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耀萬丈的光之樹聳立于群山之巔,搖曳著光鑄的枝條,光華四溢,實質的流光散落著,像是一團團的焰火,又好像輕柔的柳絮,隨著群山的凜風吹向大地。
風的引導下,光華在天幕下勾勒出一道道絢麗的流彩,以天空為畫布,描繪著色彩斑斕,形成了一大片籠罩天地的奇異極光,日月失色,群星暗淡。
這是無比壯麗的一幕,可無人有心情欣賞它的美好,因兩界重疊而被直接削平的大地上,無盡的血肉造物正和幸存在物質界內的凝華者們廝殺著。
殘存的凝華者們都是群山家族的一員,在這極端的生命禁區里,除了了這些避世之人外,也沒有其他人在了。
為了追求凡性的超脫,群山家族的秘能皆是升軀學派,在高濃度的以太與極寒下,凝華者們脫下了礙事的防寒大衣,它們像是被風卷起的影子,于激蕩的力量中,被撕扯成了漫長的碎片。
凝華者們呼喚著以太,煉金矩陣如閃爍的刺青般,遍布在充血泛紅的軀干上,沉悶的爆鳴聲在他們的體內驟響,骨節如鎖扣般逐一鎖死,像是澆筑成型的鋼鐵,肌肉膨脹,身影迅速拔高了數公分,仿佛穿戴著血肉的盔甲。
高大的身影如同林立的巨人,舉手投足間便令大地崩裂,將那些咆哮而至的血肉造物蕩成細膩的粉末。
駭人的廝殺聲中,尸體壘起了一層又一層,鮮血淌灑在地上,剛凍結成冰,接著又漫上了一層鮮血,層層疊加。
“凝華者與禱信者們后撤,掩護其他人撤離!”
鮮血的浪潮中,一個巨人般的身影一邊指揮著、一邊抬手砸爛了數頭血肉造物那畸變的頭顱,就像揮棍打碎一顆顆漿果般,鮮血飛濺。
從以太強度來看,男人是戰場中僅有的幾位守壘者,自然而然,也是成為了這片戰場的指揮官。
迅捷地揮出手刀,雙臂化作了一團莫測的虛影,凡是觸及的事物,無論是血肉還是巖石,哪怕是陣風也被一并打散,憑借這恐怖的肉體力量,男人與其他兩位守壘者,一同形成了一條抵御血肉浪潮的堤壩。
他們就像篩網一般,將數不清的血肉造物化作黏膩的爛泥,即便有些血肉造物僥幸地越過了他們的防線,也會被后方的負權者們一一解決。
群山家族雖然神秘莫測,但其成員也并非全是凝華者,就像外界各個超凡勢力的組織結構一樣,凝華者無論階位高低,始終是位于金字塔頂端的那部分。
因此,群山家族也有著大量的普通人,靠著這些高階凝華者們,他們奇跡般地扼制住了血肉浪潮的侵襲,為后方的普通人們撤離爭取了一定的時間。
“向前推進!”
男人向著其他守壘者大喝道,他不準備維持現狀,相反,他要率隊重新推進回大裂隙內。
昨夜,突然的異變降臨了頂點宮殿,而那時男人正處于頂點宮殿之外,他只看到一束耀眼的光芒將頂點宮殿吞沒,緊接著光芒完全覆蓋了被譽為群山之脊的高聳山峰,將這座世界最高峰,硬生生地從物質界內剝離了出去。
當男人恢復知覺時,他已和其他人一起位于以太界內,在以太界內,他們遭遇了一場無比慘烈的大戰。
群山家族的最終力量、榮光者們與一群未知的詭異存在廝殺不止,駭人的以太波動輕易地掀起了足以扭曲局部地區的力量。
男人親眼瞥見實質化的以太如同風暴般匯聚,它們約束成了一道道致命的洪流之力,輕而易舉地將沿途的物質湮滅殆盡。
戰斗持續了整整一夜,男人才和其他守壘者,在包裹了山峰的猩紅浪潮中殺出一條生路,保護著普通成員們,艱難地從以太界里撤離了出來。
“列萬!”
有人呼喚男人的名字,他轉頭看去,那是位于他不遠處的一位守壘者。
只見他向著地面猛砸重拳,暴虐的以太灌入地底,一秒的延遲后,腳下的大地分崩離析,無窮的以太如同爆裂的泉涌般,咆哮著向上升騰,范圍內的所有血肉造物都被這致命的力量震成肉泥。
一瞬間,一個圓形的真空地帶,就這么突兀地出現在血肉浪潮之中,可它還未持續多久,便被重新長回的血肉再度填滿。
漫長的鏖戰中,這些憎惡的血肉早已扎根于凍土之下,就像不斷增殖的猩紅蛔蟲,幾乎要完全占據了這片平坦的山峰斷面。
“列萬!”那個男人再度呼喊道,“你先去,這里我們來解決!”
