杉衫一眼。
黃杉衫繼續說:“奶奶說,幸好那個時候的我很安靜,不吵也不鬧,有時候她忙久了,都忘記背了一個娃,勐然想起來,到處找娃,甚至把自己都給嚇壞了,才反應過來,娃在哪兒呢,不就在自己背上嗎…哈哈…”說道這里,她忍不住笑起來,又大概扯到了臉上的肌肉,腫起來的部位開始有了明顯的疼痛,忍不住“嘶…”了一聲,擠了擠眼睛…
易陽看著她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笑,又莫名覺得有些心疼,一些東西不太好問,但大概也能猜到黃杉衫家境的一個簡單的輪廓了。
不知不覺,視野中已經出現了醫務室的大門。
黃杉衫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啊呀…本來都說了不用到這里來的。”
易陽搖搖頭:“反正醫藥都是免費的,不用白不用。”
軍醫是一個阿姨,效率很高,三下五除二,幫黃杉衫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又給她開了一些消腫內服的藥物,全程都沒坑一聲。
事后,軍醫阿姨語氣有些嚴厲地說:“你打到球場邊上看比賽的女孩子,真是該去跑兩個三公里反省一下!”
易陽連連賠笑:“是是是…”
黃杉衫立刻辯解道:“不是的…不是他,是另一個同學。”
軍醫阿姨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黃杉衫,搖搖頭,沒說什么,說了句下一次注意點,便揮揮手讓他們走了。
出來以后,易陽抬頭看了看天色還早,問黃杉衫:“你接下來怎么安排?”
黃杉衫想了想,說:“我還是回去吧…”
易陽說:“嗯…你記一個我的電話號碼。”
黃杉衫微微一怔,“啊?干什么…”
易陽平靜地說:“如果你將來需要幫忙的話,可以找我。”
黃杉衫猶豫了一下,從兜里掏出一個很舊的老人機,只有基礎撥打電話功能的那種手機,甚至是黑白屏的,價格不會超過兩百塊錢。
易陽的視線并沒有放在黃杉衫的手機上,緩緩念出自己的手機號碼。
黃杉衫認真地將易陽的電話號碼輸入到自己的手機里。
易陽笑了笑:“你不打算給我撥過來嗎?”
黃杉衫微微一怔,才點點頭:“哦…”
按了撥打按鈕。
很快,易陽手機振動了,他沒有掏手機,說:“行了,你掛斷吧。”
“哦。”
黃杉衫默默掛斷手機,收起來。
易陽說:“那我們就在這兒分別吧,我再去運動會兒…”他指了指黃杉衫的手肘:“應該不影響行動吧?”
黃杉衫連忙說:“不影響不影響!”
易陽笑了笑,說:“那再見了。”轉身跑了。
黃杉衫望著易陽的背影,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微微一嘆。
嗯…開始有點疼了。
慢吞吞往回走了。
天上的云,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