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姬靈均望著這一幕幕,帶著些許感慨。
她來到英靈殿中,將這件事,講給洛蘇聽。
洛蘇翻動手中的書籍,他的手指白皙到透明的程度,好似有無窮無盡的光在指尖,面色沒有絲毫的變化。
姬靈均頗為感慨的說道:“老祖宗,家族才離開中原連一百年都不到,為什么就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家族一千多年所存在的價值是什么呢?
請您為靈均解惑。”
洛蘇聞言合住手中的書,望著姬靈均輕聲道:“靈均,以你的聰慧,何須我來解惑呢?
那些被殺的仁人志士,就是家族所存在的價值,不是一場空,有堅持正確的人在,就足夠了。”
姬靈均沉默了一瞬后聲音低沉道:“但他們失敗了,為什么會失敗呢?”
洛蘇笑了起來,轉瞬間又收斂起來,認真道:“因為正確的人,掌握真理的人,沒有掌握權力。
家族在過去的一千四百年所講的道理,并不是沒人會講,后人口中的諸子百家之圣,諸夏圣殿中的那些圣賢人物,都知道這些道理。
但只有家族有捍衛這些道理的力量,于是一切冠冕和榮耀都落在家族的頭上。
現在沒有人擁有力量,于是他們遭遇了巨大的挫折。
但失敗?
呵,不會失敗。
你以為那個什么曹承嗣能殺盡那些仁人志士嗎?
你以為那個什么曹承嗣能得到最后的成功嗎?
我看他已經危在旦夕,我看他已經離死不遠。
有的人不為了正義,卻也會執著正義的冠冕而行,去審判罪惡。
因為人心,有是非善惡。
這就是家族的價值。”
大肆殺戮士人。
上一個這么做的,是董卓。
反對從來不會因為殺戮而停止。
要么激烈的反抗,諸如政變、造反。
要么沉默的反抗,諸如擺爛。
如果在一個大一統王朝,殺一批,拉一批,國家不會走向衰亡,因為中央可以平定那些叛亂。
但在諸國并立的亂世中。
如今的魏國是一副什么樣子呢?
魏國巔峰的時候,掌握著關中、河西四郡、草原以西、蜀地、河東、河洛,但隨著曹承嗣開始在魏國中搞風搞雨,魏國相繼失去了河洛、河東,蜀中已經割據,河西四郡正在叩關。
魏國已經只剩下了關中,不過是三輔和涼州四郡而已,即便是這七郡之地,也已經是暗潮洶涌,只等一個突然的機會,就會變天。
這個機會,很快就到來了。
魏國長安所發生的消息,如同暴風般席卷了整個魏國,長安距離蜀中那么近,自然很快就傳了過去。
成都。
在蜀中割據之后,曹律就一直都關注著關中的消息,他最擔心的就是關中振作,然后攻破蜀中,來清算他這個背叛者。
沒想到啊,他左等右等,等到的竟然是曹承嗣登上皇帝位,還在長安大肆屠殺那些反對他的人。
他可真是又驚又喜,驚訝于曹承嗣的瘋狂,欣喜于曹承嗣的瘋狂。
他將信件翻來覆去的看,然后傳給左右親近的人,實在是沒忍住笑出聲來,不住的拍著地笑道:“我還以為曹承嗣是個不凡的人物,沒想到啊沒想到,他竟然是個蠢貨,不,是個瘋子。
他玩弄陰謀詭計是入了迷,于是就以為天下人都信奉那一套了。”
曹律左右的臣子見狀問道:“大王,曹承嗣在關中倒行逆施,我們要承認他的皇位,還是要反對他?
他畢竟是合法的皇帝。”
曹律的笑聲戛然而止,頗為無語的說道:“伱怎么能說出承認他皇位的話來?
他是合法,但不合理。
道理比天大!
就算是不為了這輩子的榮華富貴,為了千秋青史,也要反對他,立刻向大魏的名士以及與我交好的官員發信,絕不能承認曹承嗣的皇位。
給孤打起旗號,孤從今日起,自立于蜀王,不再聽從長安大魏皇帝的命令。”
自立!
徹徹底底的自立!
這和先前割據已經完全不同,這是徹徹底底的打曹承嗣的臉,按理來說,群臣應該是要勸一下這么重大的政治舉措的,但蜀中的這些臣子,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齊刷刷跪在曹律面前,齊聲道:“拜見大王。”
等到眾人站起來之后,沉聲問道:“大王,我蜀國可是要率兵討伐長安嗎?”