殘酷的廝殺中,男人已經意識到了現狀的不妙,他們雖為守壘者,卻被血肉浪潮死死地拖在了原地,現如今,低階凝華者已護送著普通人們撤離了此地,那么他們的行動也可以更冒險些。
“你們可以嗎!”
列萬大聲應和著,充滿力量的一掌向著眼前的血肉造物們拍下,以太咆哮、勁風滾動。
駭人的震蕩中,列萬身前數米內的血肉造物紛紛破碎成肉泥,形成了一片錐形的真空地帶,但不出片刻,無盡的血肉便再度蔓延了過來,就像在沙灘上寫字,無論你的字跡多深,待浪潮掠過,一切都將歸于原樣。
“當然!”男人回應著,“我們殺不光這些東西,但它們也無法殺死我們!”
他不知疲倦地揮舞雙拳,無論是矮小的血肉造物,還是數米高的血肉巨人,在他的重拳之下,皆是一擊斃命。
“你是我們之中最年輕的,也是最先進的。”
男人喘著粗氣,即便他也是守壘者,戰斗了近一天一夜,疲憊感終究是追趕上了他的凡性。
“所以你是最值得信任的。”
聆聽男人的話,列萬隔著老遠,向他點了點頭,這里到處都是嘶吼的血肉怪物,猩紅的菌絲狂舞,他們就像穿行在一處赤紅的稻田里。
達成共識后,列萬深呼吸,熱氣從他那漲紅的肌肉上升騰,他宛如一塊浸了水的熱鐵。
“都讓開!”
伴隨著一聲大喝,列萬放棄了先前的防御姿態,如同一頭蠻牛般,裹挾著溢散的熱氣,碾過眼前的血肉造物。
拳拳開路,留下一地的鮮血。
殺戮的暢快感讓列萬心中的憤怒發泄了許多,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普通成員,他早就想這樣做了。
在他脫離防線后,其余兩名守壘者承擔了列萬先前的壓力,后方的負權者也向前了幾步,繼續維持著防線。
他們看向前方,試圖尋找列萬的身影,但能看到的只有一團不斷向前推進的血霧。那是源源不斷爆裂的尸體。
列萬殺紅了眼,視野之中可怖的血肉怪物只是一根根稻草,他隨意地撥開它們,邁著大步走向大裂隙。
璀璨的光耀充滿了視野的全部,它宛如世界的傷口,蠕動猙獰的猩紅浪潮是從中溢出的血,灑向世界各地的高濃度以太是它的魂。
其實列萬知道的。
當那詭異的無垠世界降臨,當那焦油之物如暴雨般灑下,列萬便知道眼前發生了些什么。
因群山之脊那高濃度的以太環境,早在秩序局之前,群山家族就認識到了以太界的存在,同時,學者們也提出一種可能,一旦兩界重疊,群山之脊將是最先被吞沒的存在。
如今所發生的一切,都在群山家族的預料之中,但不同的是,根據學者們的計算,距離群山之脊被吞沒,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這并不是自然現象,而是一場早有準備的預謀。
那些邪異憎惡的焦油們——魔鬼們!
