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午自習上課時間還早,于是易陽帶著馬東犀在校園里閑逛。當然…還沒有坦白馬思雨喜歡自己的情況,更沒有表明這一次小丫頭作弊…跟他是有關系的。
馬東犀倒是十分健談,東拉西扯,不著邊際地開著一些亂七八糟的玩笑。這個過程中,還是在下意識地觀察著易陽…當老板的人,經常要用人,經常要思考,于是不知不覺就會把這種習慣帶入到生活中去。
此前雖然和這個少年接觸了幾次,兩次都和修車有關。第一次接觸,是他坐班車去隔壁縣提車…倒也不是找不到借用的車子了,但是開過去的車子,還需要找個人開回來,恰好那天沒有什么人手,于是索性坐班車過去…底層出身,他和許多老板不同,只在需要的時候在意排場和面子。
第二次,則是他幫忙修好了春風摩托。
兩次接觸總得來說對他的印象都是很不錯的。也會下意識地拿這個少年跟自己的手下做事的幾個人對比,其他能力不提,畢竟不了解,便不好說,但是單從談吐這一點上說,他比他們幾個沉穩。
他甚至還沒有成年。
但是馬東錫并不會覺得對方是少年就心存輕視。自己在對方那個年紀,早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看人眼色行事了。這個時代的小孩子是幸福的一代,所以成熟得晚了很多,但不是說就沒有那種早熟的少年。
“你父母是干什么的?”馬東犀隨意問了一句。
易陽笑笑:“沒有父母。”
馬東錫明顯愣了愣,然后開始摸煙盒,說:“哦…”
兩人走到正在施工的籃球場邊上。工人們三三兩兩,正在曬著太陽。倒不是想偷懶,而是施工用的原材料還沒有到。
馬東錫走著,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姓易…你的爸爸是易洪耀?”
這下輪到易陽愣了愣…
是的,易洪耀是他父親的名字,這個名字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如同一道傷疤,是別人不能揭開的。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因為易洪耀并不是他父親的本名,說起來有點土,他父親的本名叫易大,別人都叫他易大娃。
農村人起名字就是這樣,很俗,很接地氣。
易川的父親之所以叫易三,是因為還有一個易老二出生是就夭折了。
易洪耀是他父親后來出社會闖蕩后,自己給自己起的名字。
易陽點了點頭,看上去并沒有什么情緒波動:“大叔認識我父親?”
“也談不上認識吧…我們這種小縣城,前面一點的時間,有一點混出頭樣子的人,也就那么幾個…就算不認識,大抵也是聽過對方名字的。你的父親,很厲害…嗯,可惜了。”
易陽點點頭,沒說話。
馬東犀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兩人看過了操場,繼續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去。踏上操場到教學樓中間的那段長長的階梯,易陽問:“大叔的侄女現在怎么樣了?”
“思雨嘛…”馬東錫將手背在身后,他走路的姿勢很有特點,是那種四平八穩的四方步,給人一種很淡定的感覺。
“說起來…我這個侄女跟你的情況差不多。”
“嗯?”
“父親不在了。她的母親,鄉下人,什么都不太懂的,在鄉下種地。我覺得孩子一輩子這樣不太好,鄉鎮小學教育差一點,就給弄到縣城里來讀書…嗯,她小學就在縣城讀書了。但是平時沒什么精力管教她,本來想的是…至少把初中高中讀完吧,后面再說后面的事,無論是讀個大專還是做其他事情,總是有個歸宿了,沒想到學校竟然讓我把她領回去,義務教育階段…雖然名義上開除不了,但學校鐵了心不要你,還是有辦法的。”
易陽說:“學校這樣處理的確是有些矯枉過正了。大叔伱準備怎么辦呢?”
馬東犀聽到這里,頗為傷腦筋地摳了摳腦袋,說:“之前打聽過了…也托一些人脈說了說,得到的答復都是有些難辦。呵呵,也是沒想到,在教育系統的人脈關系不是很多,要辦成這件事,只能多繞幾個圈才有辦法了…就先過來看看吧,跟校長先談談,看他怎么說。”
易陽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組織語言,猶豫一番,才說:“大叔,你們大人平時都是…怎么辦事的?”
馬東犀聽到這話,有些樂了,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易陽:“怎么?”
易陽故作輕松地說:“我聽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聽到這句話,馬東犀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了,畢竟還是個孩子,想問題的方式還是跳不出這個歲數的…搖搖頭說:“這個社會啊,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在馬東犀看來,要經歷幾次對社會認知的轉變,才算成長。從認為這個世界是充滿了光明的,到認為這個世界只有鉆空子,只有關系可以辦事,再到清楚這個世界的正義,是有代價的,但總體來說還是光明的。大多數對社會的認知還停留在第二個層面。
易陽已經看明白馬東犀誤會了,以為自己是在提示他用送紅包之類的低級手段,又說:“大叔…我有一點內部消息,改造學校的幾個工程,似乎出了點問題。”
馬東犀微微一怔,皺著眉頭問:“工程?”
易陽望著遠方,隨意地說:“聽說是…資金上的問題。”
當然不是有什么內部消息…而是因為他知道未來是怎么一回事。
學校的幾個簡簡單單的工程,斷斷續續地搞了好幾年,甚至那個室內籃球館的項目,搞了幾年時間都沒能搞下來,就是因為資金問題。
有些話啊,不能說得太透。易陽就此打住,以馬東犀這么聰明的人物,稍微想想就能知道該怎么辦了。
當然不會是愚蠢的利益互換…可以打著贊助的旗號,為了本地少年們的成長,各種云云,直接提出來,幫學校建造體育設施,只字不提馬思雨的事,等學校那邊已經笑嘻嘻地接受了贊助,再提出來…有個不情之情…
不一定能成功,但已經是最靠譜的辦法了。
實在不行的話,就以義務教育的名義去鬧一鬧,只是不管成不成功,受傷的還是孩子,這是下策。
如果去辦的話,大抵是會付出一定的代價的,但是是否愿意付出這些代價,就是大叔的事情了。
馬東犀十分意外地看著易陽,微微沉吟片刻,只是平淡地問了一句:“你們學校,連個像樣的籃球場都沒有啊?”
“是啊…正在修建呢。”
馬東犀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提提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