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道流火像狂暴的蛇群般在冰原上翻騰,它們相互纏繞、啃咬,緊緊地糾纏在一起,匯聚成一道橫跨天地的兇惡光束。
列萬直視了這道光芒的爆發,剎那間,像是有千百顆流星的輝耀重疊在了一起,即便列萬是守壘者,也被這可怖的流明晃的失神,眼中只剩下了燃燒的純白。
眼眶中涌出不受控制的熱淚,列萬眨了眨眼,強忍著眼瞳上的痛意,努力睜大了雙眼,模糊中,列萬勉強地看到了。
這道光束宛如自天國而至的火劍,釋放出熾熱的怒火和毀滅的氣息。
它盡情地延伸,途經的雪塵被瞬息蒸發、氣化,諸多的氣流翻滾在了一起,無力嘶吼,像是一群苦痛的亡魂。
火劍盡頭,原本堅硬的冰面已經融化了大半,凹陷的恐怖高溫團中,伯洛戈艱難地執掌這把天國兵器。
“終于趕上了啊。”
伯洛戈的語氣雖然輕松,可神情卻沒有絲毫的懈怠。
目光望向遠方變得有些模糊、矮小的斷裂山峰,這座龐大的山體仿佛已經完全血肉化了,在山體下方的橫截面里,源源不斷的鮮血溢出,像是這巨大傷口淌出的血泊,正逐漸匯聚成猩紅的大海。
癲狂升騰的以太中,伯洛戈并沒有注意到位于猩紅之海旁的列萬,他更看不見山峰之上的戰場,伯洛戈能察覺到的是,那片猩紅之海正源源不斷地流向大裂隙,滲入物質界中。
一切正如伯洛戈預見到的那樣。
“這下子真是拯救世界了啊…”
喃喃自語中,伯洛戈攥緊了手中的光灼核心,榮光者級的以太與秘能完全運轉起來,全部投入進對火劍的約束里。
嚴酷的熾熱感侵襲著伯洛戈的心神,正如伐虐鋸斧會吞噬伯洛戈的血肉一樣,光灼的極致高溫也在灼燒著伯洛戈自己。
光灼就像一把足以燒盡一切的烈火,但它需要用無窮的以太作為柴薪。
在這以太界內,伯洛戈完全不必擔心柴薪的問題,但這不代表伯洛戈就可以肆無忌憚地使用光灼的力量,伯洛戈需要用自己的統馭之力對光灼進行約束與制導,不然它只會變成一團瘋狂的野火,不受控制。
火劍刺入猩紅之海的瞬間,一股股熾熱的火光沖天而起,仿佛太陽從深淵中升起,將無盡的黑暗驅散。
千萬頭血肉造物在這突如其來的烈焰中,直接被其致命的高溫氣化,消失得無影無蹤。
烈火瘋狂地灼燒著血肉菌毯,那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菌絲在火光中扭曲、翻滾,這些嗜血的生物在肆虐的火焰中化為烏有,只留下了燒焦的痕跡和刺鼻的焦糊味。
四周的空氣被烤得熾熱,讓人感到窒息,光灼蔓延的速度極快,如同狂暴的洪流,吞噬著一切阻擋在前方的生物和物體。
這些在外界無比強大的血肉瘟疫、超凡災難,在伯洛戈的力量下,成片成片地消失,有的化作焦炭,有的化作灰燼,破碎成看不見的粉塵,消失的無影無蹤。
伯洛戈的遠程打擊令戰場陷入了滅世的火海之中,為這場災厄云集的戰場,再填上一枚致命的砝碼。
“果然,我還是更喜歡出外勤啊!”
伯洛戈低吼著,用盡全身的力量挪移著手臂,擺幅只有幾厘米,但引導到火劍上,這可怖的熾熱火流直接橫掃了百米的距離。
光焰咆哮,每一寸移動都伴隨著熾熱的火焰和刺鼻的焦糊味,它如同一面無情的火墻,肆意地橫掃在血肉怪物的海洋中,所到之處,一切都被焚燒殆盡。
列萬遠遠地注視著這一幕,以他的認知已經很難理解眼前所發生的事了。
遠處升騰的確確實實是榮光者的以太反應,可他發動的攻擊,卻超越了列萬的想象。
列萬懷疑著,“耐薩尼爾嗎?”
檢索著腦海里關于當代榮光者們的資料,能釋放如此純粹光與熱力量的,也唯有現任秩序局副局長耐薩尼爾了。
可列萬前不久才收到消息,耐薩尼爾在針對諸秘之團的行動中負傷,煉金矩陣留下了魂疤,難以維持秘能的全面運轉,但即便是全盛時期的耐薩尼爾,他所釋放的力量也不可能如此強大。
那到底是誰呢?任列萬想破了腦袋,他無法確定對方的身份,列萬懷疑可能是自己太久沒有接受外界的消息了,他對當代榮光者們的認知已經嚴重滯后了。
可…可再怎么滯后,怎么會有榮光者直接從以太界深處出現,他真的是榮光者嗎?還是一些別的潛藏在以太界深處的東西?
