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文推開窗,燦爛的陽光灑落了進來,眼睛一陣酸痛,好像有淚水涌出,瞇起眼,待眼睛稍微適應這強光后,厄文才重新睜開眼。
在歐泊斯停留的日子里,厄文幾乎沒怎么見到過太陽,工業的廢氣與大裂隙內涌出的霧氣堆積在一起,在城市的上方匯聚成一道氣罩。
歐泊斯的日子里,每天都是陰郁的,時不時還會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厄文年輕時還很喜歡這種冷峻的調調,但現在他只覺得自己的關節痛的要死。
來到了自由港,這里沿著海岸也建立了不少工廠,但工業污染程度還沒到歐泊斯那樣…至少厄文能直視到蔚藍的天空與日光。
連綿不絕的建筑朝著海港延伸,遠遠地能看到堆積在海面上的船只們,它們連接在了一起,如填海造陸一樣,創造出了海面上的大地,在視線的盡頭,才是暗沉的大海。
厄文用力地呼吸,新鮮的海風帶來滿是魚腥味的空氣,令厄文差一點吐了出來。
擦了擦嘴角,厄文自言自語,「咳咳…這鬼地方是一點也沒變啊。」
驅之不散的魚腥味,日夜不停的喧嘩與流水聲,還有那諸多的異鄉人們。
魚龍混雜,怪異橫行。
這里和歐泊斯很像,但歐泊斯的絕大部分城區治安都很不錯,整座城市都能保證一定程度的秩序。
自由港不一樣,異鄉人們在此聚集成不同的幫派,龐大的貿易交易,帶來令人瘋狂的灰色產業。
厄文太了解這些了,年輕時的他便是這畸形食物鏈的一員,親身經歷了這罪惡的循環。
這里就像一個臭烘烘的垃圾堆,什么東西都有。
厄文收回目光,手搭在左臂上,輕輕地按壓那藏在袖子下的短劍。
現在厄文離他的目的地越來越近了,危險暗藏在各處,隨時準備給予厄文致命一擊。
以往厄文覺得避開那些幫派就好,甚至說拿錢開路,可現在不一樣了,這世界上還有著遠比人類邪惡的存在,那就是由人類墮落而成的惡魔。
自由港的陰影深邃幽長,厄文猜那里一定躲藏了許多的惡魔,每當夜幕降臨時,便爬出巢穴、如野獸般進食。
惡魔們不會被金錢打動,他們在乎的唯有靈魂的飽食。
「人類的世界與他們的世界重疊在了一起,晝夜交替的瞬間,世界就此更迭。」
厄文在筆記上匆匆寫下。
有時候他會冷不丁地想到一些句式與橋段,就會將其記錄,留著用在之后所寫的故事上,亦或是用來尋找靈感。
「你很健忘嗎?」
聲音從身后傳來,近在遲尺,厄文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像只炸毛的老虎。
厄文大喊道,「你就不能發出點聲音嗎?」
辛德瑞拉跪在床上,見厄文這副模樣,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下火車后,厄文第一件事便是帶辛德瑞拉去找她姐姐,可出了火車站,辛德瑞拉才慢悠悠地說道。
「我姐姐在哪…我也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厄文快崩潰了,「你是認真的嗎?」
「我上次來到這時,才幾歲而已,哇…這里真是大變模樣啊。」
厄文沉默了下去,把辛德瑞拉逼到墻角,他惡狠狠地說道,「你是在利用我的善心嗎?」
旅途上有人對厄文做過相同的事,利用厄文的善心達成某種目的,但很顯然,那些人還不夠了解厄文。
他們知道厄文渴望成為一個高尚的人,卻沒想過厄文為什么想成為這樣的人。
那些人都付出了代價,由厄文親自索取。
「不…并不是,
我只是覺得你很有趣,我們或許可以同行一陣,打發路上無聊的時光。」
辛德瑞拉尋找著理由,「我也幫到了你,不是嗎?我們簡直是天生的搭檔,能把那些殺手都打趴下。」
這一點厄文無法否認,辛德瑞拉那小孩子的外表下是非凡的心智與行動力,厄文甚至覺得,如果自己給她一把短劍,她說不定做的會比自己還要棒。
但越是這樣,厄文越是懷疑辛德瑞拉,她的種種表現,可不是一個普通女孩能做到的。
