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務人所具備的恩賜,很多時候并不會對債務人有著明顯的提升,它們一部分是來自魔鬼的惡趣味,例如帕爾默的“賭徒”,有些則是為了滿足某種愿望,比如艾繆的“二重身”。
艾繆的情況要比債務人還特殊些,準確說,她只是債務的受益人,至于債務本身,泰達已經替她償還了,加上艾繆其煉金人偶的本質,這進一步地令艾繆難以被分類,最后秩序局放棄了這一點,干脆將艾繆視作債務人。
沒有債務的債務人。
恩賜·二重身的影響下,艾繆具備著兩種形態,并且可以以此重疊,為了完成近期要緊的工作,艾繆一直處于煉金人偶狀態,機械的軀骸令她不知疲倦,也令她具備了煉金人偶的種種特性。
“我們該怎么辦?”
看著拜莉那一臉嚴肅的模樣,艾繆知道出問題了,心情無比地緊張。
目光在拜莉與伯洛戈的面容之間來回切換,連帶著眼瞳也微微發亮,其中的光環不斷地顫抖、變形,象征著艾繆那復雜的情緒。
拜莉皺緊了眉頭,即便不去看艾繆,她也能感受到艾繆的焦躁,因為艾繆實在是太吵了。
過度的擔憂與緊張下,機械的嗡鳴聲在艾繆的機體下隱隱作響,如同全力運行的洗衣機。
拜莉低著頭,雙手抱胸咬著手指甲。
“迷失”實在是太詭異了,其與秘源有所聯系,而秘源對于所有的煉金術師而言,是個被迷霧完全籠罩的謎團。
經過十幾秒的思考,拜莉思考全部的方案,最終又將它們一一否決。
這件事超出了拜莉的掌控。
“這真是個糟糕的時機啊,晉升儀式是對靈魂的干涉,這時伯洛戈無疑是最脆弱的狀態,而他又遭遇了‘迷失’…”
拜莉慢慢地抬起頭,看向那上方黑暗里,除了穹頂光芒外,唯一且黯淡的光源。
一扇開在黑暗中、泛光的窗戶。
拜莉抓起通訊器,對著觀察窗后的老者們說道,“各位,旁觀了這么久,該出點力了。”
拜莉從不懷疑自己的天分與技藝,但有時候要承認,她即便在這些方面能碾壓那些垂垂老矣的老東西們,可有些東西,仍是她無法逾越的。
經驗。
學者殿堂的這些煉金術師們,每個人都算得上是秩序局的活化石,他們見證了秩序局的崛起,也從中推動了對秘源的研究。
在他們漫長的一生里,這些煉金術師們見過太多稀奇古怪的事,經歷了諸多的超凡災難,和他們相比較,拜莉還是太年輕了。
這是是拜莉、升華爐芯這個部門,近些年來第一次遭遇“迷失”,不清楚是故意被人隱去了,還是事實就是如此,官方記錄也沒有過處理“迷失”的記錄,有的只是流傳于人們口中的傳聞。
拜莉相信他們一定有著應對的手段。
沒有也得有。
艾繆也看向了觀察窗后,那泛光的窗戶內,能看到一個個漆黑的身影,他們如同被隔絕在塵世之外的死者,窺探著凡世的種種。
許久過后,回應響起,蒼老的聲音應答著。
“繼續。”
拜莉緊緊地握住了通訊器,她雖為部長,但面對這些古老的學者們,拜莉的權力與他們是平級,甚至說隱隱被其壓制,她沒辦法反駁什么,只能看向沉睡的伯洛戈,繼續著儀式,等待他的醒來。
艾繆焦急地看著伯洛戈,黃金的液體完全滲入了伯洛戈的體內,零星的幾條光軌也變得粗壯,猶如生長的藤蔓,更為細小彎曲的弧線,從主干上向著四周延伸,從伯洛戈的雙臂蔓延至了胸口,覆蓋了大半的背部。
漸漸的、高亢的以太歸于平靜,四周躁動的儀器也沉默了下來,伯洛戈的呼吸平緩,拜莉知道,晉升儀式順利地結束了,可伯洛戈還沒有醒來。
“我有一個想法,”拜莉說,“我不清楚這會引發什么后果,但眼下這好像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了。”
艾繆問,“什么辦法?”
拜莉用行動給出了答案,她撩開了自己的衣服,從內襯里抽出一把手術刀。
這可不是由拜莉秘能構筑的手術刀,而是由升華爐芯出品、完全由精鋼鍛造,進行醫療工作時,它就是實用的醫用器械,殺敵時,則是致命的尖刀。
“讓時溯之軸重置這一切。”
拜莉讀過伯洛戈的報告,對于他的恩賜早已了然。
只是有一件事拜莉不太確定,時溯之軸是朝著最優的狀態回歸,而現在伯洛戈剛剛結束了晉升儀式,煉金矩陣正處于需要塑造傾向的階段,如果在此刻死亡,伯洛戈會怎么樣呢?
