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伯洛戈清醒過來時,他的眼前唯有一片燃燒的熾白,它是如此宏大雄偉,仿佛占據了天地間的一切,沒有絲毫的隱藏,也毫無遮掩,就這么坦坦蕩蕩地在伯洛戈的面前展現了它的全部。
伯洛戈看到了那溢散的流光,無數飄蕩回旋的縷縷絲帶,每一個分支與光點,都是一顆重歸秘源的靈魂,無窮無盡的靈魂匯聚起了這場偉大的風暴,自亙古起,便在以太界內一刻不停,追逐著黑暗。
曾經,伯洛戈對秘源一無所知,而如今,他知曉了秘源的一切,心情也和當初有了截然不同的轉變。
魔鬼們為了欲望,占據了七大原罪,第八人為了人世,則拾起了獻身的美德。
對秘源那未知的恐懼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敬仰與贊美,伯洛戈無法想象,何等高潔的靈魂才會在那主宰世界的誘惑下,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獻出己身,但他知道,第八人的獻身并非徒勞、愚行,原罪也并非深刻進人類的靈魂之中…
那高貴的美德,依舊存在。
利維坦,或者說、希爾,他以血民們的靈魂為柴薪,重鑄了伯洛戈的煉金矩陣,將破碎的靈魂再度拼接在一起,主持起這榮光的儀式,在秘源的見證下,令伯洛戈完成了升變。
游弋的萬千絲帶擰在了一起,沿著纏結的軌跡將全部的力量注入伯洛戈的體內,伯洛戈察覺到了自身的變化,升變儀式從他根本的凡性上,對他進行了超凡的改造。
煉金矩陣擴展繁化,血肉之軀高度以太化,純粹的能量流淌在骨血之間,如同提煉金屬般,將那凡性的雜質不斷地剔除,將伯洛戈的靈魂、煉金矩陣高度提純,直到伯洛戈的意識完全復蘇,重新掌握了軀體的控制權。
瞬息間,磅礴的以太在伯洛戈的煉金矩陣燃燒涌動,灼目的強光映射在體表的紋路上,伯洛戈于半空中緩慢地伸展軀體,以太掃向四周,統馭之力無差別地抓住大地。
隱隱的崩裂聲響起,而后冷卻的廢墟逐一破碎,大片大片的碎石揚起,沿著既定的軌跡朝著伯洛戈飛去,半空中碎石詭異地自燃、熔化了起來,模糊的鏗鏘鐵音下,大量燒紅的金屬從熔融物中被提取了出來。
廢料化作塵土散去,燒紅、尚未冷卻的金屬則肆意變形,被無形之力敲打成一片片輕薄的甲片,逐一覆蓋在了伯洛戈那新生的肉體之上,直到嶙峋的甲胄將他的身體完全覆蓋,縫隙間溢出熾白的輝光。
伯洛戈長長地呼氣,屬于榮光者的偉力全面爆發,向著戰場內的所有幸存者,宣告著他的歸來與降臨。
也是隨著伯洛戈的完全復蘇,那詭異的凍結感終于從眾人的身上消退了下去,同樣是榮光者,霍爾特率先從這異感中掙脫,但他的目光沒有落在伯洛戈的身上,而是看向伯洛戈的下方,那站在血民之前的魔鬼。
這一刻霍爾特可以肯定,這個身穿臃腫潛水服的家伙,是一頭憎惡的魔鬼,并且他極有可能,就是那頭奪走伯洛戈靈魂的魔鬼。
嫉妒的利維坦。
在秩序局內,有許多關于魔鬼的記錄,但唯獨有兩頭魔鬼,秩序局對他們的了解知之甚少,其一便是傲慢的晨星,他信息的缺失很合理,畢竟在破曉戰爭之后,傲慢就隱藏了起來,而那時秩序局還未建立。
另一個無比神秘的魔鬼,就是嫉妒的利維坦了,他是如此神秘,以至于秩序局內部對他的記錄,除了他的名字與身負的原罪外,了解幾乎為零。
未知帶來恐懼。
霍爾特緊盯著利維坦的背影,先前心中那種步入陰謀的感覺變得越發強烈了。
在這魔鬼爭斗的戰場上,突然又出現了一頭魔鬼,并且他還引導著血民,以他們的靈魂為代價,強行令伯洛戈在戰場上完成了升變儀式…甚至說,就連秘源也被引來了此地。
霍爾特可不覺得這是什么巧合,那么如果這不是巧合,眼下傲慢與暴怒的爭斗,對永夜之地的行動,這一切的一切,是否早已落入他的計劃中呢?
