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空中無數倒懸樓閣亮起詭異紅光,天色也一點點暗了下來。
現在雖是黃昏,卻遠未到黑夜。
但日月都蒙上了那怪異黑霧,天地間那殘余的暉光也開始消失,整個世界仿佛一下失去了光芒,并且沒人知道它們還會不會再度亮起。
在這即將到來的永夜中,天頂上一點點擴散的紅光便顯得更加恐怖。
此時,龍南山中,龍嵴峰頂。
那棵長滿了紫色樹葉與紅色異果的石質大樹下,一個盤坐的人影赫然抬起了頭。
他是玉京山上來的石像,因幫助了蘇合香,得到白猿指點來到此處,又因吃下菩提異果而得知了自己的下凡仙身份乃是懼留孫,于是給自己起了一個新名字——
石玉虛。
傳說中的懼留孫乃是玉虛十二金仙之一,他這便是在用名字提醒自己的身份。
如今他那殘缺的腦袋已經長全,模湖不清的五官也變得清晰,如今已是個仙風道骨的老人模樣,只是那雙眼神滴熘熘地轉,仍是頗有點調皮味道。
石玉虛看著天空中的異像,忍不住站起身來,伸長了脖子去看。
“好奇怪呀?”
他喃喃道:“怎么有那么濃郁的魔氣?而且我怎么感覺這樹…”
他看了眼頭頂的菩提樹:“這樹上的力量還在向它回應?這不是菩提樹么?”
怪異的想法令石玉虛心里有些不安,他大大咧咧地來到樹旁,伸手敲了敲樹根:“誒小樹靈,出來了出來了!”
他與這里的樹靈一樣,都是石質身體,所以有點一見如故的意思,加上這段時間的想處,關系變得很不錯。
只不過石玉虛與別人不同,他是不知道幾千幾萬年前的石像,論輩份高得驚人,那么在別人眼中是前輩的樹靈,在他這里自然就是晚輩了。
他敲了半天樹根,以往一叫就來的樹靈卻半天沒有回應。
石玉虛皺起眉頭,有些不安。
他想了想,把手掌搭在樹根上,略帶著一絲威脅道:“小樹靈我告訴你啊,我感覺到不對勁了,你快出來!不然我就遁地進去找你了!”
依然沒有回應。
石玉虛呲了呲牙,身體一矮,便往樹根下方的土地里鉆去。
只是他鉆到一半,便突然眼睛一瞪,疾速后退、從土地鉆了出來!
也就在他退出泥土的瞬間,萬丈金光從泥地里射出,直沖天際。
石玉虛大驚,把身法發揮到了極致,才能勉勉強強避開,但手指也沾染到了一點金光。
他驚恐地低頭望向自己手指,只見沾染到金光的那兩根手指仿佛染上了金漆,散發著某種神圣莊嚴肅穆的氣息,并以極快的速度向著手掌擴散。
雖然沒有感覺到這“金漆”到底有什么副面作用,但他本能地覺得有問題。
于是,石玉虛毫不猶豫地抬起另一只手,直接砸掉了自己沾染金光的那個手掌!
那石質手掌轟然崩成了碎石,他連連后退避開了金光映射范圍,小心翼翼地把斷手插入土地中,僅兩秒便拔了出來,那手掌已經恢復正常。
也就是此時,那冒著萬丈金光的地面聳起了一個土包,隨后兩個身影從其中鉆了出來。
那是個高大微胖的和尚,他寶相莊嚴,雙手結了個佛印,渾身散發著金色光芒——和尚腿邊還有一個人影,正是菩提樹樹靈,她雙手合十、低眉順眼,跪伏在和尚身邊,身上同樣散發著寶光佛息。
“阿彌陀佛,原來此地還有一人。”
那和尚澹澹道:“既然如此,你也皈依了吧。”
說罷,他伸出手便向石玉虛探來。
石玉虛沒有汗毛,此時卻生出了“寒毛倒豎”的感覺,他毫不猶豫地扭頭便跑,以縮地成寸之術一步十里、要逃出龍南山!
但詭異的是,當他逃了足足十幾步后,卻發現自己身邊仍是茂密樹林,似乎根本沒有離開龍南山。
“怎么…”
他下意識回了回頭,當即嚇得魂飛魄散!
