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年紀大了,開始健忘了嗎?”
辛德瑞拉在厄文的床上滾來滾去,剛剛疊好的被單變得皺皺巴巴了起來。
“我不是健忘,只是想法太多了,需要整理記錄。”厄文背對著她,坐在窗邊,在筆記上寫下密密麻麻的字跡。
“狡辯,”辛德瑞拉抬起頭,“如果你的筆記丟了,那豈不是全完了?”
厄文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丟了?丟了就丟了,沒什么。”
“啊?你可寫了那么久,就這么丟了也不心疼?”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厄文轉過頭,用筆尾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真正重要的東西,我都記在腦子里,而不是紙頁上。”
“筆記里有寫我,我也是不重要的嗎?”
辛德瑞拉當即擺出一副哭唧唧的樣子,隨后她又狡黠地笑了起來,“還是說你已經把我記在腦子里了?”
厄文一臉漠然,就當做沒聽到一樣,這種時候只要不做任何反應,辛德瑞拉自己就會覺得沒意思。
不出所料,辛德瑞拉失望趴下去,然后繼續滾來滾去。
“比起這些,你最好趕緊想想你姐姐在哪,”厄文逐漸接受了現狀,把眼下當做自己旅途最后的歡快時光去享受,“我在自由港停留不了多久。”
辛德瑞拉說,“我以為自由港是你的終點。”
厄文搖搖頭,“我才不會把這里當做我的終點。”
“那你覺得哪里作為終點比較好。”
辛德瑞拉平躺在床上,頭用力地向后仰,厄文的身影在她的眼中顛倒了起來。
“哪里作為終點都不好。”
厄文接上辛德瑞拉的話,雖然和辛德瑞拉僅認識了幾十小時,但厄文已經能從這只神秘的小鹿身上感受到諸多的特點了。
她就像有多動癥一樣,一刻也不得閑。
旅途上,厄文絕大部分時間都是一人獨行,閉口沉默,有時候他會幾天都不開口,時間久了,厄文那段時間說起話來都有些磕巴,像是遺忘了語言能力。
現在倒好,辛德瑞拉沒事就會拋出來一個奇思異想,和自己聊著這無意義的話題,消磨著時間。
“為什么?”
辛德瑞拉說了太多的“為什么”了,聽的厄文耳朵都生繭子了,但厄文并不厭煩。
厄文很喜歡與他人聊天,就像他會幻想他人的經歷,并尋找幻想與真實的間隙一樣,他喜歡和其他的心靈溝通,以看到自己不曾見過的一面。
每個人都是一本厚重的書籍,里面寫滿了奇妙的故事,而厄文是個喜歡讀書的人。
“終點就代表著一段旅程結束了,故事翻到了最后一頁,電影來到了最后一幕,人生抵達了終結…這樣想的話,你還會喜歡終點嗎?”
辛德瑞拉搖了搖頭,她說,“但沒有東西能逃過終結,萬物都有著自己的終點。”
“是啊,冷冰冰的現實…所以我喜歡幻想。”
厄文頓了頓,接著說道,“我很討厭墓碑,墓碑就像一個站牌,告訴著所有人,這里就是你的終點了,大家可以過來獻獻花,慶祝你終于停下了,可以享受永恒的歇息。”
“你沒法逃避它,總不能曝尸荒野吧?”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死后,不要有墓碑,而是把我裝在火車上,讓我跟著它繼續奔跑。”
辛德瑞拉皺起眉頭,“這…乘客們可能覺得有些不妙吧?”
“但放心!厄文!”辛德瑞拉用力地拍著胸脯,“如果你不小心被殺手干掉了,我就想辦法實現你的愿望。”
厄文大聲抱怨著,“比起這些,你不如趕緊處理一下你自己的事。”
“好了,好了。”
辛德瑞拉從床上翻了起來,蹦蹦跳跳來到厄文身邊,厄文一臉警惕地看著她,仿佛在面對洪水野獸。
“我已經想起來我姐姐住在哪了。”
辛德瑞拉伸出手,指向了窗外。
厄文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樓群與遙遠的船只,這指了跟沒指一樣。
忽然,厄文看到了,在這辛德瑞拉手指的方向上,臨近港口邊緣的位置上,一艘巨大的郵輪宛如小山一樣聳立其間,船體上油漆涂寫著明亮的字跡,即便隔著這么遠,也能勉強看清。
厄文抬頭看向辛德瑞拉,“你姐姐在那?”