沒有人回答霍爾特,滾動的風雪中,利維坦依舊保持著高舉雙手,將伯洛戈獻祭的動作,待伯洛戈的目光落下,看向那金色的面罩時,他才緩緩收起了雙手,詭異的笑聲響起。
“伯洛戈,可不要辜負大家的期望啊。”
利維坦說著,身影崩塌成一片潰散的焦油,他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了一片淺淺的、粘稠的黑色水漬。
伯洛戈的視線向前,血民們紛紛跪了下來,滿懷期待地望著伯洛戈,望著這位由他們的祈禱與愿望所誕生的天神。
每個人都是一副虔誠狂喜的模樣,每個人的眼中都飽含著熱淚,在血契成立的那一刻,他們體內的靈魂就已被利維坦抽離,熔鑄進了伯洛戈的煉金矩陣內,至于他們肉體的本身,在肢體的末端,浮現了一道道黑色的印記。
就像毛細血管被污染了般,黑色的紋路遍布了他的指尖,沿著手臂一路向心臟蔓延,呼號的雪塵打在他們身上,頃刻間,一兩個身影就倒了下去,他們艱難地爬了起來,卻被這冷徹的風,弄的快要窒息。
血契達成的那一刻起,一直籠罩在血民身上的凈土光環便消失了,梅麗莎虔誠地跪在最前方,忍受著極寒與以太的壓迫。
以太界內充盈著精純的以太,對于凝華者而言,這是一片暢游的海洋,可對于普通人來講,這里是危險密布的叢林。
凡性的肉體正在以太的流經下逐步走向崩潰,就像一場緩慢的處刑,以太之力肆無忌憚地侵占著血肉之軀。
伯洛戈知道,自己該行動了,即便這一切建立在利維坦的陰謀下,他也要為了這些血民,實現他們的愿望。
伯洛戈抬起雙手,整片冰原再次顫抖了起來,層層堆迭的廢墟之下,怨咬與伐虐鋸斧受到了伯洛戈的召喚,破土而出,重歸伯洛戈的雙手。
光灼晶核懸于伯洛戈的胸前,接著,它宛如寶石一般,被鑲嵌進了胸甲之中,至于詭蛇鱗液,很遺憾,這件煉金武裝在光灼洪流中被完全蒸發。
伯洛戈落在了冰原上,沿著火劍切割出的巨大疤痕,向著攝政王、夜王,向著那千手千足的強敵走去。
始源塔依舊屹立,但火劍早已在它的塔身上鑿出了一道恐怖的傷勢,塔身布滿了裂紋,在以太的余波中微微搖晃,仿佛稍加施力,就能將它徹底推倒。
湮滅之暗重重纏繞在攝政王的身上,以他為載體,強迫著攝政王履行那加護的誓言,保護夜王直至最后一刻。
攝政王掙扎地站起身,他討厭被支配的感覺,更討厭為這等骯臟的東西而戰,可面對這上一級的力量,他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可言。
湮滅之暗榨取著攝政王的以太,掠奪著以太界內的以太,黑暗的軀體再度膨脹了起來,猩紅的眼瞳于黑暗里睜開。
夜王注視著大步而來的伯洛戈,從他的身上,夜王本能地感受到了徹骨的恐懼,頭頂蠕動的千手千足在這一刻也向伯洛戈投來了目光。
傲慢一邊壓制著賽宗,一邊低吼道,“利維坦!”
鋒利的刀劍又一次地刺破了焦油的軀體,被包裹的怒火,仍在不息地燃燒著。
“賽宗,你瘋了嗎!”傲慢斥責著,“我們兩敗俱傷,只會便宜了他!”
