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石鎮說是一座小鎮,但因它那復雜的地勢結構與堆砌在一起的樓房,想從這座小鎮里找到某人,將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但說它大的話,它其實也沒大多少,只要有一個明確的方向,作為負權者的伯洛戈,可以在幾分鐘內完全橫穿此地。
“我就說在夜里,這些毒蟲都會爬出來的。”
伯洛戈注視著布滿血跡與斷肢碎肉的教堂,早在第一聲沉悶的槍響響徹黑夜時,他便察覺到了這里的沖突,高速奔襲而來。
情況也如自己所料的那樣,自己變成了一位不速之客,闖進了這些人的紛爭之中。
嗅著空氣里彌漫的血氣,它們像是興奮劑一樣,完全喚醒了伯洛戈的精神與肉體。
“幼,神父,又見面了。”
伯洛戈看向污血與尸骸的盡頭,那道幾乎快要被荊棘完全吞沒的身影。
約克的臉已經變得血肉模湖了起來,帶血的荊棘從他的眼窩里刺出,擠壓、碾碎了大半張臉,要不是約克胸口那枚十字架依舊散發著金燦燦的微光,就連伯洛戈也很難分辨出這頭怪物的身份。
深吸一口氣,伯洛戈又向前走了幾步,伴隨著他的前進,秘能·統轄敕令進一步地釋放,那股包裹了所有人的無形之力變得更加沉重了起來。
離伯洛戈最近的兩名狂信徒用力地張開口,喉嚨里發出一連串咕嚕咕嚕的聲響,緊接著大抹大抹的鮮血溢出,與此同時他們的胸膛明顯地凹陷了下去。
胸腔連帶著雙肺直接被碾壓成了一團污血,雙腳脫離地面,重壓之下,嵴柱翻折,令人心驚的骨骼斷裂聲持續不斷,直到整個身體擠壓成了一團畸形的肉球。
在嗚咽的悲鳴中,千鈞之力從四面八方涌來,乃至將他徹底坍縮成了一個血肉組織混合的猩紅血球。
兩枚血球靜默地懸浮著,下一秒血球破裂,潺潺的水聲中,鮮血浸滿了地面,淌過了每個角落。
做完這一切,伯洛戈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仿佛剛剛的暴行只是某種習以為常的事…對于這陣子的他而言,這確實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
在與夜族的接連戰斗下,這些不死者令伯洛戈很是煩躁,只要一擊不徹底殺絕他們,他們總會再度站起來,所以伯洛戈發明了這極為殘酷的一招,用恐怖的統馭之力,完全碾碎他們的軀體,不給任何復生的機會。
這個招數對夜族很好用,對于猩腐教派而言,也當是如此。
“猩腐教派、夜族,還有什么?”
伯洛戈看了一圈,再次將目光落在約克的身上,見約克這副扭曲畸變的模樣,伯洛戈這一次忽然明白,第一次見面時,自己為什么會對約克抱有敵意了。
注視著那些瘋長的荊棘,一股熟悉的暴怒之意在伯洛戈的胸膛里蔓延,就像命中注定一樣,伯洛戈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這么快便會與它相遇。
“源罪武裝?”
伯洛戈徑直地走向了約克,統馭之力的束縛下,教堂內的一切都像是時間定格了般,任由伯洛戈操弄。
殘破的面容中,猩紅的眼球緩慢地轉動著,約克就這么看著伯洛戈朝他走來,恐懼與不安支配了他的心神。
面對這種極端的不安感,約克并不感到陌生,先前他便在另一個人的身上體驗到過這些了。
那個名為攝政王的人。
伯洛戈的身影逐漸與他重疊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團邪惡的化身…
必須要扼殺的存在!
這般想著,約克的神情再次震怒了起來了,試圖挪動自己的身體,前去斬殺伯洛戈,可他所做的只是徒勞,甚至無法讓荊棘搖曳半分。
伯洛戈并沒有察覺到約克的神情變化,即便察覺到了,他也不在乎。
提諾也側視著伯洛戈,如果說約克化身怪物后,令他們恐懼不已的話,那么伯洛戈的到來則是徹底的絕望。
提諾之前也見識過負權者的力量,可他從未遭遇過如此致命的力量,仿佛心神的一切都被掌控了般,動彈不得,內心只剩絕望。
但隨著伯洛戈的靠近,他的面容從黑暗里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時,這抹絕望感化作了死寂麻木。
“伯洛戈…”
沙啞的聲音艱難地從提諾的口中響起,伯洛戈轉過頭,“你認識我?”
