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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欲望的局限,原罪的詛咒。

  大裂隙肆意延展,猶如爆發的火山口般,咆哮的風雪滾滾上涌,鋪天蓋地,茫茫的雪塵將世界遮蔽成了徹底的灰白。

  王權之柱就像插在這風雪火山口的高大建筑,轉眼間,風雪就快要將其完全覆蓋,并且隨著王權之柱進一步地向大裂隙內沉降,遠遠看去,周遭那猩紅的大地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裂隙內的幽藍,以及在這光芒之下那模糊不清的廣袤冰原。

  在這搖搖欲墜的絕境之中,帕爾默反復地深呼吸,任由寒冷的空氣刺痛了呼吸道,也不肯停下。

  這樣大口喘息了數次之后,帕爾默的理智才像是勉強鎮定了下來般,他又咽了咽口水,接著望向不遠處的敵人。

  咆哮的風雪中,頭戴冠冕的存在靜靜地佇立著,即便他的身影被風雪所模糊,可那頂光鑄的冠冕依舊閃閃發亮,光芒沒有絲毫的衰弱。

  帕爾默試著攥緊手中的細劍與匕首,從其中汲取那么些許的安全感,可任由帕爾默如何緊握,他能感受到的唯有深入骨髓的寒意。

  海量的以太在這絕境之中靜默地涌動著,伴隨著冠冕的閃爍,耀眼的弧光纏繞在那模糊不清的身體上,他從容地蕩開了風雪,在自身的周邊創造出一片絕對的凈土。

  充盈著光芒的眼神無情地向帕爾默投來,帕爾默就像被狩獵者盯住的獵物,渾身動彈不得,提不起絲毫的力氣。

  帕爾默臉色蒼白,艱難地開口道,「結果讓你成為了最后的贏家啊…」

  無言者靜靜地佇立于帕爾默的前方,他那從未有過表情、宛如雕塑般的臉龐上,罕見地流露出了一副淡漠的笑意,眼神空洞輕蔑,目中無人。

  萬眾一者解體、錫林與艾伯特戰死,就連伯洛戈也被其瞬間斬殺,眼下,在這王權之柱內,再也沒有什么存在能夠威脅到了無言者了。

  帕爾默再次感慨著,「真是狡詐至極啊。」

  看樣子,無言者很早就具備了晉升為受冕者的力量,但他在掌握了這份力量后,卻沒有被力量的狂喜沖昏頭腦,而是保持著絕對的警惕。

  無言者的警惕是對的。

  隨著紛爭的逐漸激烈,魔鬼們要么退場,要么重新站隊,彼此愈發強烈的威脅感,才令他們罕見地團結在了一起。

  如果換做圣城之隕時期,一旦無言者暴露自己具備受冕者的力量,那么那一日毀滅的就不僅僅是所羅門王·希爾與他的神圣之城了,其他的魔鬼絕對會摒棄前嫌,圍攻無言者,徹底將其無力化,杜絕受冕者的可能。

  帕爾默不由地回憶起,伯洛戈曾對魔鬼們的形容。

  「他們就像一群溺水的罪人,于波濤洶涌中痛苦掙扎,內心懷揣著對救贖的深切渴望,然而,這份渴望卻又帶著一種自私的執著。

  他們希望自己是唯一的獲救者,每當有血親即將破水而出,觸及生的希望,他們便會伸出絕望之手,緊緊纏住對方,無情地將其重新拽入深淵。

  在這無盡的苦難中,他們找不到解脫的出路,于是只能相互拖拽,共同沉淪,在這痛苦的海洋中一同掙扎,享受著共同的苦難。」

  無言者晉升受冕者的前提,是自身具備唯一性,不再有任何一個殘留的復制體,也唯有這樣,無言者才能獨享整座以太池的供給。

  可獲得唯一性的同時,也意味著,無言者不再是不死之身,他將被賦予死亡的特性。

  因此,無言者有、且僅有一次暴露自身受冕者力量的機會,他必須謹慎選擇自己的出場時機,既不能被強敵們圍攻,又要想辦法維系著最后的勝利。

  無言者成功了,光鑄的冠冕釋放著威嚴的光芒,所有瞥見的生靈都將受到了那絕對之力的拷打。

帕爾默整理著語  言,爭取著時間,「我還以為你們魔鬼之間,還能稍稍內斗一下的。」

  其實,帕爾默也不知道自己爭取時間有什么用,戰爭已經進行到這種地步了,還能有什么轉機呢?