傲慢久違地感受到了恐懼,那是落敗的恐懼,從永夜之地的戰火燃起那一刻,利維坦就潛入了此地,靜靜地旁觀著,他如一位陰險的刺客,在關鍵的時刻給予致命的一擊。
賽宗沒有理會傲慢的話,相反,利維坦的降臨仿佛是一個訊號,賽宗提起僅剩的力氣,向著傲慢發起最后的反攻。
戰爭的號角聲再次回蕩在以太界內,一根根百米長的刀劍粗暴地撕裂了千手千足的軀體,暴戾的殺意縱橫,仿佛要用怒火燒盡這邪異的焦油。
一直以來魔鬼們之間都未有過真正的出局,大家都彼此警惕著、害怕著,沒有人敢于真正地舍身一搏,自此這宛如折磨般的游戲便從未停止。
但賽宗不是魔鬼,他并不如原罪們那樣懦弱,他也不受那填不滿的欲望所擾,自始至終賽宗渴望的只有一件事。
永恒的安寧。
歇斯底里的無名怒吼聲中,鋒利的刀劍再一次斬斷了那生長不歇的手足,連帶著傲慢試圖協助夜王阻止伯洛戈的行動,也一并打斷。
伯洛戈大步向前,與此同時,他身后的秘源居然也跟隨著伯洛戈的前進而前進,熾白的風暴吞沒了廢墟,吞沒了那無數的尸體,厚厚的雪塵掃過冰原,將一切的罪惡掩埋。
博德靠著自己那寬大的臂膀,單手抱起了瑟雷與奧莉薇亞,另一只手拖拽著斯科特,作為本次行動中的功臣,博德可不會這么放棄他。
霍爾特對著艾繆大吼,“快離開!”
艾繆點頭回應,立刻朝著霍爾特跑來,在不遠處,帕爾默緊跟著博德的步伐,將昏厥的欣達背在身后。
秘源臨近了,海量的以太擠壓著所有人的生存空間,幾人匯合后,艾繆看向了那些祈禱著的血民,梅麗莎等人沒有任何逃生的想法,仿佛被寒冷凍僵了身體,化作冰雕般,就那么跪在原地,望著伯洛戈的前進。
艾繆難過地移開目光,秘源無聲咆哮著,以太界再度劇烈震顫了起來。
博德與霍爾特對視了一眼,作為榮光者的兩人,對于以太變化的感知十分敏銳,他們察覺,周遭的以太濃度正迅速降低。
此時再看向那臨近的秘源,熾白的風暴如此之近,但又那么遙遠,就像介于虛實之間般。
博德懷疑著,“這是…”
“我們在離開以太界,”霍爾特比博德先明白了情況,“以太濃度正迅速降低,我們正從以太界內被放逐回去!”
重迭的兩界開始分離,萬物躁動、顫抖。
霍爾特的心中涌現起了喜色,只要回到物質界,局面就會朝著他們一方傾倒,夜王在物質界內會受到誓約的影響,并且失去了以太界的庇護,物質界的陽光將成為致命的殺器。
最重要的是,魔鬼們受到物質界的限制,無法展現自身的力量,也就是說,無論傲慢與賽宗之間輸贏如何,他們的戰爭始終只能留存在以太界內。
兩個超越凡人能理解的存在,就這樣被剔除在了戰場之外,而剩下的就由凡人來決斷了。
只是,霍爾特不明白,為何兩界會在這時分離,是伯洛戈的力量?不,這不太可能,哪怕成為了榮光者,也無法這般輕易地影響以太界,那么是利維坦,還是說…秘源?
