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清河流過的縣城,遠遠近近的燈光,勾勒出城市的輪廓。入了冬,街上逗留的人終究是少了許多,光芒暗些的街道,往往是居民的住所。一輛車在一座小樓前緩緩停下。
駱正偉下車了。此時已經比較晚了,他看了看時間,默默嘆了口氣。
加班自然還是會有的,只是工作的內容相比于以前,算不上辛苦。身邊的確是有不少同事喊著基層累,基層苦的,但對于在邊境上待了那么些年的駱正偉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
當然,很多時候他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做著事,也懶得去說教那些懶惰的同事,或者勸戒一下旁人“不要那么多抱怨”之類的話,做好了自己的事情,偶爾空了可以指點一些新人怎么辦桉子,他知道,人的認知跟他所在的環境有很大的關系,讓他人接受你的觀點,是世上最費勁的事情。
畢竟如今調到了行政工作的崗位上,接觸一線的時間就沒有那么多了。
總得來說,是有些不適應的。還是會懷念以前辦桉子出生入死的日子…當然不是懷念那時的危險,而是那時做的每一件事,都會感覺到很有意義,很有價值,是在為這個社會負重前行…如今的事情,大多數的確是沒有意義的。不過常年來養成的習慣,還是會讓他將一切工作一絲不茍地完成。
這段時間干的最有成就感的事情,莫過于那個參賽視頻。自學剪輯軟件,搜集素材,剪視頻,做后期…從一開始的什么都不會,到現在能夠制作出了精美的視頻,的確是一段有意義的歷程。而辛苦沒有白費,被上面看中了。市里特別安排下來,說這個視頻的立意很不錯,還有拓展的空間,但是拍攝和制作還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可以進一步完善一下,下一步可以往省廳推。
關于成績的事情,反而不是他在意的。但這個視頻凝結的是他在邊境工作那么多年積累的情緒,如果不能發泄出來,的確會很痛苦。
市里的重視也使得縣上十分重視,這段時間他已經不用干其他工作了,可以專心做這個事情。同時可以從縣里的宣傳口借幾個專業人士過來幫忙,專心把片子拍好。一些視頻片段,是當初和兄弟們執行任務時的現場畫面,第一視角,結合收集來的一些視頻,再好好拍攝一下,制作出來會有十分震撼的效果。
回到家,女兒還在學習著,他知道快要期末考試了,這段時間的學習緊張了很多。
沒有去打擾駱落月,駱正偉獨自坐在客廳的電腦前抽煙,老婆已經睡了,于是拿起了耳機,打開了一個音樂軟件,默默地聽起了歌。
其實…是在尋找一首合適的視頻背景音樂。上次用的那首歌,總覺得差點意思。
易陽還是會去姜黎黎那里練琴。算是學習之余的放松。實際上,吉他上姜黎黎已經教不了什么東西了,她對吉他的理解也就那么多,但音樂嘛,把樂理學會了,一邊思索一邊自己反復大量地練習,吉他水平就會不斷提高。說到底,音樂上,樂理知識和視唱練耳還是更重要一點。
姜黎黎的家里,打開了空調,暖烘烘的。
易陽開始有些理解給一段旋律配上和弦的基本邏輯了…這只是樂理上的一個小突破,但是放在吉他上是一個里程碑式的進步。這意味著,在不久的將來,聽力再好一點,就可以脫離吉他譜即興伴奏了,到了那種程度,隨便在那個酒吧當個駐唱沒什么問題了。
目前,真正需要學習的東西也不是很多,到姜黎黎這里來,主要還是靠鋼琴練一下視唱練耳,半年以來,聽力水平很不錯了。
休息的間隙,易陽問了一個他一直以來都想問的問題。
“姜老師…怎樣才能寫一首歌呢?”