  但…但就像帕爾默成為債務人的那一日一樣,別看帕爾默一直是這副慵懶隨意的樣子,但在真正的關鍵時刻,他往往才是那個不服輸的人。

  就像一位窮途末路的賭徒,除非莊家砍下帕爾默的頭顱,不然只要一息尚存,帕爾默仍想著扭轉頹勢的辦法。

  「怎么會呢?」無言者開口說話,聲音卻是瑪門的音調,「我和別西卜早就達成了協定。」

  帕爾默低聲道,「這樣嗎…」

  瑪門向別西卜讓出了阿斯莫德的權柄與原罪,作為代價,別西卜默許了瑪門的這些小心思,令凝漿之國成為遭到打擊的主體。

  「說來,比起伯洛戈,你才是那個總令我感到意外的人啊,帕爾默。」

  無言者開口嘲笑道,「無論什么樣的險境,你總是能幸運地活下來,我知道你有著別西卜的恩賜,可即便這樣,你的運氣也未免太好了吧。」

  「怎么會呢?」帕爾默搖搖頭,苦惱道,「如果我的運氣真的足夠好,那么我從一開始就不會涉入這樣的險境之中。」

  「哦…這倒也是。」

  無言者說著點了點頭,隨即有微光在他的周身凝聚,電弧的跳躍變得越發劇烈了起來,仿佛他就是那雷霆的化身。

  「那來讓我試一試吧,帕爾默,」無言者露出殘忍的笑意,「來看一看,你運氣的極限,如何?」

  帕爾默知道,自己果然還是躲不過去了,屏住呼吸,渾身的肌肉緊繃著,目光在那光鑄的冠冕上游離,接著,他又看向無言者腳邊,那已經快要被風雪掩埋的碎尸。

  一個無比瘋狂、非理性的想法在帕爾默的腦海里升起,他想,這應該是他唯一的勝算所在了,也是挽救終焉降臨的最后手段。

  「勇敢些…」

  帕爾默告誡著自己,輕輕地側過身子,緩緩舉起手中的細劍,蓄勢待發。

  就在帕爾默快要進行這完全不對等的決斗時,模糊的聲音從風雪里傳來,他大吼著。

  「你在愣些什么呢?」

  帕爾默回過頭,只見一只有力的大手從風雪中探出,一把抓住了帕爾默。

  耐薩尼爾頂著風雪來到了帕爾默的身邊,聲嘶力竭地喊道,「快離開這!」

  帕爾默眨了眨眼,看著近在眼前的耐薩尼爾,失控道,「你怎么還活著啊!」

  需要承認,耐薩尼爾確實也是一位浪漫的、具備幽默感的人,要是沒有這點功底的話,耐薩尼爾也經營不了婚慶公司。

  于是在這生死存亡之際,耐薩尼爾極為順滑地接上了帕爾默的話。

  他大吼道,「我怎么就不能活著了!」

  「見鬼!我以為你們一起解體了啊!」

  帕爾默心底的危機感隨著耐薩尼爾的出現消退了不少,不得不說,在這個鬼地方,還能遇到朋友,真是夠幸運的,同樣,在這里遇到朋友,也真夠糟糕的。

  兩人還想再說什么,無言者向前踏了一步,受冕者的力量無聲激蕩,強烈的窒息感壓制在帕爾默與耐薩尼爾的心頭。

  危機感再一次地在他們心底爆炸,幾乎要擊穿他們的理智,兩人都很清楚,自己與受冕者之間的差距,那已經不是用鴻溝、落后了多少個世代可以企及的,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凡人與天神之別。

  氣氛劍拔弩張之際,王權之柱下的裂隙之中,再次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以太流。

萬千流光自以太界中翩翩而來,舞進物質的領域,它們  輕盈地跳躍、旋轉,仿佛在演繹一場宇宙之舞,那優雅的姿態令人嘆為觀止,而后流光相互交織,相互輝映,匯聚成一道璀璨無比的光束,突破風雪,直入天穹。