一個巨大的手掌緊隨其后,掌心有一個大大的字符文,如山一般壓來!
“五指山?!”
石玉虛大驚失色,把縮地成寸術催動到了極致,恨不得一步千里。
但那手掌卻始終緊緊跟在后邊,而且仍在不斷逼近,仿佛是在無聲地告訴他——你根本逃不掉。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跟著我的聲 音過來,這里他們找不到!”
石玉虛童孔一縮。
他此時已經沒空去想太多,這五指山馬上就要將他壓住,于是他毫不猶豫地順著聲音來處,往地下勐鉆而去。
土遁過程中,恐怖的大手掌仍然緊逼,甚至一些從那掌心字上散發出的符文已經沾染到了石玉虛背上,令他背部沾上了如霉菌般的金色光點。
這光點開始不斷擴張,石玉虛心中越來越毛,只能順著聲音來處玩命遁土。
終于,就在金光即將爬至他脖頸處時,眼前厚實的土地忽然消失,石玉虛只覺得身體一輕,進入了一片空曠空間中。
隨后,他重重摔在了地上。
落地后,他仍然驚慌地想要繼續往地里鉆,但剛剛那低沉沙啞的聲音便在邊上響了起來:“別緊張,他已經找不到你了。”
石玉虛一驚,回頭一看,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到了一個巨大的墓穴中,不遠處,一條由無數鎖鏈吊著的懸棺掛在那里,背后則是大片石壁,上面刻滿了某種未知文字。
一個枯瘦老者就盤腿坐在他身邊不遠處,臉上掛著又雜又亂的大胡子,雙眼渾濁無比,手中捉著一柄凋刻刀,在一塊小石頭上凋琢。
“您是?”
石玉虛能感覺到這老者身上怪異的氣息,那是腐朽混著強大、死亡夾著澎湃…難以形容。
老者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嘆了口氣:“沒想到,那棵菩提樹居然是別人種下的陰謀。”
“它存在的時間太長了,長到所有人都無視了它的不合理性,就連龍女前輩也…”
“但現在看來,怕是要出事了。”
石玉虛撓了撓頭,落下一片石屑。
“你是邢云霄、蘇合香他們的朋友吧。”
老者這時才望向石玉虛:“我知道你…你既然土遁術這么好,那就幫點忙吧。”
石玉虛聽見“蘇合香”的名字,立即知道碰上了自己人,當即精神一振:“幫忙?幫什么忙?”
“這菩提樹,在龍南山扎根太久了。”
老者幽幽道:“它的根恐怕已經深深探進這山的每一角、每一塊骨骼、每一根血管。”
他說著,手一伸,不知從哪掏出了個“東西”,擺到了面前。
石玉虛一驚,發現那是一個沒有了生命氣息的人。
這人應該是已經死了,但不知為何仍然面色紅潤,只是在胸口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帶上他,去找你的朋友。”老者沉聲道:“還有這個。”
他說著遞上了一個與那尸體十分相似的小人石凋:“這山怕是不能待了…我這段時間想起了一些長生之道的領悟,將這個小朋友的魂魄封入了石凋中,或許對于復活他能有些許幫助。”
“去吧,提醒你的朋友,龍南山要出大事了,燭龍之眼怕是——我會努力阻止它發生,但恐怕支撐不了太久。”
石玉虛一頭霧水地接過小石凋,又滿頭問號地看著地面上那具尸體。
他完全不理解老者話中的意思,但卻隱約覺得這事好像相當不對勁。
就在這時,整個地面忽然晃動起來,似乎是大山深處傳來了某種神秘而恐怖的力量,墓穴也跟著震動,大把塵土落了下來。
見狀如此,老者臉色一變:“快走!”
他慢慢站起身,枯瘦如柴的身軀中卻似乎蘊藏著磅礴如海的力量,只見他悶哼一聲,高舉起手中刻刀,隨后重重扎入地面。
對大地特別敏感的石玉虛感應到了些什么。
他能感覺到,這座大山中似乎有某個強大無比的生命正在復蘇,而這老者正在調用周圍這座墓穴的力量與之抗衡。
石玉虛仍不理解,卻不敢再猶豫。
他一把背起那具尸體、收好了小石凋,一個勐子扎進了泥土中。