曹律思索了一下擺擺手道:“不行,長安的實力還是比較強大的,我蜀中士兵擅長山地作戰,不擅長在平原上作戰,尤其是沒有騎兵,不能和長安硬碰硬。
先等河西四郡和關中消耗一波再說。”
雖然曹律沒有直接進攻關中,但這已經不重要了,他的稱王就是那個所有魏國人都在等待的導火索。
所謂星星之火,曹律的自立直接將這把火點燃到了熊熊之火的程度。
河西四郡的造反本來是一隅之地的反抗,結果在河東、河洛相繼失去,蜀中自立的情況下,四郡打七郡,竟然變成了少半個魏國的烽火狼煙,性質立刻就變了。
曹承嗣人在長安坐,噩耗四處來,蜀中的自立讓他憤怒到了極點。
當消息傳來時,他正在皇宮中,和手下的將領研究如何平定河西四郡,這片土地是他最有把握能夠輕易取下的。
但蜀中的消息將他震得腦袋嗡嗡,“曹律身為宗親,竟然背叛大魏,真是卑賤之,該殺!該殺!”
說這話時,他完全忽略了自己身為宗親,卻兩次弒君。
他手中持著劍,在殿中亂劈亂砍,面目猙獰,雙眼通紅,喘著粗氣,就如同一個真正的瘋子一樣。
面對暴怒的曹承嗣,有宮娥害怕的發出了一些異響,他直接沖過,一劍將宮娥捅了個對穿,鮮血直接狂飆到他的臉上。
“賤婢,該死!”
那宮娥滿臉不敢置信的倒在地上,殿中其余人噤若寒蟬,有不少人已經緊緊攥起了拳頭,兔死狐悲的憤怒在這些人之中傳遞著。
燕國中的政治局勢同樣相當的微妙,在皇帝暫時將太后和慕容恪之間的關系緩和后,燕國中開始思索下一步的計劃。
慕容恪抓住機會,將慕容垂搞出了薊城,讓他前往距離薊城最遠的河東郡坐鎮。
薊城中,慕容恪給慕容垂送行,斟酒道:“七弟,此番去河東坐鎮,為兄對你期望很高,你不要辜負我的期望啊。”
慕容垂苦笑道:“明明是發配,什么坐鎮,我又能做什么呢?”
慕容垂這話倒也沒有什么錯,真正的坐鎮是要拿著圣旨或者極高的官職去的,比如開府儀同三司、河東郡王、都督河東諸軍事、河東行臺尚書仆射,有這種官職才叫做坐鎮。
慕容垂身上就連一個河東刺史的官職都沒有,這算是什么坐鎮,的確只能算是發配。
慕容恪卻笑著說道:“七弟啊,為兄今日就交給你一個道理,人在外面,身份如何,都是自己給的。
你是父親的兒子,是大燕的王爺,身體里面流著慕容氏的血,這就是你天然的優勢。
而且在河東,我還有幾個人,這些人都會聽從你的命令,你只要真的有能力,為何不能在河東成就一番事業呢?
抓住一切機會。
你有這個天賦,我相信你。”
慕容垂帶著疑惑和恍然離開了薊城。
他來到河東后僅僅幾個月,魏國就爆發了曹承嗣之事,他瞬間就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等到蜀中自立的消息傳來后,他就知道這的確是上天所賜予的機會。
慕容垂自己本部的兵馬只有一千人,這點兵力并不算是什么,這也是他說自己是被發配的原因,但這幾個月,他在河東積極聯絡,只要能夠說服和慕容恪交好的幾個人,他所能控制的兵馬,很可能膨脹到六千之眾!
河東郡已經劃成了兩州之地,不過因為劃分的時間比較短,現在還沒有什么感覺,慕容垂將一向和自己所交好的幾個人叫來,說起自己的計劃。
“如今魏國中發生了混亂,三輔中有士族前來聯絡我燕國大軍,希望我大燕能夠率軍平定亂局,他們愿意獻上魏國土地,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本王準備響應關中的請愿,率領我大燕兒郎,渡過黃河,去奪取關中。”
慕容垂的計劃幾乎瞬間就嚇到了幾人,“大王,河東大部分的軍隊都不在我們手中,我們只有幾千人,錢糧也不足夠,前往關中那不是送死嗎?