  它的余輝在天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軌跡,余光灑下,映照著大地。

  無言者像是被這神圣的一幕震撼到了般,他沒有理會帕爾默與耐薩尼爾,而是注視著那越發激蕩的風雪。

  雪花在王權之柱上不斷堆積,形成了一層厚厚的雪塵,不僅覆蓋了王權之柱的表面,還滲入到那些細小的縫隙中,仿佛要將整個王權之柱都包裹在自己的冰冷懷抱中。

  過量的以太如瀑布般從以太界內洶涌而出,源源不絕,原本被希爾劈開的以太裂隙,在這股力量的沖擊下,開始扭曲、變形,進而急劇擴展。

  裂隙的邊緣,凝固的閃電交織閃爍,仿佛錯位的時空碎片,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光芒逐漸在大地上蔓延,直至形成一道數公里長的巨大裂隙,橫亙過血肉化的大地,如同一條深不見底的鴻溝,將整個世界一分為二。

  從高空俯瞰,這道延展的大裂隙就像是一枚龐大的、耀光的雪花落在了大地上,又好像是崩裂的冰原,龜裂的大地。

  帕爾默腳下的王權之柱再次劇烈震動了起來,隨著大裂隙的完全延展,它也朝著以太界的深處墜入,連帶著與凝漿之國的聯系也一并切斷,就仿佛有把熱刀,將這塊腐肉從大地上徹底剔除。

  風雪變得更大了,寒意也越發凌冽。

  無言者似乎欣賞夠了這副美景,他緩緩地轉過頭,看向一側涌動的風雪,輕抬起手,一道耀眼的以太電弧便擊穿了風雪。

  雷霆的盡頭,帕爾默與耐薩尼爾的身影顯現,致命的弧光將兩人的臉龐映成一片慘白。

  帕爾默雖然沒怎么與敵人正面作戰,但為了從這可怖的戰局中活下來,他的以太如今也消耗了不少,而且他還不像伯洛戈那樣,有著諸多補充以太的手段。

  耐薩尼爾的情況要更糟些,哪怕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息,他的狀態緩和了不少,但煉金矩陣的再次破裂,早已新添了諸多的魂疤銘刻進靈魂之中。

  增生的魂疤進一步地限制了耐薩尼爾的力量,并且他的以太也所剩無幾,更不要說,他身上還有著諸多的傷口,猩紅的肉芽固執地搖曳著。

  光鑄的冠冕靜靜地懸浮在無言者的頭頂,作為本源學派的他,在成為受冕者后,對以太的操控已經強大到一種難以理解的程度,僅僅是隨后釋放的一道以太電弧就充滿了毀滅的氣息。

  就像瑟維斯隨意地重傷錫林那樣。

  帕爾默很清楚,以自己這點力量想要正面對抗無言者,他只會和耐薩尼爾一起變成一團隨風而逝的灰燼,亦或是兩個抱在一起、焦炭般的尸體。

  于是帕爾默做出了理智,但又非理智的抉擇。帕爾默用盡全力地推開身旁的耐薩尼爾,把兩人的命運交給那虛無縹緲的運氣。

  電弧一閃而過,刺耳的爆鳴聲中,帕爾默與耐薩尼爾被氣流掀翻,重重地倒在了兩邊。

  「嗯?」

  無言者緊盯著風雪中倒下的兩具身影,他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正當他準備進一步行動時,只見另一側的身影猛地彈了起來。