姜黎黎正在倒了一杯水,端起來喝了一口,聽到易陽的話,望了過去,只見他抱著吉他好奇地望著自己。
“嗯…”姜黎黎一邊往鋼琴邊上走,一邊說:“你這個問題,其實我覺得大概會是許多玩音樂的人都會遇到的一個問題。”
“在沒有接觸音樂之前,大多數人會覺得寫歌是一件高大上的事情,比如,假如你聽到某個身邊的人說自己寫了一首歌,那肯定心里震驚極了…覺得寫歌這件事嘛,距離自己太遠了。”
“嗯。”
“但是呢,進了這個圈子會發現,其實寫歌也沒有那么高大上。這么說吧,一個人哼一哼,用手機錄下來,就算是寫了一首歌。”
“呃…這樣也算?那…沒有譜子…”
“對啊,沒譜子。但是你能說這個歌不是他寫的嗎?當然不是了,有一些人,腦子里就是有一些好聽的旋律,他給弄出來,就成了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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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陽笑著說:“那…不是,是個人都能寫歌了?”
“理論上是這樣的啊,作曲嘛,嚴格地說沒什么門檻的。只是說,要把自己創作的曲子弄成譜子,讓其他人能看懂,需要一點門檻。但這件事甚至可以交給專業人士去做…悄悄告訴你吧,有一些明星啊,他們就是這樣寫歌的,什么不懂,哼一哼,給制作人,然后什么都不用管了,最后署個作曲的名,名利雙收。”
“這么簡單…”
姜黎黎在鋼琴上隨意按了幾個音,又說:“但是呢,那樣的大明星畢竟是少數,甚至人家搞一個作曲的名頭只是錦上添花,不靠這個的…對于普通人來說,作曲沒有門檻,但是真正要搞一首能聽的成品歌出來,卻是有很高門檻的。”
“當然,我們這里只討論流行歌,古典鋼琴曲那肯定不能是這種方式作曲…繼續說,草根要創作一首歌,一首真正意義上能在播放器里給別人聽的那種歌,還是蠻復雜的。”
“曲子有了,詞,你也得有吧?”
“詞曲都有了,接下來就是制作了。這個過程是卡住百分之九十九的草根音樂人的門檻。編曲四大件,以前給你說過了吧,貝斯、鼓、鋼琴、吉他,找一個靠譜的編曲人編寫和聲,這個步驟是最費時費力的,因為涉及到打譜,每一個樂器和聲部都要有對應的譜子,不是給你們那種粗糙的譜子,反正我做不到…接下來還要有一個錄音棚,請錄音師,開始錄制,接下來還有混音、母帶后期,甚至后面的發行…總之,是一個超級復雜的系統工程。”
“這個需要錢嘛,而且往往不是一個人能搞定的,所以才華的創作者,不簽約的話很難搞出來。”
“于是有一些音樂人嘛,在成名以前,往往就是唱唱民謠,為什么唱民謠?因為民謠嘛,有了詞曲,一把吉他伴奏,隨便哪里都能唱,稍微有點錢,找個效果好一點的錄音棚彈唱錄出來,就能發布了,省了多少成本。”
易陽點點頭:“原來如此…”
怪不得很多民謠歌手只有一把吉他伴奏呢…原來大多數是因為這個原因。
大致了解到了自己想要了解的東西。
但讓姜黎黎有些好奇了,她問:“你問這個干什么?”
易陽說:“想寫歌了嘛。”
姜黎黎樂了起來,嘖嘖兩聲:“厲害厲害,給姐姐聽聽?要是好聽的話,姐幫你制作出來怎么樣?”
易陽隨口哼了兩聲:“latidoretido…”孤勇者的“愛你孤身走暗巷,愛你不歸的模樣…”
自然而然,只聽了這兩句旋律,不可能產生多么驚艷的感覺,只能說是還算抓耳吧,不過易陽已經可以用簡譜唱出來了,不錯不錯,比某些所謂創作型明星強多了。
至少有個創作者的樣子。
“嗯…沒了?”
“暫時沒了。”
“詞呢?”
“不成熟。”
“這首歌跨度多少啊?”