而且,太原王殿下說過,現在河東的局勢,是因為薊城的政治格局,在薊城政治格局沒有什么變化時,河東不會有什么變化的,這實在是太過于冒險了。”
這種穩重成熟之言,一向是最能得人心的,但慕容垂卻壓低聲音斷然道:“本王不知道什么政治格局,那些繁雜的政治本王不太懂,但對軍事,本王再清楚不過,現在就是攻取關中最好的時機。
如果真的讓長安把三輔舉義的烽火熄滅,那我大燕奪取魏國的時間就要大大的往后推了,你們要知道,魏國的大亂是沒有波及到民間普通百姓的,如果真的讓曹承嗣將那些反對他的魏國權貴殺掉,我們是不可能攻取魏國的。”
慕容垂對軍事太過敏銳,他看得很清楚,魏國曹承嗣雖然亂搞,但卻沒有波及普通的百姓,最根本的層面上,魏國沒有亂。
魏國之所以現在顯得這么亂,是因為魏國現在的民,已經降不到老百姓的頭上,那些士人才是現在魏國的民。
官逼民反。
現在反的就是這些士人,如果讓曹承嗣將民沉到更下層,那就要等待更下層的民造反才有機會了。
慕容垂說的話很有道理,但幾人還是猶豫道:“大王,但我們只有這么一點人,怎么可能攻下關中呢,數千大軍的糧草,也不好準備。”
慕容垂一揮手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我軍雖然少,卻都是精兵,只要使用恰當,自然足夠,況且關中有數百萬子民,都是我們所能夠利用的。
邀請我軍前往關中的士族,會為我們提供軍隊和糧草,這就叫做王者之師,簞食壺漿以迎,史書上都是這般講的。”
慕容垂還是相當有人格魅力的,他舉手投足的強大自信加上過往的戰績,讓人不僅信服。
只剩下一人略有些遲疑的問道:“大王,卑職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那些關中士族和我大燕一向聯系極少,甚至過往都是敵對。”
慕容垂笑著揮揮手道:“敵對才是好事,我們所要做的事情,是擅自行動,如果這些人和大燕有聯系,那之后反而不容易掌控。”
慕容垂這番話透露出了一點別樣的意思,“大王,我們擅自行動,太原王殿下在薊城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慕容垂拳頭握緊了一點,咬牙道:“本王已經想清楚了,我們在關中越成功,兄長在薊城就越安全,那個妖后在動兄長前,才會思考一下。
兄長實在是過于囿于那所謂的忠義,他被圈在了里面,為了保住我們兄弟二人的性命,本王只能出此下策了,而且,這一定是兄長所愿意讓我做的。”
他回想起在離開薊城前時,慕容恪和他說過的話,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抓住機會,這就是最大的機會,能夠擺脫燕國原有的力量,而直接擁有強大勢力的機會。
若是真的能奪取關中,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挑的出毛病來,這可是為大燕開疆拓土,而且并沒有花費什么代價。
話說到這里,就已經再沒有什么疑問了,幾人對視一眼,慕容垂先伸出手,握拳,幾人對拳一碰,齊聲道:“素王庇佑!”