  狂風咆哮著包裹住帕爾默的身體,他死死地攥起手心的幸運骰子,根本不看它到底投到了數字幾,朝著倒下的耐薩尼爾高速沖去。

  「伯洛戈說的對,」帕爾默心想著,「我確實好運的不行。」

  不知道是無言者的輕視,還是帕爾默真的如此好運,帕爾默那堪稱愚蠢的躲避方式,居然真的躲過了受冕者的一擊。

帕爾默一把抱住耐薩尼爾,使出全力  ,將耐薩尼爾朝著高空拋去。

  守壘者的力量可能無法對抗受冕者,但想辦法把耐薩尼爾丟出去,完全不是問題,更不要說,還有洶涌不止的狂風協助著帕爾默。

  耐薩尼爾驚呼,「你在做什么!」

  「副局長,你這樣沒有用的老東西,還是趕快滾出去吧!」

  帕爾默大喊著,臉上莫名地洋溢起了一抹笑意,他想這樣冒犯耐薩尼爾很久了,這下他終于得逞了。

  源源不斷的狂風猶如大手一般,將耐薩尼爾的身影反復掀翻,將他驅離王權之柱的范圍。

  急速的翻滾中,耐薩尼爾再看向王權之柱的方向,他明白了帕爾默的意思。

  幽藍的大裂隙正一點點地吞沒王權之柱,這血腥之柱仿佛連接了兩界一般,與它一同連接兩界的,還有秘源掀起的無窮風暴。

  一旦耐薩尼爾繼續待在王權之柱上,他就會和帕爾默一起墜入那無垠的以太界內…以現在的戰況來看,他們墜入以太界的生還率幾乎為零。

  「你呢?該死的,你可以和我一起走的!」

  耐薩尼爾咆哮著,他不希望帕爾默說什么,自己來當誘餌牽制無言者,明明自己才是當今秩序局的副局長,在今日卻被人救了又救。

  「不行的啊。」

  帕爾默無奈地攤了攤手,他發現無言者并沒有急于進攻,似乎無言者也很好奇,自己為什么不逃走,故意留給了自己辯解的時間。

  帕爾默伸手指了指不遠處,在無言者的身邊逐漸隆起了一個小雪包,怨咬與伐虐鋸斧被掩埋在其下。

  他大聲回應著,「伯洛戈死在這了啊,我得確保他活過來啊!」

  作為伯洛戈的搭檔,帕爾默很清楚伯洛戈的不死性質是什么…至少表面上的規則他很了解。

  受冕者的強大力量,會令伯洛戈死亡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但只要度過死亡休眠期,伯洛戈的尸體就能再次動起來,重新投入作戰。

  只是帕爾默不太清楚,伯洛戈的尸體碎成那樣了,到時候會以什么方式復活呢,是幾個碎塊湊一起,還是最大的一塊開始復生?

  說來,和伯洛戈搭檔了這么久,還是頭一次見他死的這么干脆。伯洛戈太強了,強到有很長一段時間,帕爾默都快忘記伯洛戈是一位不死者了。

  耐薩尼爾的身影消失在了風雪里,帕爾默試著感知他的以太反應,也察覺不到一二,他只能由心地祝福,自己這位副局長能順利地活下來…就算活不下來也沒辦法了,帕爾默已經盡力了。

  轉過身,無言者依舊站在那,默默地注視著帕爾默,光鑄的冠冕映亮他的臉頰,灰蒙蒙的世界里,他顯得無比威嚴。

  帕爾默深呼吸,再一次架起了細劍,躍躍欲試。

  「你贏不了的。」

  無言者說著揮手彈出一道以太電弧,耀眼的雷光宛如一頭猛蛇,朝著帕爾默糾纏而來。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內,帕爾默自身的以太燃燒至了極限,面對受冕者的力量,他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煉金矩陣痛苦地顫抖了起來,而帕爾默自身的速度也加快到了極限,他幾乎扭曲成了一道殘影,與狂風融為一體,極致的速度下,他渾身的肌肉紛紛傳來一陣拉扯的痛意,就像骨骼已作出動作,但血肉仍停留在原地。

  耀眼的弧光爆炸,蔓延出了一片電離的雷暴,風雪激蕩,帕爾默鬼魅般地出現在了無言者的身側,他舉起細劍,狂風的裙擺在他的身后綻放,瞬息間突破沉重的音障。

  爆鳴聲不等響徹,便戛然而止。

  一團爆裂的雷光中,帕爾默渾身污血地倒了出來,重重地摔在地上,翻滾過無言者的腳邊。

  無言者靜靜地注視著那快要燒焦的身體,掌心輕輕地翻動,一把精純的以太刀劍便被他握在手中,毀滅的光芒靜靜地流淌著,仿佛虛無的光芒也具備了實體。

  翻滾中,帕爾默迅速地起身,就像早有預謀般,他撲向無言者身旁的小雪包,手忙腳亂地把埋在雪下的東西抱了出來。

  在無言者的注視下,帕爾默的步伐踉蹌了幾步后,腿部傳來的劇痛令他狼狽地倒地,懷里抱著的東西也灑了下來,金屬撞擊的鳴響聲不斷。

  帕爾默氣喘吁吁地倒在地上,受冕者的以太電弧在瞬間就擊穿了他的防御,還壓制住了自身的以太化,險些把帕爾默徹底電焦。

  伯洛戈的「遺物」胡亂地灑在他身旁,有依舊鋒利的怨咬、沉眠下來的伐虐鋸斧,通透的光灼晶核閃爍著微光,在它的旁邊還有一條斷掉的項鏈,以及一枚锃亮的戒指。

  墊在這些遺物下面的,就是被帕爾默拯救出來的、伯洛戈的部分血肉。

  帕爾默皺了皺眉,在受冕者的至高之力下,伯洛戈的這點殘軀已經變成了一團長滿肉芽的肉塊,就算帕爾默再怎么熟悉自己這位搭檔,他也分不清這些血肉,究竟是伯洛戈身上的哪部分了。