“管它呢!試了再說!”
拜莉起手就要照著伯洛戈心臟來一刀,希望以此令伯洛戈的意識回歸,可一只手攔住了她,冰冷的鋼鐵之手穩穩地抓住了手術刀。
“現在他就像一個睡的太死的孩子,需要有個人叫他起床,對嗎?”
艾繆眼中的光環凝固,冷不丁地問道。
“算是吧…”
“我或許可以叫他起床,如果這個手段還不行,再換你來。”
在艾繆講述的同時,艾繆的身體已經開始歸于虛無,只剩下了泛光的虛影。
拜莉有機會阻止艾繆的,但她沒有這樣做,只是輕輕地點頭,隨后艾繆義無反顧,伸手觸碰伯洛戈。
共弦身能共享彼此的感覺,如果伯洛戈沒有完全沉淪的話,艾繆理應有機會喚醒他。
以自己強烈的情感。
伯洛戈緊緊地抓住巨大的船錨,手掌能清晰地感受出船錨上的紋路,翹起的銹跡,那冷徹的低溫。
他正以高速穿梭于黑暗之中,黑暗里傳來了陣陣呼嘯的風聲,緊接著是嘩啦啦的大雨。
冰冷的雨滴拍打在伯洛戈的身上…其實他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干脆就將其視作了雨滴。
伯洛戈覺得自己在雨云里前行,被無數的“雨滴”拍打后,他窺見的隱約的光芒,下一刻光芒完全綻放,猶如爆炸的煙火,吞沒了一切的光景。
當伯洛戈恢復視力時,他已經半跪在了灰白的曠野上,先前的暴雨與船錨都消失不見,空曠空虛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人。
假設上來講,此刻的伯洛戈只是“心”與“靈”的具現化,但他還是遵從了“身”的本能,大口地喘息了幾下,即便這不會令他舒服太多,至少緊繃的精神稍適放松了一下。
伯洛戈弓起身子,他感覺有東西在胃里翻滾,也可能是一路的坎坷令他的精神有些錯亂,他嘔吐了幾聲,什么東西也沒有從喉嚨里出來。
用力地敲打胸口,伯洛戈的呼吸吹起了大片大片灰白的塵土。
太痛苦了。
各種意義上都很痛苦。
伯洛戈開始安慰自己,這次晉升儀式之所以意外這么多,應該是和自己債務人靈魂殘缺的原因有關,實在不行也可以把責任推到帕爾默身上,這家伙的厄運傳播到了自己身上。
伯洛戈自顧自地笑了笑,開玩笑而已,他不是那么不講理的人,他只是覺得經歷了這瘋狂的種種,應該給自己講點笑話舒緩一下。
“假如你要死了,你會說什么?”
這是伯洛戈和帕爾默的閑聊之一,面對伯洛戈的疑問,帕爾默想了想,回答道。
“一個冷笑話。”
“冷笑話?”
“是啊,令人恐懼不已的死亡就要降臨了,可你卻并不害怕,反而嘲笑著死亡…多優雅、從容、浪漫啊。”
“如果你死前是吟唱某種詩句,我倒覺得從容且浪漫,可你講冷笑話…怎么有種神經質到死的感覺?”
帕爾默嘴硬的不行,“差不多,差不多,只是你們無法理解我的浪漫而已。”
天啊,伯洛戈一想到這些,就笑個不停,他短暫地忘記了眼下的遭遇,開始思考為什么帕爾默總是隨口就能講出這些奇怪、引人發笑的道理,然后他又在想,帕爾默這種人真的會有悲傷這種情緒嗎?
伯洛戈覺得帕爾默也會悲傷,畢竟大家都是人,只是帕爾默悲傷的時候,他會躲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
伯洛戈停下了自己的胡思亂想,短暫的休息后,他已經重新積蓄了力量,穩定了自己的精神,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怪誕的世界映入眼中。
這是一片灰白空曠的大地,有的只是冰冷的巖石與死去的塵土,生命在此地絕跡,而在伯洛戈的頭頂,群山般的巨石漂浮在空中,它們彼此碰撞、碾壓,破碎的石塊間,游蛇般的雷霆掠過,帶來末日的畫卷。
伯洛戈怔住了,這并不是一個陌生的地方,恰恰相反,這是伯洛戈無比熟悉的土地。
死后的世界、虛無的世界。
伯洛戈擁有很多未曾與他人講述過的秘密,例如“前世”與“汲取”,死后的世界也是伯洛戈的秘密之一。
其他人來到了所謂的死后世界都會慌張個不停,但伯洛戈反而輕松的不行,他就像一輛在高速公路上狂奔的汽車,在油箱燒干前遇到了加油站一樣。
回到這里的感覺就像回到了家,只要在這里稍微等候一段時間,伯洛戈就能重歸人世。
可這一次的死后世界有些不太對勁,當伯洛戈意識到這一點時,清脆的響指聲在他身后響起。
那人打破了死寂,主動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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