提諾沒有應聲,只是沙啞地笑著,他當然認識伯洛戈,很多人都認識伯洛戈。
隨著伯洛戈擔任起了行動組組長,他將自己那雷厲風行的風格徹底貫徹,以高效殘酷的手段解決一個又一個的敵人,再加上伯洛戈之前的履歷,他就算不想讓人注意都很難。
在猩腐教派、國王秘劍等諸多勢力中,伯洛戈早已取代了列比烏斯,成為了新一輪需要重視的對象,也因知曉伯洛戈是個怎樣的家伙,在看到伯洛戈的第一眼起,提諾的心神就徹底死掉了。
提諾聽說過那些關于伯洛戈的傳說,一旦落在他的手里,干脆利落的死亡反而會是一種恩賜。
關于這一點,提諾現在也感受到了,漫過地面的鮮血此刻剛好沒過他的鞋子,隱約間,提諾還能感受到血液的溫熱。
“我只需要一個活口。”伯洛戈對提諾說道。
提諾愣了一下,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可一想到死亡,更大的恐懼支配了他的神智,乃至令他不由地說道。
“我…”
想起其他人被擠壓成血球的可怖模樣,提諾不受控地大喊了起來。
“我!我!”
伯洛戈輕輕地點頭,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便一個接著一個地坍縮成了扭曲的肉瘤血球,就連慘叫聲也未能發出,便接連爆裂成了大片大片的血雨,均勻地涂滿了墻壁。
鮮血滴答在提諾的身上,余溫如同烈火般,灼燒著他的體表,刺痛他的神經。
按照提諾小隊的配置,以他們的力量,足以清掃整座小鎮,可卻在一個照面下,被伯洛戈盡數斬殺,這甚至算不上戰斗,只是單方面的屠殺而已。
解決掉這些人后,伯洛戈再次看向約克,伸手撫摸了一下染血的荊棘,他低聲問道。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神父。”
約克張開口,喉嚨里長滿了荊棘,它們像是蛆蟲一樣蠕動爬行,見此情景,伯洛戈干脆打開了提箱,取出了那早已躁動不已的伐虐鋸斧。
隨著手斧脫離遮斷金屬的限制,兩把源罪武器分別嗅到了對方的氣息,如同察覺到獵物存在的饑餓野獸,紛紛暴怒叫囂了起來。
一瞬間伯洛戈的腦海里便填滿了種種褻瀆之音,有個聲音引誘著伯洛戈,叫他揮起手斧斬下約克的頭顱,同樣的聲音也在約克的腦海里回響不止,只是力量的差距下,他除了保持憤怒外,什么都做不到。
“將身心完全解放給源罪武裝,就會產生這樣的變化嗎?”
伯洛戈完全無視了那些癲狂之音,像是科學考察一樣,打量著伐虐鋸斧與荊縛痛鎖的變化。
原本的鎖鏈化作了密集的荊棘,幾乎與約克融為一體,令他變成一頭肆意揮舞尖刺的怪物,而伯洛戈手中的伐虐鋸斧,也在嘗試與伯洛戈交疊。
伯洛戈猜,自己如果被伐虐鋸斧完全支配,也會變成類似眼前約克的這副樣子。
“就像…就像魔鬼的載體。”
伯洛戈想起了維卡,那位光頭酒保,他除了日常工作外,最大的職能便是作為瑪門的載體。
眼下源罪武裝也是像是這樣,當持有者被源罪武裝完全吞沒時,持有者就變成一具無意識的載體,真正支配軀體的是暴怒的破碎意志。
順著這樣的想法繼續思考下去,那么當諸多的持有者決出唯一的冠軍之時呢?
當鮮血的冠軍收集齊全部的源罪武裝時,是否也代表冠軍集齊了所有的暴怒碎片,然后拼湊起真正的…暴怒之罪·永怒之童?