  他低聲抱怨著,「該死的,你這家伙平常那么極簡,怎么到頭來,東西還這么多。」

  嘴上這么說,帕爾默心里卻莫名地難過了起來,他有種預感,伯洛戈好像活不過來了。

  是啊,之前伯洛戈無論是受傷,還是死去,都在凡性的局限下作戰,可這一次他直接遭到了受冕者的打擊,這可是與魔鬼同級的存在,帕爾默不確定,伯洛戈的不死之身是否還能起效。

  王權之柱繼續向著以太界沉降,風雪變得更大了,隱約間能聽到悠揚的吼聲,像是秘源在咆哮震怒。

  無言者逼近了帕爾默,以太刀劍高高懸起。

  「你比我想象的要有勇氣的多,帕爾默,」無言者說,「我本以為,你會一副慌張地逃掉的。」

  「我在你的眼里就那么不堪嗎?」

  帕爾默剛想辯解些什么,像是忽然想到自己的本心般,他又苦笑地搖搖頭,「其實我確實想逃的。」

  無言者很好奇,「那你為什么不逃,而是留下來了?」

  「為什么嗎?」

  帕爾默仰起頭,眼神中潛藏著恐懼,可他依舊強硬地要求自己保持最后的體面。

  「因為沃西琳曾囑咐過我的,她…她說…」

  帕爾默的眼前浮現起沃西琳的臉,他開始回憶那些美好的事了,就像電影里,角色們走向死亡前該走的流程一樣。

  回憶那些美好的事,再說些漂亮的話,從精神層面上,為自己那虛無的墓碑刻上遺言。

  「人可以懦弱地活,卻絕不能懦弱地死。」

  帕爾默向無言者微笑,他用盡全力咧起嘴角,露出潔白的牙齒。

  無言者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樣子,以太刀劍迅速刺下,死亡的光芒在帕爾默的眼前無限放大。

  強烈的危機感在帕爾默的心中爆發,他下意識地摩擦了一下手心的幸運骰子,祈禱著它能給自己帶來好運…

  帕爾默不覺得還有什么好運了,今天的他的運氣已經救了他太多次了,按照運氣守恒這個東西來講,這就是自己的結局了。

  于是帕爾默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去接受這樣的結局…

  怎么可能接受呢?

  帕爾默眼中布滿血絲,咬牙切齒著,面對那當頭刺下的以太刀劍,帕爾默抬手抓起細劍,托起這鋒利的劍刃,便朝著以太刀劍斬去。

  爆裂的流光閃爍,蕩起重重雪塵,向著四面八方卷積而去。

  眼的強光在帕爾默的眼前綻放,死亡的電弧跳躍不止,可它們卻再也難以觸及帕爾默分毫。

  只見帕爾默所揮起的細劍,早已在高強度的以太流中燒紅、熔化,但卻有另一把劍接替了它的招架,死死地擋住了無言者的以太刀劍。

  漆黑的怨咬騰空浮起,與無言者對峙著。

  無言者眼中閃過了一絲疑惑,緊接著,他猛地抬起頭,只見那灰白的風雪盡頭,一抹燃燒的火光自雪塵之中擴大,猶如有把烈火焚滅了天空,赤紅的火光迅速蔓延、覆蓋,直至整片天穹都燃燒了起來。