霍爾特不清楚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他能看到,幽藍深邃的世界變得虛幻了起來,腳下的冰原也逐漸融化,露出了堅實的土地,廣闊的世間迅速下墜,重新回歸至物質界內,而那焦油撐起的千手千足,則不斷地發出不甘的吼聲。
傲慢試圖阻止這一切,但回光返照的賽宗成功地拖住了他,此時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界分離,重歸現實。
厚重的陰云再一次浮現在眾人眼前,猶如一個巨大的灰鐵色穹頂,讓人喘不過氣來。
伴隨著與物質界的重新接軌,永夜之地也再一次呈現在眾人眼前,在王城外沿,零零散散的不死者們與夜族們的拼殺仍在繼續,血肉瘟疫不知道吞食了多少的生命,遠處的大地已經完全泛起了血色。
以太界的戰事進行時,物質界內的紛爭也一刻未停,好在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伯洛戈越過了所有人,眼前的廢墟熔化后又冷卻在了一起,如同一團猙獰蠕動的嶙峋巖嶺,以太涌動,冷卻的熔融物們逐一碎裂、崩塌,仿佛有道無形之刃將它們逐一劈開,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出現在伯洛戈的腳下。
榮光者的偉力下,仿佛不再有任何事物能攔住伯洛戈的腳步。
這一刻他不由地想起多年前,一位朋友對他說過的話。
“群山讓行,大海也將分出狹路。”
狹路延伸到了夜王腳下,如同一場邀約,進行這最后的決斗。
胸甲上的晶核微顫,熾熱的焰火迅速燃起,它們纏繞著伯洛戈的甲胄,沿著怨咬的劍身蔓延,這一刻焰火沒有肆無忌憚地燃燒,相反,伯洛戈完美地統馭起了它們,令那致命的熱量緊貼著劍身,約束成一道熾熱的火劍。
血民們用著僅存的意志,滿懷期待地望向伯洛戈。
剎那間,黑暗暴漲,拔地而起的黑色浪潮洶涌而來,它們無邊無際,如同張開的深淵。
伯洛戈面無表情地與黑暗對峙,幾乎是自身以太接觸到浪潮的瞬間,那彌漫的黑暗在他的眼中就發生了變化。
它們不再是絕對單純的漆黑,而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紋路,那是以太流動的軌跡,是構筑成這龐大偉力的煉金矩陣的一角。
伯洛戈看清了它的微觀結構,也從這以太的涌動間,找到了一個個薄弱的點。
身影扭曲成一道熾熱的流火,極境之力的增幅下,每個人都聽到了那嘹亮的尖嘯聲,短促的余音后,伯洛戈已穿過了黑潮,黑色的浪花崩潰翻涌,自火劍之下一分為二。
接連的鏖戰下,無論是攝政王還是夜王,都已步入了枯竭之際,攝政王嘗試對抗伯洛戈,可不等他有所行動,無形的斥力從四面八方襲來,像是有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身體。
這種感覺與霍爾特的秘能·琥珀很像,但不同的是,琥珀是延遲速度,而這是絕對的力量,壓制著己身。
“勝負已分了,不是嗎?”
直至這一刻,攝政王依舊沒有放棄他那固執的有些愚蠢的尊嚴,努力地保持平靜,在臉上擠出一個難堪的笑意。
夜王歇斯底里地咆哮著,黑暗蠕動翻滾,暴虐的力量反復抽打著攝政王,他搞不懂攝政王為什么要背叛自己,更搞不懂,攝政王難道不怕死亡嗎?
生存刻在生物的本能之中,如同最根本的靈魂一般,夜王不覺得自己的茍延殘喘有什么錯,他只是在遵循著生命的最基本邏輯罷了,同樣,他也無法理解,無法理解那些甘愿奉獻自身生命的人,他們這無疑是背叛了生命本身,背叛了自己。
難道這世間還有什么比自己更高貴的東西嗎?
熾灼的熱浪撲面而來,怨咬之上纏繞的熊熊火光,如同迫近的烈陽。
剎那間,遙遠的回憶從夜王殘存的心智中涌現,他模糊地想起了那千百年前的事,那血色般的夕陽,那是夜王最后一次直視烈陽,自那之后,他便在陰影里藏匿至今。
火劍從夜王的頭頂掃過,并非斬中這片蠕動的黑暗。
夜王恍惚了一下,他難以理解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最后時刻,伯洛戈的火劍偏移了,難道他不想殺死自己嗎?難道他也渴望著夜族之血,共筑那不死的帝國嗎?