焚風席卷著烈焰,朝列萬迎面而來。
列萬中斷思緒,迅速地向后撤了幾步,以太凝聚在身前,形成一片乳白色的以太屏障。
兩者對撞,以太屏障上破裂出了諸多的裂隙,些許的火苗鉆了進來,掠過列萬的體表,帶來一陣灼燒的痛意。
哪怕身處戰場的邊緣,其燃燒的余波都會對守壘者產生影響,列萬難以想象,在猩紅之海的中央處,那溫度該驟升至何等程度了。
火劍繼續著自己的推進,每越過數米的距離,便帶來劇烈的爆炸聲和閃爍的火花,血肉怪物的殘骸在劍鋒下四散飛濺,化為一片片細小的碎片。
片刻間,伯洛戈已經在猩紅之海中燒出了大片的真空地帶,整個區域被烈焰所籠罩,冰原的表面被融化的坑坑洼洼,灰黑的血肉粘連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霧和焦糊味。
雪塵與寒風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升騰的熱氣流,它們卷起成噸的灰燼,蕩起一片黑色的大雪。
火劍的末端,伯洛戈的臉色蒼白了起來,為了達成如此精準恐怖的攻勢,伯洛戈的精神正高度集中,統馭引導著光灼的燃燒,這對他的精神、以太量,都是一筆無比巨大的消耗。
現如今,伯洛戈的狀態已抵達了極限,難以再繼續維持火劍的燃燒,約束的力量逐一崩斷,火劍詭異地扭曲了起來。
其上的火焰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形成了一道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弧線,在半空中繪制出一幅地獄的畫卷。
終于,火劍達到了扭曲的極限,像是再也難以承受自重的高樓,崩潰的瞬間,火劍釋放出沖天的爆炸,將周圍的一切都籠罩在熾熱的光芒之中。
爆炸的威力席卷了整個戰場,血肉怪物的哀嚎聲和火焰的咆哮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凄厲且驚悚的交響樂,所有的血肉都在這股熾熱的火焰中化為烏有。
只留下了冰原上被融化出凄慘的瘢痕,仿佛是刻進以太界的疤印。
震天動地的爆鳴后,戰場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之中,列萬呆呆地望向不遠處的猩紅之海,準確說,這已經算不上什么大海了。
猩紅之海蒸發了大半,曾經幾乎殺不死的血肉瘟疫們,痛苦地蠕動著菌絲與觸肢,它們顫抖著彎曲了起來,點點的火苗從血肉的內部冒出。
在猩紅之海的另一端,還有部分的血肉尚存,它們試著重新擴張會來,可剛涉入這片燃燒焦灼之地,它們便被殘留的高溫灼燒干凈,按照列萬的推斷,至少一段時間內,血肉瘟疫無法蔓延過來了。
“天啊…”
列萬發自內心地驚嘆著,此時他才回過神,火劍不止蒸發了一半的猩紅之海,同時它也阻斷了血肉瘟疫穿過大裂隙,向著物質界蔓延。
就像神話傳說中分開大海的奇跡,這一劍將血肉的洪流徹底截斷。
列萬忐忑不安地望向火劍熄滅的方向,他的心情既緊張又好奇,恐懼之余又多出了許多興奮,他知道,火劍的持有者正向這里大步趕來,自己馬上就會窺見他的真容,迷霧將散。
“哈…哈…”
伯洛戈拄起怨咬,半跪在融化出的凹坑中。
把火劍延伸這么遠,再進行如此強力的攻擊,比他想象的要困難的多,更不要說,在展開這一輪攻擊前,他剛剛從魔鬼的本質里脫身,精神早已遭到了一連串的重創。
“別西卜,你就在那,對嗎?”
想到魔鬼,伯洛戈掙扎著抬起頭,望向遠處斷裂的山峰。
入侵魔鬼確實是一件無比莽撞的舉動,伯洛戈從那黑暗之中,窺見了那一枚枚猩紅的符文,伯洛戈本能地覺察到,這些符文并不完整,似乎…似乎它本是一體,直到被天外來客拆散,均勻地分給了許愿的八人。
伯洛戈不清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但可知的是,那符文具備著極度的侵染之力,自己找上別西卜本質的同時,何嘗不可視作別西卜也找上了自己。
伯洛戈差一點就迷失在了那片黑暗里,直到一束光從無盡黑暗中亮起。
站直了身體,伯洛戈轉過頭,龐大的熾白風暴就屹立于他身后,不遠也不近。
伯洛戈向著秘源發問道,“果然,你其實還是有著一定的意識雛形,對嗎?”