“是啊,她就在那工作,這一點我還是記得的。”
厄文表情復雜,再次詢問道,“也就是說,你姐姐在聯合公司工作?”
“嗯,有什么問題嗎?”
“我還是想不明白,為什么要打扮成這副模樣?”
伯洛戈用力地扯了扯領口,這件衣服很不合身,伯洛戈也不喜歡,把上面的扣子全解開,這才覺得舒服了不少,可一低頭看去,那花花綠綠的顏色明亮的刺眼。
“這是必要的偽裝。”
列比烏斯一如既往,語氣沒有絲毫的波動,即便現在他的著裝和伯洛戈差不多。
兩人穿著一身花襯衫,過膝的短褲,領口上別著墨鏡,頭上戴著遮陽帽,儼然一副沙灘度假的模樣。
“鴉巢為我們偽造的身份,是從歐泊斯過來度假的旅人,那么就該有個度假的樣子。”
列比烏斯說著戴上了墨鏡,現在時間臨近午后,陽光依舊強烈。在一些細節上,列比烏斯總是過分嚴謹。
他再次囑咐道,“放松些,伯洛戈,別一副緊繃繃的模樣。”
伯洛戈努力讓自己進入度假狀態,身體放松了下來,但每一塊肌肉仍處于準備中,像是延展的鞭刃,看似柔軟,可只要一聲令下,隨時可以重組成一道堅固的利刃。
“我們工作中,有這么一種說法,叫因地制宜。”
列比烏斯的目光藏在了墨鏡下,但伯洛戈能察覺到,他在看著自己。
“看看周圍人,如果你再穿那么一身包裹嚴實的衣服,大家只會覺得你有問題。”
列比烏斯說的沒錯,自由港的境和歐泊斯完全不同。這一點伯洛戈下車時就感受到了,當他抵達旅店候,他那黑色的大衣下已浸滿了汗水。
除了貿易外,自由港也是一處不錯的旅游勝地,距離自由港幾公里外,就是一處黃金海灘,每年都有許多人來到這,享受著日光的照耀。
街頭上像兩人這副沙灘打扮的人不再少數,話雖如此,可伯洛戈還是有些不適應,身上這絢爛的顏色與自己太不符了,渾身都有種別扭感。
伯洛戈跟在列比烏斯身后,此行只有他們兩個人,其他人被留在旅店內,收集著相關的情報,并與秩序局連接。尤麗爾的火車就停靠在不遠處。
“第十組到了自由港,汐濤之民絕對有他們的消息。”
“我們是要直接去見汐濤之民嗎?”
“不,”列比烏斯否定道,“說不定縱歌樂團已經在自由港內等著我們了,除非必要,我們還不能主動暴露出來,更不要說縱歌樂團外的對手了。”
杜瓦的到來,令列比烏斯意識到一件事,諸多的勢力都盯上了原初之物,這一次他們的潛在競爭對手有很多。
“至于汐濤之民本身,他們與秩序局的關系僅僅是貿易伙伴,剩下的事…我很贊同這樣的一句話,汐濤之民就是一群被現代文明束縛了的海盜,你覺得我們能和海盜講什么所謂的信任嗎?”
列比烏斯順著自己的話,干脆道,“不,絕不可能。”
“那我們該怎么做,潛入嗎?”
伯洛戈說著看向遠方,在自由港那不起眼的邊緣上,有著一片龐大的工業區,那是聯合公司的造船廠,目前為整個世界內最大的造船廠,每年都有數不清的船只從這下水。
除了世界上最大的造船廠外,聯合公司還有著世界上規模最大的船隊,這一點就連來茵同盟與科加德爾帝國也無法比及,可以說他們就是一頭在陸地上短暫停留的海上霸主。
憑借著船隊帶動的貿易,聯合公司完全掌控了自由港,他們就是這片土地的國王,也是汐濤之民在凡世的偽裝。
一艘巨大的郵輪停靠在港口上,上面寫有聯合公司的字樣,那艘郵輪便是聯合公司的辦公大樓。
“雖然我不喜歡這群海盜,但我在這多少也是有些朋友的,他會幫我們。”
列比烏斯一早就想好了計劃,遠遠地看了一眼那艘郵輪,列比烏斯扭頭領著伯洛戈,走進了一條狹窄的小路里。
高聳的墻壁擋住了光,昏暗里飄蕩著魚腥味,沿邊的溝渠里流過暗紅色的液體,不清楚那是血液,還是別的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