微弱的崩裂聲打斷了夜王的胡思亂想,只見在他們之后,始源塔那殘破的塔身上,一道纖細的裂口自下而上貫穿了塔身,點點的火苗從縫隙里溢出,隨后洶涌的大火撕裂了裂紋,噴涌而出。
“我并不是烈陽…”
伯洛戈無情地揮灑著以太,釋放著那強權統馭之力。
“但如果你們需要,我便可以是烈陽。”
仿佛有地底熔巖從始源塔下爆裂噴發,源源不斷的火光燒穿了始源塔的內部,從一道道裂隙里噴發宣泄,直到焰火徹底包裹住了這座高塔。
夜王驅使著黑暗,嘗試逃離,但撲面而來的斧刃,裹挾著海量的以太,遏制住了湮滅之暗的吞食,并反過來切開了又一顆猩紅的眼瞳。
“沒錯,就像魔鬼一樣,你們需要什么,我便是什么。”
伯洛戈低吼著揮起燃燒的劍斧,無情地壓制著夜王,如同鎖鏈一般,將他牢牢地牽制在原地。
“你們需要火劍的天使,那么我便是火劍的天使!”
秘能·統界馭世。
滾滾火光爆裂至始源塔塔頂,撼天動地的爆炸聲中,那一直隱藏在陰云之中的塔頂完全炸裂,破碎成燃燒的石塊,火光洶涌澎湃,仿佛是燃燒至天穹的火炬,將整片陰云燒紅。
伯洛戈的狂吼聲回蕩在轟鳴的爆響與燃燒中,無情地灼燒著黑暗,享受著夜王那凄厲的悲鳴。
海量的以太從陰云之上傳來,隱隱的雷鳴中,一具殘破的尸體從天而降,它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形成一道深深的凹陷。
層層的塵土下,賽維林的面容顯現,猩紅的眼神空洞地望向陰云之上,濃密的云層里,伏恩氣喘吁吁地回看向大地。
雖然中間發生了許多曲折,但看樣子行動還是按照計劃的那樣順利進行了,光灼的爆燃徹底燒盡了始源塔,也將塔頂的儀式一并摧毀,咆哮的火光在云層間翻滾,如同夕陽般,染成刺眼的血色。
伏恩的力量已經抵達了極限,這是個不錯的時機,他再也不用維系這龐大的超凡災難了,只要將它引爆就好,自此那孕育已久的風隕之歌徹底失去了榮光者的束縛,可怖的力量瞬息迸發。
廣闊的陰云中,蓄勢已久的風暴轟然崩潰,無數的亂流如同逃竄的蛇群,疾馳地沖向厚重的陰云,將它們切割的支離破碎,待那核心的以太被引爆,空靈的余音響徹天地。
陰云的潰散就像煙頭燙穿薄薄的紙張,巨大的云層空洞就那么平滑地展開,和這厚厚的陰云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可就在這突兀的空洞中,熾白的烈日高懸于天際之上,正午的陽光化作金色的大雨,灑進永夜之地。
霍爾特望著那熟悉的陽光,感受著那落在臉上的溫暖,一股說不清的情緒涌上心頭,博德立起斯科特,又搬來幾塊碎石,搭建起了一個簡易的遮陽掩體,小心翼翼地把奧莉薇亞與瑟雷放下。
梅麗莎高高地仰起頭,不可置信地注視著那明亮的白晝與蔚藍的天際,還有那如金色般的陽光之雨,從未有過的溫暖遍布她那消瘦蒼白的身體上,瘦小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熱淚決堤,不能自已。
她看到了,她終于看到了,那溫暖的、只存在于他人故事之中的白晝。
焰火再一次在永夜之地內燃起,這一次并非是光灼在燃燒,而是在陽光的洗禮下,大批大批的夜族自燃了起來,他們悲鳴奔走,試圖尋找躲避的陰影,可等待他們的只有不死者們的狂笑,他們一劍斬碎了那些燃燒的軀殼,又或是將他們從陰影之下拽出,欣賞著夜族的垂死掙扎。
凄厲的哀嚎聲從伯洛戈的眼前的黑暗里響徹,陽光的炙烤下,夜王的身體就像清水般,在烈陽下迅速蒸發,焦灼的惡臭氣味中,還混著凝腥的血氣。