就在伯洛戈徹底沉淪進黑暗中,被那猩紅的符文捕獲之際,伯洛戈與秘源之間的纏結忽然深入了許多,它仿佛直接凝結成了實質的存在,一把將伯洛戈從黑暗里拖了出來。
秘源主動拯救了伯洛戈,但不知道它是出于營救伯洛戈這一目的,還是說,防止他人覺察到猩紅符文的存在。
伯洛戈推測,就算秘源沒有自我意識,它也應該具備了一定的模糊本能,就像一系列編寫好的問答程序,以太界內出現了什么狀況,它就以什么方式應對。
但無論如何,伯洛戈相信一件事,秘源誕生自我意識是遲早的事,這不代表第八人的復活歸來,而是另一個新的意志接管了他的權柄與美德。
努力壓制住腦海里的陣痛,精神上的損傷一時半會恢復不過來,消耗的以太倒是可以通過以太界重新攝取。
伯洛戈活動了一下疲憊的身子,榮光者的力量再度激發,只聽轟的一聲,伯洛戈如炮彈般騰飛了出去,僅僅是幾次簡單的起躍,他便橫跨了漫長的距離,抵達了猩紅之海的邊緣。
這一次大裂隙完完整整地展現在了伯洛戈的眼前,它確實如同一顆撐起天地的光之樹,站在它的面前,任何人都會感到自身的渺小。
無盡的以太爭先恐后地通過它涌入物質界,并且因過量的以太沖刷,伯洛戈隱隱感知到,這道裂隙還在不斷地壯大。
大裂隙目標還不是伯洛戈可以解決的問題,但巡視了一圈,伯洛戈可以確定,自己成功截斷了血肉洪流,阻止了它們繼續向物質界蔓延。
希望這能緩解一下大裂隙另一端的壓力。
此時再想起伯洛戈在路上殺掉的那支小隊,他們應該就是魔鬼派遣來的援軍。
雖然大裂隙展開了,但物質界還沒有被以太界徹底吞沒,魔鬼們仍受到物質界的抗拒,無論他們具備何等力量,也只能在大裂隙的另一端施展。
要是那支小隊順利抵達了此地,他們應該會護送著災厄侍者越過大裂隙,這樣一來,無需血肉接連不斷地越過大裂隙,他們就可以在物質界直接引爆一場新的超凡災難,將整片群山化作永生腐地。
視線轉向斷裂的山峰,以及猩紅之海的另一端,粗略地感知下,伯洛戈察覺到了魔鬼們的瘋囂之意,只是這混沌邪惡的力量太濃厚了,伯洛戈也不確定有幾頭魔鬼降臨了此地。
正當伯洛戈打算進行一步地行動時,一個赤裸著上身的身影出現在了伯洛戈的眼前,他的身材是如此高大,伯洛戈都需要仰視他的臉龐。
列萬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伯洛戈愣了一下,在確定對方是人類,并且不是債務人后,他反問道。
“你不知道我是誰?”
說實話,伯洛戈從事這份工作這么久,經歷了這么多,也和許許多多的妖魔鬼怪打過交道,活的、死的,是人的,非人的…
無論是榮光者、債務人,還是魔鬼本身,伯洛戈幾乎從未主動介紹過自己,這不是伯洛戈過于高傲,畢竟每次他介紹自己之前,對方就率先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還客套地說什么自己大名鼎鼎、早有耳聞之類的話。
然后就和自己拔劍相向,就像是一群變態的極端粉絲。
自晉升為榮光者后,這種大名鼎鼎效果變得越發廣泛了,就算伯洛戈保持著謙卑,但他也下意識地覺得,所有人都認識自己,默認了這份小小的傲慢。
直到遇見眼前這個家伙。
“我需要知道你是誰嗎?”
列萬小心翼翼地反問道,他不清楚眼前這個家伙是誰,身份立場又是什么,萬一他對自己有敵意,對著自己來一發火劍,列萬可撐不住。
伯洛戈一時啞然,謙虛地報上自己的名字,“我是伯洛戈·拉撒路。”
列萬回憶了一下,這個名字他聽的有些耳熟,但具體他也記不起來什么了,接著,他向伯洛戈露出友好且困惑的目光。
在這災厄末日之地、略顯荒誕的會面談話中,伯洛戈見對方也是位守壘者,情報權限等級也很高,他忍不住地發問道。
“你是從深山老林里出來的嗎?”
列萬猶豫了一下,認真地點點頭,理論上來講,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