見厄文沉默,辛德瑞拉挪了挪位置,從厄文投下的陰影里逃了出去。
「那…就此分別?」
辛德瑞拉并不強求這一切,厄文則直勾勾地看著她,與之前一樣,一言不發,過了幾秒后,厄文果斷地轉身離開。
她就像只八爪魚,一旦被纏上了甩也甩不開,這是厄文擺脫她的最佳機會——一路上他擺脫掉很多人了。
辛德瑞拉的面容在眼前閃回,與此同時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那股奇怪的熟悉感不斷地在腦海里縈繞,仿佛厄文在哪見過她一樣,但從年齡與經歷上計算,兩人之前絕對沒有見過。
厄文努力地拋掉這奇怪的想法,可隨之而來是更多的胡思亂想。
這令厄文倍感不安。
好奇心。
一旦產生了好奇心,便是自我意志沉淪的開始。
厄文很清楚這一點,努力忘記相關的事,但有個聲音在他的心底呼喚個沒完,女孩那酒紅色的眼童在腦海里燃燒了起來,變成更為璀璨的顏色。
厄文停下步伐,鬼使神差地轉過頭,想看辛德瑞拉有沒有離開。
熟悉的笑臉映入眼前,辛德瑞拉緊緊地跟在自己身后。
辛德瑞拉一把挽住厄文的胳膊,用力地晃了起來,「我們就是殺手搭檔!」
厄文掙脫開,警惕心沒有絲毫的松懈,「你到底要做什么?」
「去找我姐姐,這是真話,」隨后辛德瑞拉反問著,「那你呢,厄文,你千里迢迢來到這,又是為了什么呢?」
厄文沉默,辛德瑞拉笑意更盛,「看吧,我們都是有秘密的人,保持距離,互不打擾,如何?」
「為什么是我?」
厄文不明白,為什么辛德瑞拉會纏上自己。
「因為你是個好人。」
辛德瑞拉這句話,讓厄文一口氣沒接上來。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一開始是想從你身上敲點路費來的,」辛德瑞拉坦白,只是她這坦白的程度令人意外至極,「一路上我遇到過很多人,只要耍耍可愛,他們就被我騙的團團轉,然后想一些不該想的事。」
厄文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但你人還不錯,厄文,」辛德瑞拉說,「我喜歡你這樣的家伙,如今有原則的家伙不多了。」
「也就是說,你并不是來自那座小鎮嗎?」厄文問道。
「我只是在那上車而已,」辛德瑞拉說,「人類很善于自己補全信息…我可沒說謊。」
辛德瑞拉給出一段半真半假的消息,然后厄文自己欺騙了自己。
「抱歉,」辛德瑞拉道歉,揮了揮纖細的胳膊,「我沒你那個力氣,想保護好自己,只能耍點手段了。」
說完,她給厄文深深地鞠躬。
厄文長長地嘆了口氣,這一點上他能理解辛德瑞拉,自身力量不夠時,就只能依靠些小手段。
比如年輕時自己的所作所為。
厄文審視著辛德瑞拉,他突然意識到那股熟悉感來自于什么了,在某些方面辛德瑞拉與自己很像,與年輕時的自己很像,隨波逐流的落葉。
不…還是有些不同的。
見厄文猶豫了起來,辛德瑞拉乘勝追擊道,「這算是打動你了嗎?」
「僅僅是一半,」厄文解釋著,「在火車上你算是救了我一命…不,兩命,就當我欠你的了。」
辛德瑞拉長呼了一口氣,接下來的日子自己不用睡在街頭了,然后她好奇道,「另一半是什么?」
「我總覺得我在哪見過你,雖然說這是不可能的,」厄文試著描繪那種如夢如幻的感覺,「但就是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像是夢里見過一樣。
辛德瑞拉的表情怪怪的,厄文搞不懂她為什么會這樣,隨后辛德瑞拉上下審視著厄文,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
「厄文你…再年輕個十歲,不!二十歲,我們還是可以試試的。」
辛德瑞拉表情堅毅,仿佛做出這個決定耗費了她巨大的勇氣。
厄文愣了幾秒,反應了過來,張口罵道,「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