聯絡慕容垂等人的是左馮翊士族,這些人恰好在河東對面,慕容垂要出兵,不僅僅是要小心關中軍隊,還要避開河東郡其他人的耳目。
六千騎兵在夜色中渡過了黃河。
在清晨光線亮起的時候,慕容垂等人就已經出現在約定好的地帶,斥候當然早就來到了這里探查,慕容垂做事相當的謹慎。
雖然這次進入關中相當的賭,但他實際上卻是一個很謀定后動的人,打仗的時候并不喜歡冒險。
數千人高馬大的騎兵出現是一件頗為震撼的事情,慕容垂在出現前,讓所有人都將馬匹和鎧甲擦拭完,這支軍隊看著一下子精神了許多,任誰來看,都知道這是天下精銳。
總之那些迎接慕容垂等人的士族,眼中滿滿的都是亮光,滿臉笑意的迎上來笑道:“大王真是神威天縱,老朽久仰大名啊。”
慕容垂在魏國中的名聲可比燕國強多了,畢竟當初汾水之戰,魏國人是知道輸給誰的,在后續的戰爭中,慕容垂爆錘魏國各路大將,可以說是赫赫威名。
這就是左馮翊士族聯絡慕容垂,而不聯絡其他實力更強的燕國將領的緣故。
而且。
這些士族對燕國中的政治局勢,是有了解的,知道慕容垂在燕國中被皇帝排斥,所以才想迎他入主關中。
是的。
這些士族就是想要給關中換一個主人,曹氏在關中亂政,他們已經受夠了現在這種日子。
從后漢時起,本地的士族和軍閥合作,就已經在每一個郡縣中流傳,刺史和別駕,郡守和佐吏,都是如此,到了漢末時到達了巔峰。
各地士族紛紛和軍閥合作,乃至于支持軍閥打天下,都是如此。
這種趨勢從各國分別建立,漸漸出現了正統之后,才漸漸地消失,尤其是各國都重用宗親,更是壓制了士族。
但現在魏國再次興起了這種潮流。
實在是曹氏連續的出事,讓人心灰意冷,慕容垂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河東,又偏偏又大聲望,真是時也命也,這個機會被他抓住。
慕容垂望著那些一車車運來的糧草,臉上忍不住露出真誠的笑意,朗聲笑道:“令公實在是太客氣了,曹承嗣倒行逆施,天下唾棄,垂能進入關中為關中父老平亂,這是垂的榮幸啊。”
一聽慕容垂提起曹承嗣,一眾老者立刻就是嘩啦啦的眼淚流下,哭的要多傷心有多傷心,邊哭邊唾罵道:“自漢戾帝以來,老朽未曾聽聞過如同曹承嗣這樣昏庸暴虐的君主,原來就這就是獨夫嗎?
關中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懇請大王救我等出水火,關中子民愿意奉獻一切,和那曹承嗣同歸于盡。
不僅僅是我左馮翊的百姓,京兆尹和右扶風的百姓同樣如此,老朽的好友都來信說,愿意投入大王的麾下。”
慕容垂聞言思索一下后沉聲說道:“諸位父老,垂已經迫不及待要為關中父老除掉曹承嗣這個禍亂的奸賊,垂決定沿著渭水一路殺進長安,一刻不停。”
哭聲猛然一停,所有人都被慕容垂這番話震驚到了,要說渡過黃河之后,距離長安的確是不算是遠,沿著渭水可以直接逼近長安。
尤其是對于騎兵來說,一片平原,根本就沒有什么阻擋。
但眾人還是覺得有些太過于冒險,哪里有什么都不查探,就直接沖到京城的?
慕容垂本來也沒有這種想法,但待在渭水邊,和這些士族交談一番后,他突然發現曹承嗣的民心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差。
而且。
慕容垂高高揚起馬鞭朗聲道:“曹承嗣的軍隊有很大一部分前往河西四郡平亂,留在郡中的軍隊,諸位父老暫時應當可以應對,也就是說現在長安只有萬余軍隊。
這么一點軍隊是守不住長安那座大城的,他們只能出城和我野戰,我麾下六千騎兵,數百甲騎,只要一戰而勝,就能奪下關中。
若是讓曹承嗣反應過來,他收攏長安附近的百姓,那反而可能會有意外。
所謂兵貴神速這就是戰勝曹承嗣最好的機會,絕不能錯過!”
聽到慕容垂說的斬釘截鐵,這些士族卻還是想要勸說一下,他們既是擔心慕容垂會出現什么意外,那他們就要迎接來自曹承嗣的血腥報復,以曹承嗣的行事作風,就算是將他們這些家族全部屠戮干凈,也不意外。
除了這個原因,他們還擔心慕容垂萬一真的一戰而勝,那在之后的分割利益中,他們就不能占據主導地位。
人心總是復雜的。
但慕容垂進關中可不是來做一條看門的狗,他是一只呼嘯山林的山君!
在戰場上,慕容垂下定了決心就絕不會動搖,他望著那潺潺的渭水,蜿蜒著流向遠方,就如同一條蛟龍般,滔滔的水聲在耳邊回響,他回身望去,已經看不清的黃河之水仿佛在翻騰,往南望去,秦嶺在那里如同鐵壁般,擋著試圖走進關中的敵人。
就在這里!
“諸位父老,速速跟上,若是能叫開長安城的城門,本王為你們記上大功一件。”
說罷這句話,慕容垂又是高聲一笑,向著燕國騎兵大聲吼道:“兒郎們,隨本王沖鋒,目標長安,魏國皇帝!”