  嗚咽的、宛如幽魂般的嚎叫聲從天穹之后響起,隨即彌漫的雪塵與陰云被壓垮,一枚熊熊燃燒的隕石從天而降,半空中解體崩潰,猶如爆裂的煙花般,火雨灑落了大半的天空。

  不祥的嚎叫聲接連不斷,一枚又一枚隕石壓垮了雪塵,逐一破裂旋轉,將天穹染紅,也將血肉化的大地撞擊成一片死亡的焦土。

  仿佛是天國崩塌,那沉重的遺骸無情地撞擊著大地,在這滅世的火雨下,即便是王權之柱也未能幸免。

  燃燒的流火無情地撞擊在了王權之柱上,地動山搖間,王權之柱再一次傾斜了起來,大片大片的血肉垮塌焚滅。

  與此同時,一股至高的力量自天穹之上急速下落,幾乎是在無言者察覺到對方的瞬間,那至高之力就已抵達至了他的眼前。

  其速度仿佛超越了人類視覺多能捕獲的極限,帕爾默癱倒在地,就像抽幀的電影畫面般,眨眼間,高大的身影便已屹立在了他身前。

  數秒后,因這道身影降臨時所攜帶的急速,狂風這才慢悠悠地追趕了上來,刺耳的風聲壓迫著帕爾默的耳膜。

  以太再度蕩起,至高的統馭之力,要求著場域內的一切事物安定,于是無論是狂風還是雪塵都停止了自身的運動,無數片晶瑩的雪花停頓在半空中,猶如時間定格般。

  「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帕爾默。」

  熟悉的聲音自那高大的身影上響起,帕爾默定神看去,那道身影穿戴著嶙峋猙獰的甲胄,甲片粗糲扭曲,凹凸不平的邊緣微微泛紅,像是剛剛經過高溫的摩擦,還未完全冷卻下來。

  身影回過頭,熟悉的側臉映入帕爾默的眼中,一同映入帕爾默眼中的,還有那十角的冠冕,流動的光芒沸騰著,仿佛這頂十角冠冕正熊熊燃燒了起來。

  「伯…伯洛戈!」

  帕爾默看了看伯洛戈,又看了看自己好不容易救出來的一坨血肉,再看向那散發著至高之力的十角冠冕。

  就像有只大手握住了帕爾默的心臟,接著,又掐住了帕爾默的喉嚨,他喘不上氣,血液也像是要停止了流動。

  數不清的疑惑與千言萬語在帕爾默的腦海里翻滾,最終,他突破了這本能恐懼的桎梏,掙扎著爬了起來。

  沒有疑問,也沒有歡呼雀躍,有的只是略帶兇意的一句話。

  「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帕爾默一邊快步后退向戰場的邊緣,一邊向伯洛戈比了個大拇指,在他身影消失在風雪中的最后,帕爾默露出猖狂的笑意,向無言者用力地倒了倒大拇指。

  伯洛戈從容地攥起招架住以太刀劍的怨咬,抬起另一只手,伐虐鋸斧騰空而起,落回他的手心,這一次無需鮮血的獻祭,伐虐鋸斧自然而然地臣服于這至高的力量,斧刃裂解成猙獰的枝芽。

  以太激蕩、對撞,轟鳴的爆裂聲從伯洛戈與無言者之間升起,而后以太的漣漪猶如沖擊波般,無情地蕩平了范圍內的雪塵,凝固的雪花紛紛破裂,蒸發成逃逸的氣體。

無言者向后退了幾步,神情凝重地盯著伯洛戈頭頂的冠冕,伯洛戈則統馭起雪塵里的項鏈與戒指,以太修復著  歪扭著金屬,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戴回身上。

  無言者低沉道,「這就是所謂的紅龍嗎?」

  伯洛戈沒有回答無言者的話,而是看了看四周那不斷崩塌的現實。

  「來讓我們去那最終的戰場吧。」

  伯洛戈說著,煉金矩陣的輝光自體表映亮,磅礴的以太之力無情地施加在王權之柱上,進一步地加速王權之柱的墜落。

  整片區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沒入以太界內,幽藍的裂隙從四周上升,當伯洛戈再次抬起頭時,那道擴張的大裂隙已懸于他的頭頂,幽藍無垠的世界近在眼前。

  混沌喧囂的力量自王權之柱不遠的地方爆發,伯洛戈循著力量的方向看去,只見一道道參天的巨大陰影屹立著,猩紅的符文在沸騰的黑暗里翻滾。

  在伯洛戈等人在物質界鏖戰不止時,以太界內,魔鬼們的廝殺也一刻未曾停歇過。

  混沌的焦油攪合在了一起,魔鬼們就像一頭頭可怖的大蛇,彼此糾纏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閃爍的猩紅光芒中,別西卜看向墜入以太界的伯洛戈,十角的冠冕閃閃發亮。