列萬震開眼前礙事的血肉,耀光的裂隙近在咫尺,戰斗之余,他回憶起了很多,處于以太界內,正與魔鬼廝殺的榮光者們,分崩離析的頂點宮殿,魔鬼們編織出的邪異陰謀。
起初,列萬還不明白魔鬼們為何要降臨此地,明明群山家族與世無爭,可忽然間,他回憶起家族內長老們所說的傳說。
傳說,群山之脊內以太濃度如此之高并不是一個巧合,而是這座山峰里封印著某種東西,是那個未知之物,在無形間引導來了這無盡的以太,也是它如信標一般,指引著以太界的靠近。
千百年里,族人都把這當做一個神化群山之脊的古老傳說,直到百年前,學者們確確實實在這山峰內部的堅冰之中找到了些什么。
那是一塊塊蘊有充盈以太的寒冰,刀斬不留痕跡,火燒也不融化絲毫,即便用可怖的秘能轟擊,也依舊無法撼動它們絲毫。
學者們對山體內部的堅冰展開了一系列的研究,具體的詳情,列萬并不清楚,他是一名戰士,而非學者,但憑借著守壘者的身份,他還是從中了解到了許多隱秘。
“它可以引導我們成為更為偉大的存在。”
許多年前,群山家族中一位足以被稱作賢者的存在,撫摸著堅冰,神情著魔般地如此訴說著。
每一個超凡家族,都有著自身的家族文化,克萊克斯家是廣域遼闊的風,尋求自由與安寧,丘奇所屬的波頓家族,是游走在認知的狹間,旁觀著世界的變遷。
那么對于群山家族來講,磨礪自身,擺脫血肉之軀的束縛,成為更超脫高尚的存在,即是他們寫入靈魂的追求。
列萬不清楚這偏執的追求究竟是從而起,但已知的是,群山家族從幼童出生起,便展開了嚴苛的淘汰,就連研究的秘能學派,也固執地專注于升軀學派。
因此,當賢者預言冰封之物的力量時,群山家族對其展開了近乎瘋狂的研究,有時候,列萬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貪婪感在家族中靜謐瘋長。
為了避免冰封之物的存在泄密,引來不必要的窺探,世界進展的今日,群山家族依舊保持著極度的排外,拒絕任何不必要的聯系,甚至連秩序局的邀約也是如此。
宛如冥冥之中的一種預兆,列萬覺得引發今日這一切的,正是傳說之中的冰封之物,而它本身,與其說是上天賜予給群山家族的贈禮,倒不如說是一個自百年前就下達的兇惡詛咒。
列萬向前打出刺拳,將一頭剛從大裂隙中鉆出的憎惡血肉打成粉末,沒有絲毫的停頓與畏懼,列萬頭也不回地踏入光芒之中。
足以灼瞎雙眼的強光過后,列萬先是感到無比充盈的以太包裹住了他的身體,接著剝離的感官逐一復位,當他的視力恢復,重新看向以太界內的情景時,無比癲狂的一幕于他眼中呈現。
一座山峰突兀地屹立在以太界的遼闊冰原中,其斷裂的山體下,叢生的猩紅菌絲肆意蔓延,仿佛整座山體是一個巨大的活物,斷面即是那猙獰的傷口。
這些菌絲如同活物一般,扭曲、蠕動,沿著山體向上攀爬,時而像蚯蚓般緩慢地蠕動,時而又像蛇一樣迅速地滑行,它們彼此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像是低沉的呻吟或呢喃,匯聚在一起變成高亢的挽歌。
列萬不可置信地望著這一幕,先前他離開以太界時,情況還沒這么糟,可現在,群山家族眼中的圣地,正一點點地被猩紅吞噬。
輝光的映照下,菌絲們呈現出一種濕潤的質感,這令列萬想起從身體里涌出的新鮮血液。
在山體下方,那遼闊的冰原上,同樣的猩紅浪潮正貪婪地向著周邊蔓延,當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從列萬身上傳來時,他才從這震撼中回過神。
越過大裂隙后,他所處的位置也早已被猩紅覆蓋,入目所及之處,盡那些蠕動的血肉,它們從山體上延伸了過來,越過寒冷的冰原,接連不斷地鉆入大裂隙,進而入侵起物質界。
“滾開!”
守壘者的力量激蕩,列萬撕裂開了一片片的血肉。
這一次的殺戮沒有之前那樣順利,以太界內充盈的能量環境,增幅列萬的同時,也令這無盡的血肉獲得了同級的增幅。
菌絲沾在列萬的身上,表面黏糊糊的,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腥臭,隨著時間的推移,猩紅菌絲的蠕動越來越劇烈,它們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開始瘋狂地扭動、纏繞在一起,相互交織、盤旋,形成了一團團紅色的云霧,試圖將列萬包裹成繭。
憑借體內那高亢的以太,列萬再一次震蕩開了周身的菌絲,它們就像破碎的紅布,凋零了一地。