一瞬間,伯洛戈開始懷疑起賽宗對自己說的話,他讓自己集齊源罪武裝,是否要喚醒永怒之童?可如果賽宗真的想喚醒永怒之童的話,在這百年的時間里,他大可自己完成,而不是來告知自己。
不過…源罪武裝的持續性殺戮,可能真的會吵醒永怒之童的蘇醒,這一點伯洛戈深有感觸,隨著持有伐虐鋸斧的時間變長,伯洛戈也時常能聽到那些邪祟的低語。
源罪武裝散落的話,就容易被人握持,集齊又有可能拼湊起完全的永怒之童,這聽起來極為矛盾,可想到這是魔鬼的本質,一切都變得合理了起來。
魔鬼本身就是欲望的化身,是一股向前的執念,永怒之童渴望安寧這一想法的本身,就是在與暴怒的本質相矛盾。
如同加護與詛咒的矛盾。
“聽起來就像一個畸形的螺旋。”
伯洛戈喃喃自語著,接著一把抓住了刺破約克身體的荊棘,伴隨著以太的侵入,秘能·統轄敕令完全支配了約克的身體。
用力地拖拽。
伴隨著嘶啦的血肉切割聲,伯洛戈硬生生地抽出了一道血色的荊棘團,它們破體而出,幾乎撕裂了約克大半的身體。
約克的身體就像被抽干了般,重重地倒在了血泊里,可憑借著不死之身他尚未不死,奄奄一息中,彌漫在地面上的血液紛紛逆涌向約克。
只要有足夠的血,夜族就不會死去,這也是伯洛戈在之前日子里所學到的經驗,他經常把夜族晾到太陽底下曬,燒到一半時再拖回來喂血,這一審訊手段非常有效,基本弄個兩三輪,該說的和不該說的,對方都會說。
脫離了約克的身體,荊棘團劇烈地蠕動了起來,但很快它便重歸安寧,變成一團僵硬的、布滿紅銹的空殼。
一腳踩碎空殼,碎片之中,一條布滿倒刺的鎖鏈靜靜地泡在血水里。
在伯洛戈的壓制下,荊縛痛鎖變成了原本的模樣,伯洛戈接著將伐虐鋸斧也收了起來,他受夠了腦海里那沒完沒了的低語。
看起來約克還需要一段時間自愈,伯洛戈便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碎裂了一半的長椅上,直接對提諾發問道。
“猩腐教派為什么會出現在這?”
伯洛戈繼續說道,“是為了遺棄之地內的那頭怪物嗎?”
提諾猶豫了一下,也是他猶豫的這個時間里,他的整只手臂詭異地歪扭翻折了起來,骨骼一節節地碎裂,筋腱與血肉擰在了一起。
提諾疼的汗流滿面,他想放聲哀嚎,喉嚨里卻像是堵住了一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伯洛戈問道,“我問你答,這很困難嗎?”
提諾強忍著痛意,艱難地點頭,下一秒他發覺自己又重新能說話了,牙齒打顫。
“是…是的,我們要解放它。”
“你們要怎么做?”伯洛戈接著問道,“我是說,你們要怎么解放它,那里可是遺棄之地,想要攻陷那里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自衰敗之疫事件后,遺棄之地再無遮掩,為了確保此地的安全,第四組、絕境前哨站被完全調動了起來。
在之前的日子里,因為工作的清閑,第四組一度被認為是一個退休養老的好地方,但隨著指令的下達,第四組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里,對遺棄之地進行了諸多的布防,依托著大型虛域·靜謐防線,將那里變成了一座蓋在遺棄之地上的堡壘。
伯洛戈覺得猩腐教派雖然是一群瘋子,但他們還沒有瘋到,猜不到秩序局的行動,貿然的攻擊只會令他們全軍覆沒,他們一定還在密謀著些什么,某些可以突破第四組的手段。
“說。”
提諾搖搖頭,“我只是個禱信者,只有主教知道計劃的全貌。”
話音未落,伯洛戈扭斷了提諾的另一只手臂,但很顯然,劇痛已經無法逼迫提諾了,伯洛戈只能在心底說道。
“艾繆,你可以嗎?”
秘能·心疊影可以窺探他人的內心,這也可以被理解為,像虛靈學派的手段一樣,直接搜索他人的記憶。
艾繆對于這種事還是蠻有抵觸的,除非必要她很少這樣做,但很顯然,她無法拒絕伯洛戈的任何請求。
“好。”
虛幻的手臂從伯洛戈的胸口伸出,就在它要觸摸到提諾時,每個人都聽到了一陣優雅的輕笑聲。
剎那間,鋪滿教堂的血液沸騰了起來,當它們再次安寧時,化作了一面平滑的血色鏡面。
提諾像是知道要發生了什么般,癲狂地掙扎了起來,伯洛戈的眼神也變得凝重起來,他清晰地察覺到胸口傳來了一陣火燒火燎的痛意。
那存在已久的印記于此刻燃燒了起來。
伯洛戈知道誰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