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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白日焰火

  “邢兄弟?邢兄弟?”悠遠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邢云霄卻不想回應。

  他覺得很累很累,疲憊到無以復加。別說是睜眼或是回應了,哪怕連動一動思緒,他都覺得太累,只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理,就這樣沉沉睡去。

  然而那呼喚聲由遠及近、不斷響起,吵得邢云霄無法沉睡。他很煩躁、很郁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想睡覺、也不知道那個一直吵鬧的聲音來自何處,他很想把這聲音趕走,但思緒所及之處甚至連身體都感應不到,也不知該如何驅趕,于是便更加煩躁。

  終于,一抹亮光撐開了他所在的黑暗,一張臉鉆了進來。邢云霄恍忽了一瞬間,認出了這張臉,這是自己的好兄弟,陳念。

  “邢兄弟,你千萬別死。”陳念輕聲道:“我傷得很嚴重,現在能做的就是保住你靈魂不滅,你還有一個頭顱,我相信你一定能撐過來…那些僧人還有羅睺,他們快醒了,我必須馬上帶著楊大哥和安夏離開。”

  “你要撐住,一定要撐住,千萬不能睡,那些僧人會救你的,只要你保持住…”

  “我得走了,邢兄弟,記住,千萬不能睡!”陳念的臉從黑暗中澹去,邢云霄稍稍恢復了些許神智。

  他想起了一些事。對…之前自己在與一只大鳥決戰,那只大鳥,好像叫…羽嘉?

  對了,羽嘉就是陳念,斬落那只大鳥,好像是為了救陳念?線索與事件的關系,就像線頭與線團的關系,一旦摸到了那個線頭,便能扯出一個完整線團,邢云霄很快想起了所有的事。

  隨后,他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態好像有些糟糕,感覺不到身體、精神世界亦是千瘡百孔,如今自己只剩下一絲魂火不滅,幸運的是,由于他吞噬了刑天半魂,加上那半魂受過磅礴的佛息洗滌,靈魂強度已經可比真神,所以他還能夠保持清明神智。

當然,其中必然有陳念的功勞,否則他不會說  “保你靈魂不滅”。對了…陳念這樣說,便意味著自己那一斧成功斬落了羽嘉、令陳念恢復了自我!

  邢云霄稍感欣慰,隨后在心中苦笑起來。那一斧揮到大半時,他的神智就已然被黑暗淹沒,他甚至不知道那一斧斬完沒有、也不知道那一斧的結果。

  畢竟,這一次自己面對的不是三清的一口氣,也不是用半個靈魂捏出來的、實力尚未恢復巔峰的戮天,而是真正的創世神獸。

  或許從陳念身上復活的羽嘉同樣并不完整,但它一聲鳴嘯召來萬千火鳳…邢云霄從來沒見過強大到這種程度的存在。

  螢與鼓的父親,那位燭龍大老,有這水平嗎?或許有吧。這一次能夠斬落羽嘉,邢云霄心中沒有任何的歡欣與自傲,只感到深深的僥幸。

  他知道這只羽嘉絕對不是巔峰飽滿的狀態,從佛門壓制中驚醒、強行甩開紫金缽盂、從羅睺時間法則的束縛中掙脫,這對它來說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搏命的那一斧才有細微的成功可能性。

  而且邢云霄隱隱感覺到了,在自己失去意識前,似乎有某種力量在幫助自己,只是那時自己的肉身已經近乎完全崩潰、精神靈魂同樣陷入混沌,很難判斷那是誰。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一股溫和的力量隱隱渡了過來。這股力量并不強大,很容易就能判斷出是佛門之力,它明顯有些斷續,似乎施術之人也力有不逮。

  但無論如何,這股力量還是艱難地開始修復起邢云霄的靈魂與肉身,隨著時間流逝,他開始漸漸能感應到自己的身體了——其實說身體并不準確,能感應的只有頭顱部分。

  畢竟那是以燭龍骨煉成,只有這個頭顱能在之前毀滅性的反噬中保留下來。

  若無此頭顱,邢云霄魂火無處寄托,怕是已經變成鬼魂、飄向龍南山,被彭祖給送走了。

  修復肉身的過程中,根本不需要他去睜眼,因為眼球比眼皮更快修復、重生而出。

  一開始是刺目疼痛的光芒,那是新生眼球尚未適應有光環境,但很快邢云霄便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自己的頭顱擺放于地,釋來、慈量等一眾僧人正圍在自己身旁,為自己渡入佛光。

  只不過他們的模樣極其狼狽凄慘,每個人都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原本就比較瘦的和尚直接就瘦得皮包骨頭了,破破爛爛的僧袍上全是血跡,有些人身上還殘留著沒有拔光的羽毛,周圍地面上則全是羽毛與血肉。

  邢云霄睜開后便想開口說話,無奈舌頭還沒長出,他只能發出啊啊聲。

  “尊者稍安勿躁。”釋來啞聲道:“待我等為您…咳咳咳咳!”說到一半,他便重重咳嗽起來,血沫從鼻孔與口中狂噴而出,灑了一身一地。

  邊上慈量連忙扶住他,同時深深一嘆。邢云霄心中有些愕然,這些僧人的樣子看上去…不僅是受傷了!

  他們的境界也跌落了!到底發生了什么?漸漸地,修復完成——當然不是指修復邢云霄的整個身體,僅僅是他的頭顱而已。

  做完這件事,那些僧人便一個接一個撲通倒地,唯有慈量勉強保持著清醒,啞聲道:“尊者,請…再給我們一些時間。”邢云霄的注意力卻沒怎么放在他身上,而是驚訝地望向了遠方。

  元山鎮周圍,已然燃成了一片。熊熊烈火圍繞著整個小鎮,但那并非紅色的火,而是熾白的焰火。

  邢云霄頭顱與靈魂得到修復后,他已經能夠通過對天道的理解看懂這是什么了。

  那是羽嘉被斬落后,它灑落神力燃起的焰火,火苗吞吐間,一只又一只形態各異的飛鳥撲騰著翅膀飛走。

  元山鎮上雖然沒有四處燒著白焰,但那遍灑的羽毛海中,同樣鉆出了一只又一只飛鳥。

  它們大概是受到了殘留在此的羽嘉神力吸引,在天空中不斷盤旋,不肯離去。

  邢云霄想控制著頭顱飛起,緊接著才發現自己神力虧空,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他輕嘆一聲,明知故問道:“陳念他們人呢?”

  “逃走了。”慈量無奈道:“尊者您雖然斬落羽嘉、救了大家,但反而釋放了被羽嘉壓制的陳念意識,他恢復了自我原身,在我們的人醒來前,以重傷之身帶走了楊清源與安夏。”

  “這樣…”邢云霄故意皺了皺眉,又問:“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是我告訴他們的。”羅睺的聲音從后方傳來。緊接著,便見羅睺踉蹌而來,隨后找了個空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看著不比那些和尚狀態要好多少,六只手臂中有四只齊肘而斷,僅剩下的兩只手臂骨頭也不知斷成了幾節、軟塌塌地垂著;他的眼瞎了一只,身上滿是深深血洞,似是強行拔掉羽毛而致。

  他坐下后,深深看了邢云霄一眼,隨后認真地說道:“刑天大神,我為之前對你的懷疑道歉,你不僅忠于我們的大愿,而且遠比我更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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