“喏!”
震天的齊聲響動,六千人,一人三馬順著渭水直直的往長安沖去,馬蹄聲浪,地動山搖。
來自蜀中的消息,讓曹承嗣暴怒,來自長安城外的消息卻讓曹承嗣畏懼。
他不知道為什么會有一支騎兵出現在長安城外,甚至已經跨過了渭水,真正的逼近了長安。
他在無盡的畏懼和惶恐中將軍隊派出,怒吼道:“無論是誰背叛了朕,將這支燕國的軍隊放進來,等到朕滅掉這支軍隊,都一定會殺光他的全家,滅掉他的三族!”
在長安城外,慕容垂將軍隊列陣,無數的士卒按照隊列站著,刀槍林立,甲胄齊全,這些騎兵都是精銳,每一個燕國的騎士手中都緊緊地拉著韁繩,控制著不住揚起前蹄的戰馬,這些戰馬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戰意甚至超過了士卒。
長安的士卒從各個城門中涌出,慕容垂走上前去,高高舉起手中的長劍,“本王遵從素王的教導,洛神的旨意,來到長安誅殺倒行逆施的魏國皇帝。
你們是要違逆洛神的旨意,和本王為敵嗎?
你們是要違逆神圣的洛神,來為曹承嗣效忠嗎?”
皇帝做了什么事,長安城里面的人最是清楚,殺士人對這些士卒來說,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和他們又沒什么關系,甚至從某種方面來說,很多人恐怕還會直接笑出聲來。
但殺士人在洛神那里,是不是一件可以被原諒的事情呢?
沒有人知道。
慕容垂可不會迷茫,他毫不猶豫的下令,“殺進長安去,投降者免死!”
長安出來的軍隊,很是混亂,有的同情士人,完全不想和慕容垂作戰,于是直接帶著軍隊散開,有的則效忠曹承嗣,沖上來,但卻被士氣正旺的燕軍直接沖開,不過短暫的亂殺,就直接崩開。
慕容垂所率領的燕軍,從渡過黃河開始,就一直在行軍,這本來應當已經是疲軍,但人實際上是依靠那一口氣,慕容垂在燕軍還維持著那一口氣,身體的疲累還沒有影響到精神狀態時,果斷的發起進攻,那凌厲的氣勢幾乎要將蒼穹都給捅一個窟窿出來。
面對這樣的燕軍,這些本就處于混亂的魏軍又如何能夠抵擋,死的死,逃的逃,慕容垂在戰場上縱橫,眼見幾乎就要控制全場,當即大聲吼道:“愿意誅殺獨夫的,露出左臂,一起進長安!”
他這是要讓長安將士倒戈,跟著他一起殺進長安去,這些人只要做了這件事,就會對他形成一種依賴。
“舉義!”
“皇帝倒行逆施,該死!”
“百姓已經痛恨他許久了!”
“從愚昧中醒來!”
“遵從洛神的教導!”
慕容垂聽著一道道聲音,他福至心靈的舉起長劍大聲吼道:“素王和洛神將庇佑我們!”
“素王庇佑!”
“洛神庇佑!”
無數的人高聲呼著,而后洶涌著跟在慕容垂身后往皇宮中沖去。
曹承嗣絕對想不到,他派出去的軍隊會在短短時間之內,就變成收割他性命的利刃。
慕容垂騎著馬進了皇宮,望著那巍峨的宮殿,他心中只有無盡的感慨,萬萬想不到竟然會這么順利的就殺進了長安,甚至即將要殺掉一個皇帝!
人生之際遇,實在是過于玄奇。
當慕容垂踏進皇宮時,曹承嗣已經被先行進入的士卒直接提著扔在了殿中,胯部流出幾滴馬尿,慕容垂等人走到曹承嗣身邊,望著他那副丑態,慕容垂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曹承嗣,你殺戮士子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會有今日嗎?”
那些士人憤恨的指著曹承嗣怒道,曹承嗣嚇得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他這個人只能生活在陰暗中,完全不能出現在陽光下。
慕容垂本以為他還算是個人物,沒想到卻只有殺人的勇氣,卻沒有被殺的勇氣,他徹底失去了興趣,這種廢物直接殺了即可。
厲帝妄造殺戮,其奸至重,其惡難言其行如蟲,其人如豸,思之欲嘔而望之如蛆也。——《北史·魏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