“哈…哈…”
列萬痛苦地喘息著,身體的疲憊感變得越發沉重了,肢體的末端也變得麻木、失去知覺。
金屬都有疲勞,更不要說血肉之軀了。
掙脫束縛,列萬踏碎地面,騰空躍起,出眾的升軀學派秘能下,列萬這一躍跨越了足足數十米的距離,這也令他暫時脫離了血肉的圍攻。
失去了列萬這一目標,這群扭曲的怪異也不憤怒,相反,它們爭先恐后地涌向大裂隙,蔓延向物質界內。
幾次起躍后,列萬重重地落在了猩紅浪潮的邊緣,這里還沒有多少可怖的血肉,給予了他些許的喘息之機。
列萬定了定神,看向自己剛剛逃離的地方,猩紅的浪潮匯聚成海洋,幾乎覆蓋了整片區域,遠處的山峰在這片猩紅菌絲的映襯下,顯得更加荒涼和詭異,仿佛被一頭巨大的血肉怪物所吞噬,一點點地被其吞入口中。
遙遠處,列萬窺見了秘源那萬丈的輝光,光芒向著四面八方無限延展,把這無垠的世界映照著瑰麗神秘。
“真美啊…”
列萬不由地感嘆道。
群山家族對以太界有著諸多研究,可今日,還是列萬第一次親身踏入以太界,這里是如此美麗,但又充滿了這么多的可憎之物,仿佛天國與地獄的界限模糊了起來,兩界融合在了一起,就像物質界與以太界。
一陣陣駭人的以太波動從斷裂的山峰之上傳來,列萬知道,那是群山家族的榮光者們仍在戰斗,列萬與他們已經失聯了有段時間了,也不清楚具體的戰況如何。
視線越過遍布山體的血絲,列萬的眼瞳微縮,他看到了熟悉的頂點宮殿,也看到了它瀕臨毀滅的姿態。
熊熊的大火不斷侵蝕著每一寸木材與石材,那股熾熱的溫度仿佛要將一切烤焦,燃燒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讓人幾乎窒息。
周遭的積雪蒸發、堅冰融化,頂點宮殿完全被燒穿了,華而不實的裝飾蕩然無存,只剩下建筑的骨架在火光中顯得更加龐大而猙獰,仿佛是死去的巨人的在烈火中掙扎,火焰與濃煙交織在一起,不斷從宮殿的縫隙中冒出,就像無數燃燒的幽魂,想要逃離此地的囚籠。
列萬的心神一片空白,就算對群山家族有再多的怨言,這里至少也是他生長的地方,可現在,這個幾乎承載了他全部人生的地方,正于大火之中化作廢墟。
不,到最后就連廢墟也不會剩下。
群山家族確實從一系列研究中獲得了許多至關重要的知識,其中便有關于以太界的“吞噬”。
除了腳下亙古不變的冰原外,凡是存在于以太界內的事物,如果自身沒有矩魂臨界的保護,都會被以太界的力量一點點地侵蝕、消化,湮滅成茫茫雪塵,消失不見。
也就是說,除了凝華者外,沒有任何事物能在此地長存,就算再龐大的山峰、建筑群,它們都會在以太的消化下,一點點地走向湮滅,而且即便是凝華者,也終有死亡的一日,唯有那因以太界直接誕生的力量,才能長久存在。
也是基于這一知識,許多問題與猜測都得到了解答。
例如,學者們曾懷疑,如果以太界已經吞噬過了數個物質界,為什么在以太界內找不到關于那些物質界的殘留物。
現在人們知道了,那些物質界的遺骸確實存在過,但在今日,它們早已被消化干凈了。
就連起始繪卷也是如此,當初第八人在刻畫魔鬼們的起源時,或許是向其注入了自己的力量,令它得以具備一定的非凡特性,可即便是這樣,當所羅門王·希爾從以太界內找到這面石板時,它也早已被腐蝕的面目全非了。
列萬眼前的山峰也會走向湮滅,這也許需要幾年、幾十年的時間,不過這一切是注定的,就像積雪在烈陽下消融。
一股莫名的悲傷涌上了列萬的心頭,他想做些什么,阻斷猩紅之海的蔓延,還是攀登山峰,參與戰斗,但似乎哪個選項他都做不到,守壘者確實很強大,但在這以太界內,僅僅是入場券罷了。
突然,一道熾白的閃光從遙遠的方向亮起。
列萬捕捉到了這一異象,他看向光點閃爍的位置,幾乎是在他望向那里的同時,一道長達數十公里、貫穿雪塵冰原的流火瞬息而至。
那是一道仿佛由千顆太陽凝結而成的灼目光束,橫貫猩紅之海后,它如同剃刀一般,居然緩慢地挪移了起來,剔除這遍布大地的腐肉,掀起連綿的火海。
列萬有些無法理解這一情況,直到在這光束盡頭,他察覺到了一個榮光者的以太反應,居然突兀地出現了。
對方并不是從大裂隙內跨越而來,也并非在大裂隙展開時,就位于群山之脊中。
這道以太反應自以太界的深處傳來,仿佛有人跋涉了千里,終于抵達了此地。
光芒盡頭,伯洛戈握緊這貫徹的火劍,他陰沉著臉,咆哮激蕩的熾白風暴屹立于他的身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