“嗯…兩個八度以內吧。”
“不算高,那么調不高的話,一般普通人都能唱。行啊,那你正式創作出來了告訴我吧…”
到目前為止,姜黎黎并沒有對易陽的這首所謂的“創作”抱有多大的期待。
回家后,易陽背了會兒單詞,翻出了抽屜里面那張《孤勇者》的簡譜詞曲,默默看了一陣子,又拿起吉他,隨便彈唱了一下…
微微嘆了口氣,將這首歌放下。
其實,這首歌大概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寫”出來了。
當時只是學習累了,一時間閑著無聊,視唱練耳這么久了,稍微摸索一下,一些流行歌的首調簡譜自然也能想著旋律給扒出來…大概花了十幾分鐘,就弄出來了,索性把歌詞也填上了。
只是,弄出來這首歌,他卻并沒有辦法坦然地對外宣布,是自己寫的,對于變現的事情更是一籌莫展。
當然不是矯情或者是對原作者的愧疚等等亂七八糟的婦人之仁。原因,說起來有不少,甚至有幾個類似擔憂、忐忑的情緒一直堵在胸口。而這一切的根源是,在今晚姜黎黎講解之前,不懂音樂創作的流程和原理。此時懂了,卻發現想要靠幾首歌來賺錢,遠比自己想象中復雜多了…以前看的網絡小說里隨便抄抄歌就能賺大錢的故事…還是挺假的。
首先,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把這首只有曲和詞的譜子,變成真正意義上給別人聽的歌?這里大概只有兩種方式,一是賣給某個明星…但是他不知道通過什么途徑可以實現,而且就算寄給某個唱片公司,dome帶怎么弄?那么只剩下第二種途徑了,自己制作出來,然后發布在某個網絡平臺上,期待它能火,這種歌,只有火了,才能被別人看上,才能變現。
總之,如果要靠這個賺錢,前期一定是要投入不少成本的。這便是一個比較頭疼的問題。而這首《孤勇者》又是非常吃編曲的一首歌,可以說沒有好的編曲,影響力至少打一半的折扣,那么成本還要預算高一點。
接下來,哪怕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這首歌給粗糙制作好了,對于這首十年后很火的口水歌,能否迎合當下聽眾的審美,卻是一點底都沒有。要知道,哪怕是周董經典的《我很忙》,剛剛推出的時候被挑剔的聽眾批判得一無是處,甚至大吼“周杰倫是否已經江郎才盡…”
而且,他可不是陳奕迅,后來的《孤勇者》是頂級的編曲和頂級的演唱者,以及后來短視頻平臺的播放渠道,才讓這首歌有那么高的傳唱度的。
所以是,很有可能廢了不少勁以及成本,抄出來的歌,像是丟進海里的一塊石頭,翻不起任何浪花,那可就哭死了。
除此之外,無論如何他都只是一個年齡不過十幾歲的少年。寫出一首歌,自然不能說是駭人聽聞的事情,但總歸是一件稀奇的事,那么肯定會有一些人深扒,究竟是不是他本人創作出來的…這個過程中,自然會涉及到一些人來問一些專業的問題,今晚上聽姜黎黎說了,大概有些底了,不至于因此露餡兒,但這個過程肯定不會很愉快。
而且會影響學習。
想到這里,易陽搖搖頭,暫時把依靠抄歌賺錢的心思拋諸腦后了。
現在還沒有考慮好將來到底讀什么專業,是從商從政還是搞科研,但有一點想得很清楚,可以抄一兩首歌未來的歌,可以為他將來相對輕松地積累一筆財富,作為資本的原始積累,這個已經想好了…但是不是現在,各方面條件都不是很成熟,現在還是要以學習為主。
想到這里,反而坦然了一些。
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在幻想抄襲一些歌曲,一夜暴富,甚至學習樂理吉他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的。如今想通了這件事,沒有那么著急了。
第二天早自習,駱落月又聽到易陽在哼唱那首兒歌,頓時露出了驚喜的表情,說:“對對對,就是這個…你這個歌,你想起來叫什么名字了?”
易陽看了駱落月一眼,笑道:“不用白費力氣了,你找不到這個歌的。”
“找不到?”
“這個歌,叫孤勇者…我寫的。”
駱落月頓時翻了一個白眼。
“吹牛不打草稿。”
在駱落月看來,寫歌是多么厲害的一件事啊,區區他?
區…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