  別西卜緊張道,「他還是做到了。」

  原本優勢的局勢,再一次反轉了起來,令這場終焉之戰變得再次撲朔迷離了起來。

  別西卜變得憤怒起來,她低吼道,「你本有機會阻止他的!」

  瑪門沉默不語,與此同時,希爾的狂笑聲響起。

  「看啊,魔鬼們,瞧瞧你們那可悲又丑陋的本質。」

  希爾肆意嘲笑著,「你們總是這樣啊,無法超越自身欲望的局限性,所以破綻百出,注定失敗。」

  「魔鬼,你們無法理解所謂的犧牲與獻身,更不懂得所謂的團結。」

  希爾的聲音猶如雷霆般在瑪門的耳旁炸裂,震耳欲聾,撼動心神。

  「你們明明有著無數次勝利的機會,但都因自身難以壓制的欲望,陷入了那無意義的紛爭與分裂之中,太可悲了啊!」

  只要魔鬼稍稍團結那么一刻,只要他們不再互相猜忌,不再聽命于那絕對的欲望,那么魔鬼早就支配了物質界,人類在他們的面前也將沒有絲毫的勝算。

  可事實就是,魔鬼永遠做不到團結,更不要說為彼此犧牲自己的利益,壓制自己的欲望了。

  就像那溺水的罪人們,彼此踩踏著,渴求著解脫,但又嫉妒憎恨著彼此。

  他們是魔鬼,是身負原罪的怪物,注定無法獲得解脫,只能在這苦痛的循環中周而復始,直至一切的終結。

  這是欲望的局限,原罪的詛咒,無法擺脫的桎梏與束縛。

  「好在,終結就要來了,」希爾一副悲憐的樣子,喃喃道,「你們的痛苦就要結束了。」

  參天的陰影彼此交織、糾纏,化作一片沸騰的焦油之海,永無安寧。

  魔鬼們全力廝殺之際,伯洛戈也與無言者開始了最后的決斗。

  狂暴的以太電弧肆虐爆發,密集的雷暴在王權之柱頂端瞬間匯聚,連綿不絕的爆炸震撼著周圍的一切。

  王權之柱在這股力量下搖搖欲墜,最終如同崩塌的巨山,朝著無垠的冰原猛然砸落。

  伯洛戈的身影穿透層層血肉,猶如一顆燃燒的流星,重重地墜落在冰原之上,腳下的冰面瞬間崩裂,四分五裂的冰塊四處飛濺。

  挺起胸膛,十角的冠冕靜靜地燃燒了起來,伯洛戈望向那王權之柱的頂端,無言者的身影悄然浮現。

受冕者的力量肆意揮霍,以太的推動下,王權之柱緩緩傾倒,朝著伯洛戈壓去,巨大的陰影籠罩了整片天地,與此同時,伯洛戈腳下的冰原也驟然崩潰,破碎的堅冰迅速融化成  洶涌的浪潮,寒冷的洪流鋪天蓋地地襲來,化作白茫茫的激流橫跨冰原。

  至高的力量彼此糾纏、激蕩,壓縮至極限之際,又猛地爆裂開。

  伯洛戈統馭著他所觸及的一切,以那無法阻擋的威勢粗暴地撕裂了傾倒中的王權之柱。

  這座血肉構成的、宛如山體般的龐然大物,如同被神兵利刃劃過,從中間被一分為二,斷面整齊而清晰,展現出可怖的景象。

  千百噸的重物在這一刻蕩然無存,王權之柱在自身的龐大重量下徹底壓垮,碎片四濺,崩塌之聲震耳欲聾,至高的力量在瞬息間完成了這一驚天動地的壯舉,將曾經不可一世的王權象征徹底摧毀,化為一片廢墟。

  破碎崩塌的血肉廢墟間,伯洛戈踩著虛無的階梯層層向上,而那侵襲而來的浪潮激流,也在伯洛戈的身下突然分裂成兩道洶涌的水流,靠近伯洛戈邊緣的液體迅速冷卻,凝固為一簇簇堅冰,閃爍著危險的寒意,猶如鋒利的冰刃,散發出陣陣刺骨的冷風。

  伯洛戈繼續向前,堅定不移地向前,群山在他的面前讓行,大海也就此分開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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