黑暗肆意扭動,粗暴地鉆入攝政王的體內,用血脈的威壓強行控制著他,攝政王的動作逐漸扭曲了起來,不受控制地邁動著步伐,像是一個快要壞掉的傀儡。
陽光落在他的身上,燒出大片的灰白,可并未能立刻殺死攝政王,高貴的血統賦予給了他強大的再生能力,可即便是這樣的再生,也無法在陽光下長期屹立。
攝政王本能地想要發動秘能逃離,只要躲藏進鏡界之內,他便可以避開陽光,但當以太流過煉金矩陣時,強烈的以太互斥從攝政王的體內爆發,就像有一根根以太鑄就的鋼針刺入了他的煉金矩陣內,將他的秘能強行癱瘓掉。
不止是秘能被癱瘓,攝政王發覺,就連自己的肢體也僵死在了原地,無論是自己的意志,還是夜王的驅動,都無法動彈分毫。
以太的輝光吸引到了攝政王的注意,循著光線看去,伯洛戈正平靜地注視他,秘能無聲運轉,將那極具侵略性的以太逐一打入攝政王的體內,把他那疲憊不已的矩魂臨界徹底擊穿,連帶著煉金矩陣一并癱瘓。
“沒錯…我不該逃的。”
攝政王的笑容被陽光燒毀,眼瞳破裂成大片污血,“請維系我的尊嚴。”
火劍橫斬,攝政王的身體如同沙塑的雕像般分崩離析,變成團團的灰燼,隨風而逝。
失去了載體,夜王從攝政王的身上脫離,黑暗艱難地蠕動著,朝著遠處的陰影逃去,只要一息尚存,夜王總能活下來的。
沒錯,就和往日的種種一樣,他總能活下來…
駭人的以太從四面八方涌現,如同一道道無形的枷鎖,死死地壓制住了夜王的移動,湮滅之暗無情地吞沒掉這些以太,可那些來不及吞食的,則更進一步地滲透夜王的黑暗。
絕對的統馭之力強制凝滯夜王的身體,即便他是此世禍惡,陽光的重傷之下,他已然失去了反抗的余力,并且夜王也察覺到了。
伯洛戈的統馭不止是物質層面的統馭,他還在更微觀的層面,以太、靈魂的角度不斷地侵襲掠奪。
夜王爆發起最后的余力,頂著陽光與伯洛戈的雙重壓制,強行掙脫,化作黑色的利箭朝著陰影疾馳而去。
悠遠的槍聲響徹。
夜王的思緒遲鈍了一瞬,他察覺到有什么東西命中了自己,不…那不是命中,更像是憑空從自己的體內生成。
一枚銀質的子彈。
遺憾的是,此世禍惡化后的他,已經沒有了明確的實體,無論是銀還是抽干血液,都無法殺傷到他。
夜王嘲笑著那位刺客的無力,湮滅之暗不斷地剝離著銀質,直到層層金屬之下,一枚枯萎的種子顯露了出來。
以太自枯萎的空想種內爆發,它形成了一個極為狹窄的場域,在這極小的范圍內,一切的幻想都將成真。
丘奇收起既定之槍,喃喃自語道,“我許愿——陽光。”
這是一個廉價、甚至有些無意義的愿望。
在往日,哪怕許愿出這樣的陽光,也不足以徹底抹殺掉夜王的存在,但在這一刻,在這陽光籠罩的圣潔之刻,這最后一道陽光,成為了擊潰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卑微的愿望化作光鑄的匕首,刺穿了這自亙古延續的罪惡血脈。
夜王的身影詭異地膨脹了起來,一道道陽光像是要將他撐垮般,逐一亮起,把黑暗撕扯的四分五裂,光芒的爆閃不止,黑暗逐一蒸發。
瑟雷艱難地從陰影里站了起來,勉強愈合的眼瞳中,他看到了那漆黑的身影逐漸模糊在了金色的陽光里,就像一個人正離自己遠去,身影消失在地平線下。
忽然,腦海里仿佛有條緊繃的弦斷裂了般,瑟雷再一次重重地倒了下去,平躺在地上,看了眼博德,又看了眼撐起掩體的斯科特,瑟雷冷不丁地笑了兩下。
時隔百年,金色的陽光再度沐浴在永夜之地上,回蕩的災厄散去,蔚藍的天幕籠罩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